已經深,人漸漸散去,李林甫的書房裡只剩下王:~,他們是李林甫暗中留下了來的,如果說剛纔開會幾人是宰相黨的骨幹、心腹,那他們二人便是李林甫心腹中的心腹,是他最信賴之人。
吉溫年約三十餘歲,正當壯年,他是進士出身,因爲外表丰神俊朗,被重外表的大唐皇帝李隆基所喜,留在大理寺爲官,又因他刑法苛刻、風行雷厲而李林甫看中,漸引爲心腹,這次杜有鄰案,吉溫便是主要推盤手。
病情剛好,李林甫的精神還較虛弱,這一日的操勞讓他確實感到十分疲憊,但今日事今日畢是李林甫多年養成的習慣,明日便是五月十五了,是大朝之日,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安排妥當,所有的細節都要考慮周全,不能有一點疏忽。
李林甫強打精神對吉溫道:“你現在回大理寺提審杜有鄰,讓他提供一份口供,讓他告發李清在東有自立爲王之心,此事必須在今晚辦妥,給我把口供送來,不得有誤。”
吉溫點頭應了,便當即告辭而去,王:u李林甫道:“恩相,杜有鄰並未去東,恐怕這份口供皇上不會相信。”
王::便是王家的代表,王皇后的被廢,是李氏皇朝深思熟慮而決定地。它意味着關隴大族百年干政時代的結束,政治意義十分深遠,絕不是一些後世影視劇中所描繪後宮爭風吃醋的結果。‘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王便是王家尚未僵掉的一隻足。
李林甫瞥了他一眼,微微冷笑道:“我自然知道他不會相信,但有了這份口供我才能出言反對他外放。”
李林甫的眼睛已經眯成一條縫,閃爍着難以捉摸的暗光。拉長的鼻槽使他的笑容更加詭異,自言自語道:“而且,我就不相信他真地會不在意?”
王:然能讓恩相來親自對付他,屬下覺得他應該感到榮幸纔是。”
李林甫呵呵一笑。“那倒也不是,我吏部尚書,自然要對重大的人事安排發表意見。”
他岔開了話題,,又問王:#了?”
“恩相放心!此事已經辦妥,崔光遠在責打鮮于復禮誣告時,屬下暗使下手之人多打了一百棍,鮮于復禮當場被杖斃,下手之人,屬下也已妥當處置。”
王:#待吏部處置。”
“做得不錯!”
李林甫微微鬆了口氣。負手在房間裡走了幾步,忽然盯着王:道:“你覺得楊釗此人如何?”
王:+用他。”
楊釗先出賣柳績造成杜有鄰案,繼而又出賣老朋友,以求向上爬的資本,此人小人連王:|
李林甫點了點頭,“我也早看出來了,你說得不錯,易反易覆小人心。此人確實要當心。”
李林甫淡淡一笑,“可能你還不知道,宮裡已經傳出信來了,玉真公主即將被封貴妃,皇上既無皇后,也無元妃,那她就是事實上的皇后,她現在年輕貌美而得寵,那以後年長色衰又怎樣辦?所以自古後宮若想長久者,必須有外戚支持,我想楊玉環也不例外,她地外戚是誰?你想不到嗎?”
王:
李林甫緩緩地點了點頭,眼睛裡的目光流溢着未卜先知的得意,“不錯,就是他!”
李林甫慢慢走到窗前,凝視着窗外的夜色,一輪滿月如盤,在薄霧般的雲紗中穿行,就彷彿這若隱若現的月色一般,既然楊氏家族的尊榮不可避免,那就要將他們也推到太子的對立面去,爲自己所用,這便是他李林甫爲何要將才投靠了幾天的楊釗便視作心腹地根本原因。
“可是這個楊釗真的能被自己控制住嗎?”李林甫地心中也隱隱有一絲擔心。
夜色深沉,一輪皎潔的滿月掛在空中,寒光閃閃,清輝四瀉,月光如淡藍色地流水,流遍天空,如一望無際的銀色瀑布跌落到人間。
楊釗沐浴在慘白的月光之下,得意洋洋沿着春明大街向西而行,腦海裡在回味着李林甫的誇獎,雖然這份誇獎是犧牲兄弟換來,但楊釗絲毫不覺內疚,楊釗平生最大的特點是善於把握機會,至於這個機會是否違背了忠誠底線,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這個機會能否給他帶來最大的利益,在他看來,老婆孩子都可以用來出賣,更何況李清只是一箇舊時相識的朋友,不值得他留戀。
金吾衛地駐地在皇城內,楊釗的宿舍也在皇城內,但此時他要去地地方是如意樓,他早看上那裡的一頭牌名妓,據說出身官宦人家,媚到骨子裡,一身牀上功夫十分了得,尤善品一管好簫,但宿一晚需嫖資百貫,楊釗囊中羞澀,也是盼而不得,可現在他身上有數百貫,可以痛痛快快揮霍一把。
很快便來到如意樓,青樓的小龜公卻認識他,窮得叮噹響,只能找一些低檔貨,但架子倒不小,被他揮來喝去,好處卻一文也沒有,見他過來,小龜公也不理他。
楊釗得意一笑,一塊碎銀早扔了過去,“三娘可在?讓她來見我”
白花花的銀子立刻使小龜公不屑的臉上泛出歡愉之色,他緊緊攥住銀子,生怕它長翅膀飛了去,可當他聽清楊釗要找的是頭牌紅妓,眼中立刻露出了爲難之色,“對不住楊爺,前日起東主剛剛立了規矩,三娘只接待六品以上官員,而且還要預約,您老還是換一個吧!”
釗的臉憋得通紅,““這是什麼屁話!難道官員來嫖官服不成?”
“那倒不是!就只有三娘特殊一點。”
看在銀子的面上,小龜公上前一步對楊釗低聲道:“東主自從立下這個規矩後,三孃的身價立刻長了五倍不止,沒有官品其實也可以,但最少也要花這個數才行。”他伸出一巴掌,在楊釗面前一比。
“五百貫!”楊釗一咋舌,臉立刻變成了醬紫色,李清給他的五百貫,這兩天被他胡吃海喝,剩下三百貫不到,這怎麼夠,他眼巴巴地望了一眼如意樓,心中悵然若失。
“楊參軍,怎麼不進去,可是錢不夠?”
楊釗一回頭,身後站了幾人,正笑吟吟地望着他,爲首一人正是李林甫的長子李岫,官拜將作少監。
“我是在等一個朋友!”
楊釗踮着腳向後望去,臉色頗爲焦急,自言自語道:“怎麼還不來!”
李岫微微一笑,掏出塊銅牌,遞給小龜公道:“我找三娘,是前日預定了的,有這銅牌爲據。”
小龜公接過銅牌,仔細看了看,滿臉堆笑道:“原來是李少監,三娘早就在等了,快請進!快請進!”
李岫哈哈一笑,向楊釗拱拱手道:“**一刻值千金,楊參軍慢慢等,我可要先去了。”
見他背影消失。楊釗才狠狠啐了一口,“呸!有什麼本事!無非是有個當宰相地父親。”
他心中憤憤不平,“老子還有個當皇帝的妹夫呢!”
忽然,一個念頭從他腦海裡閃過,他呆住了,半天他才猛地一拍腦門失聲叫道:“我怎麼這樣傻,天賜良機,卻不知利用!”
他再無心**。一掉馬頭,向東飛馳而去。
在太平坊高力士的府前,楊釗在一棵樹下來回徘徊,嘴脣和腿都在不斷的顫抖,他一會兒向大門內探望,一會兒又擔憂地望向街道盡頭。彷彿做賊一般,害怕被人看見,他已經請高力士的管家進去通報,只借口說相國有急事傳達。
很快,高力士的大管家將他引了進去,又約過了半個時辰,楊釗悄悄地從高力士的後門離開,而一輛馬車卻從大門奔出,直向皇宮方向疾馳而去。
若天下還有一個人可以將已經睡下的大唐皇帝李隆基叫起來,那這個人只能是高力士。明日便是大朝,按日程安排。朝廷將在明日表彰南詔功臣,李清是高力士剛剛看上地後起之秀。精明能幹且善於變通,絕對是可用的大才,而太子黨內的人要麼是暮氣沉沉、行將朽木的老臣,如禮部尚書席豫、工部尚書陸景融;要麼出生名門、拘於規矩而做不了大事的世家子弟,如刑部尚書韋堅、大理寺卿崔翹;而高仙芝、王嗣業等人剛毅有餘,柔性卻不足。
李亨手下最缺乏的,恰恰就是李清這樣年輕有爲,有謀略且有手段之人。李清昨日地來訪使高力士一眼便看中了他。他決定要將李清扶爲太子黨的中流砥柱,讓他保李亨順利繼位。從而使自己投在李亨身上的本錢能得到最大的收益。
楊釗的密告涉及到了他的切身利益,時間已經來不及,不能再等到明天,高力士當即進宮將李隆基從溫柔鄉里叫醒便將楊釗所告密之事詳詳細細給李隆基述說了一遍,最後道:“老奴覺得事關重大,不敢耽誤,連夜來彙報,打擾皇上休息,請皇上恕罪!”
說罷,高力士連連叩首,向李隆基請罪。
李隆基的睡意全失,高力士的密告使他震驚不已,他知道今天是李林甫幼子過週歲,有不少朝官前去祝賀,但他萬萬沒有料到,這竟是李林甫召集手下密謀的掩護,所談內容雖不是謀逆,但這種結黨營私的密謀行爲卻讓李隆基異常惱火。
他起身在房間內慢慢地踱步,心中在迅速評估其中地利弊,‘結黨密會’,這是歷朝歷代都有之事,以前張九齡、李適之也有過,關鍵不要是太子便可。再者,現在自己還要再用李林甫,尚不能翻臉,也罷,此時暫不追究。
想到此,李隆基的怒氣也慢慢平息下來,心中對李清和楊釗卻有了十分地興趣,李清本來就是他想大用之人,輔佐太子,李林甫對他忌憚也是情理之中。
倒是楊釗卻讓李隆基有點意外,竟讓打了一輩子雁的李林甫看走了眼,栽在他地手上。
“想不到連李林甫這老兒也有瞎眼的一天,這倒是件十分有趣之事。”
李隆基的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如此,朕更要好好栽培他了。”
一擡眼,見高力士還跪在地上,便擺擺手,示意他站起來,笑着安慰他道:“此事你做得很好,及時稟報了朕,讓朕心裡有了準備,明天的大朝,朕就不會被人所誤。”
他眼角餘光微微向內室的芙蓉帳一瞥,壓低聲音對高力士道:“你去轉告那個楊釗,讓他跟着李林甫好好幹,若有什麼大事要及時報告朕,等這次杜有鄰案結束後,朕會升他的官!”
高力士急忙點頭應了,又告罪一聲,這才慢慢退下。
李隆基心情愉快地走回內室,立刻有宮女將門上的黃綾幔帳拉上,這時龍榻上地芙蓉帳裡傳來楊玉環嬌膩的聲音,“三郎,這麼晚了高力士找你還有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對了,上次你不是求朕提拔你堂兄一把嗎?朕答應你,過些日子便升他地官,你可要怎麼謝朕!”
從帳裡伸出一支雪白的胳膊,輕輕拉了拉他,“奴家還能怎樣謝你,快進來吧!外面涼。”
李隆基撫摩她柔滑白膩的膀子,龍體忽然一陣躁熱,回頭命宮女熄了燈,雄心萬丈地鑽進了春意無盡的芙蓉帳裡。
夜,還是一般的黑,長安城內萬籟寂靜,白日的喧囂都沉默了、都睡着了,它在養精蓄銳,等待着新一天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