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皮邏閣之死折騰了一天的太和城終於安靜下來,到了傍晚時,戒嚴令悄悄解除,但街道上依舊人煙稀少,近些日子,先是吐蕃使團被殺,真兇沒抓到,現在國王又突然暴斃,南詔這到底是怎麼啦!每一個南詔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誰又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立新主,那就意味另一場拼殺,或許只有呆在家裡纔是最安全。
黑夜深沉,大街上薄霧瀰漫,飄溢着淡淡的殺氣,不少人家都打出悼念已故國王的白幡,在霧色灰朦中顯得異常詭異。一隊一隊巡邏士兵在大街上穿行,他們有的是屬於支持於誠節的部隊,有的是屬於支持閣羅鳳的部隊,但彼此都穿着一樣的軍服,只能用沉默來表示自己的立場。
趙全鄧的府第在城南,他是南詔清平官首席,所居宅院也是最大,家人僕役超過百人,此時皆已睡了,只有趙全鄧的書房裡依然亮着燈,在忽暗忽亮的燈光中,趙全鄧睡不着,他斜靠在椅上,默默回想着今晚與閣羅鳳的攤牌,他放棄了愚蠢而扶不起的於誠節,轉而支持頭腦清醒、有眼光的閣羅鳳,爲了國家的利益,當然也是爲了自己,閣羅鳳已經答應封他爲內算官(南詔首相),明天他要去說服那些固執的白蠻大將,將閣羅鳳推上王位,只有閣羅鳳登位,南詔才能強大,才能和大唐分庭抗禮。
他又細細看一遍閣羅鳳給他地承諾書。小心地將它疊好,貼身放妥。“既然閣羅鳳答應了這些條件,明天,無論如何要說服大軍將趙附於望和大軍將杜羅盛。”
趙全鄧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心中有些焦急,“天怎麼還不亮!”
此時是三更,是太和城睡眠最深沉的時刻,在趙全鄧府斜對面住着一個南詔大商人。姓劉,做茶葉生意,一直往來於大唐和南詔,這些日子南詔局勢不穩定,到處都在調兵遣將,他的商隊正在路上。已經好幾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一次可是五千貫的貨物,劉掌櫃心急如焚,整日坐臥不寧,神經變成雷達一般,門口的一點風吹葉動,都當是他的商隊回來,夜已經到三更了,半睡半醒的劉掌櫃本能地從牀上跳起來,他聽到了一點響動。萬賴寂靜中他聽得很清晰,外面是有動靜。連衣服也來不及穿,他風一般衝出客堂。直奔大門,可到門口卻突然停住腳步,不對!深更半夜,他地商隊怎麼可能進城,不是他的商隊,但好奇心還是讓他從門縫向外望去。
街道上靜悄悄的,沒有人,偶然一片落葉被風捲起。飄向夜空,夜空沉悶。暗藏着殺機,忽然,他覺得眼睛一花,對面趙大人的府外似乎有個人影閃過,正當他在凝望趙全鄧府邸之時,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蒙着面罩,鬼一般的眼睛正陰森森地盯着他,隨即又一下子消失,他嚇得魂飛魄散,連忙縮進屋裡,站在門廳前顫個不停,隨即又關門落鎖。
夜色更深,沿着街角傳來了沙沙的奔跑聲,還有輕微地馬蹄聲,這些聲音就在劉掌櫃家附近停了下來,客堂裡的劉掌櫃起身、坐下,再起身再坐下,最終還是剋制不住窺視的慾望,透着過門縫偷偷向外張望,他越看越心驚,張大的嘴巴竟然沒有能回過去,他看見了對面有數百條黑影在閃動,如追影隨風般,一些分佈在房角,一些聚集在大門口,都是南詔軍人,他們動作異常迅速,房子和樹木都屏住了呼吸,樹葉輕輕搖曳,府前的黑影羣動了,象約好似的,緩緩地抽刀出鞘,在月黑星疏的夜裡,刀刃寒光逼人,幾個黑影飛身躍入高牆,很快門鎖破裂,整扇門吱嘎被拉開,一名身材高大的軍官一揮手,手勢決斷,大羣軍人一涌而入,驟然,趙府裡傳來怒吼和打鬥聲,隨即是哭聲,但只片刻,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那羣軍士迅速衝出大門,眨眼間便消失在長街盡頭,劉掌櫃驚恐地堵住耳朵,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即無力地垂下了眼皮,待附近的巡邏的士兵趕來,趙全鄧府裡只有一片死亡地氣息。
就在南詔士兵封鎖附近街道之時,一條黑影身上負着一人從越過高高的城牆,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和趙全鄧一樣,閣羅鳳也是一夜無眠,在他面臨絕境之時,忽然峰迴路轉,趙全鄧來找他,要將南詔重新交回他地手上,這使他又看到登位的希望,是地!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那個位子,他有無數的理想要去實現,他要在自己手上誕生一個強大的南詔帝國,他閉着眼睛,在回味着與趙全鄧達成的一個個妥協,大軍將與清平官至少要有一半出自白蠻;將來南詔設立太學,至少一半的太學名額要留給白蠻子弟;白蠻保留自己的宗教;南詔實行均田制後,白蠻在永業田和口分田上都享有優先.
這樣,無論軍政、文化、經濟上,白蠻人都享有特權,這也是白蠻支持於誠節登位想得到的東西,所有的條件閣羅鳳都一口應下,他是個務實地人,首先是要坐上那個位子,再慢慢廢除這些特權,他熟知中原歷史,歷朝歷代,所有的政治結果都是妥協地產物,所以漢人文化中才會有中庸的說法。
閣羅鳳不由又想到趙全鄧告訴自己的秘密,東丟了,吐蕃使團被殺,父王被毒死,這一切都是出自一個大唐果毅都尉之手,此人才是大唐皇帝的秘密使者,是這次南詔使團的幕後主宰,初聽到這個秘密,閣羅鳳聯想到最近的形勢,頓時驚出一身冷汗,父王一死,南詔內戰便到了爆發的邊緣,要不是趙全鄧及時醒悟,他還真看不清眼前的局勢,好毒辣的手腕,一個小小的果毅都尉竟然會是大唐皇帝的密使,連閣羅鳳也不得不佩服李隆基會用人,只可惜,唐王朝還是低估了南詔人。
長長伸了個懶腰,閣羅鳳覺得自己有些疲憊了,他將桌上所簽署的承諾書副本小心翼翼地收進一隻木盒,心情愉快地朝內室走去,今天他要好好放鬆一次,可還不等他走到門口,一名侍衛來報,‘那個叫王兵各的男子,說有緊急大事要求見大王子。”
“緊急大事?”
閣羅鳳輕鬆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雖然交往不長,但他已經知道王兵各爲人穩重,他若說有大事,那一定是天大的事,果然,趙全鄧家被人滅門的消息象一道驚雷,將閣羅鳳炸懵了、驚呆了,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全身顫抖,象看見了一條五步蛇的遊人一般,他向後退去,踉踉蹌蹌地靠在椅子上,一下子坐了下來。無數的希望和理想彷彿一堆五顏六色的泡沫,只存在了幾個時辰,便驟然破滅了。
“李清,你好狠的手段啊!”閣羅鳳喃喃自語,剛剛聽趙全鄧講了前因後果,便立刻領教了他的厲害。
他心一陣劇烈的疼痛,忽然抽出手帕捂住了嘴,白色的絲巾漸漸被染紅。
“
,你怎麼啦!”
剛剛問訊趕來的段附克被驚呆了,他忽然回頭盯着王兵各,厲聲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王兵各緩緩地跪了下了,他是在送巫鈺麟出城時,發現趙全鄧家出了事,本以爲這是好事,不料卻是這個結果,陡然間,他明白了,自己的愚蠢壞了主公的大事。
閣羅鳳輕輕拭去嘴角上的血跡,擺了擺手,“這不關兵各的事,不要責怪他!”
嘆了一口氣,他對段附克道:“剛剛得到消息,趙全鄧被李清殺了,還是全家滅門,不說我猜得到,一定是化裝成南詔士兵乾的,明天這筆爛帳還是會栽到我頭上。”
段附克眼中露出駭然之色,現在主公剛剛和趙全鄧簽約,墨跡未乾,他便痛下殺手,使剛籤的約立刻變成了一紙廢文,這把刀也太快、手段也太狠了一點吧!
想到此,他毫不猶豫道:“主公,把簽約的副本給我,我這去找趙附於望和杜羅盛,揭穿李清的陰謀。”
閣羅鳳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你揭穿了又有什麼用,趙全鄧背叛於誠節,他們一定會說殺得好,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再者,他們也不會聽你解釋。”
他沉思一下,疑惑道:“我唯一覺得奇怪的是,趙全鄧和我簽約異常隱秘,相隔不過幾個時辰。李清怎麼會知道,難道他不是因爲這件事而殺趙全鄧嗎?”
王兵各跪在地上,頭深深埋在胸前,主公地絕望使他悔恨得心都要滴下血來,鋼牙幾乎被咬碎,聽見閣羅鳳的疑惑,他霍地擡頭,挺直了腰。右手高舉化掌爲刀,只見勁力劈過,左手食指應聲被斬下,他斬釘截鐵道:“王子殿下,我曾與李清結拜,只因一時之仁壞了殿下大事。現在我自斷一指,從此便和他再無半點關係,我現在就去將他人頭提來謝罪!”
閣羅鳳驚訝地望着他,忽然明白過來,趕緊撕下一塊衣襟爲他裹住傷口,又拍了拍他肩膀讚許道:“我喜歡你的坦誠,此事你不必自責,也不要恨他,彼此都是爲了自己國家的利益,連我都欣賞他。心狠手辣,計謀深沉且大事決斷。將來絕非池中之物,這是個大才。兵各,你和他結拜,並不辱你,只可惜我與他是敵非友,否則連我也想和他結拜一番。”
閣羅鳳慢慢站直,頹意盡去,明亮的目光裡閃爍着堅定與自信,他微微一笑。“趙全鄧的消息必定會被封鎖,我猜得沒錯的話。明日他們一定會以趙全鄧的名義邀請我前去登位,趁機殺死我。”
段附克急道:“那我們現在就走,去麗水重整旗鼓殺回來。”
閣羅鳳搖了搖頭,斷然道:“我如果走了,軾父地罪名就坐實了,失去了民心,將來再翻身就更難了,再說,我既然知道他們的企圖,索性將計就計,冒一次險,說不定還能扳回局面。”
他回頭看着段附克,雙手按住他的肩膀,緊盯着他的眼睛,叮囑道:“假如我回不來,你和段忠國就立我的兒子爲王,若大唐不承認,你們就投靠吐蕃,尋求他們的支持。”
望着主公決然地眼光,段附克緩緩跪下,“臣一定不負主公的重託。”
王兵各也堅定地說道:“明天我來貼身保護主公,只要我有一口氣在,誰也休想動主公一根毫毛。”.
閣羅鳳猜得不錯,就在他決定明日赴約的同一時刻,在於誠節的府上,李清將一封帶血的合約交給了正瞌睡惺忪的於誠節,撲鼻的血腥味頓時將他驚醒,他剛要接信的手象被蛇咬一般,忽然縮回,害怕道:“李將軍,這是什麼?”
李清見他害怕,冷冷笑道:“這是你的太傅趙全鄧已經投靠閣羅鳳的證據,要不是我得到密報先下了手,哼!明年地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什麼?”於誠節簡直不敢相信地耳朵,“我師傅他、他投靠了閣羅鳳?”
他的手哆嗦着接過合約,打開,眼睛匆匆一掃,臉色嚇得蒼白,他一向依賴、視之爲父地趙全鄧竟然背叛了他,彷彿天塌了下來,於誠節心神大亂,簡直不知該怎麼辦纔好,半天才顫聲道:“那我不做南詔國王了,將它讓給大哥,你看這樣行不行?”
李清瞥了瞥眼露懼意的於誠節,心中暗罵一聲,‘沒出息的東西!’卻哈哈笑起來,忽然笑聲一收,盯着於誠節森然道:“自古以來帝王人家最是無情,若閣羅鳳登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你全家,其次是殺你的兩個弟弟,他決不會容許任何一個威脅他位子的人活在這個世上。”
於誠節抱着頭蹲在地上,痛苦地撕扯頭髮,就象一個失去父母的孩子,嘴角咧了咧,最後竟哀哀地哭了起來,“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我實在害怕啊!”
“起來!起來!”李清笑咪咪地將他拉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害怕,有我在呢!我們大唐是堅決支持你地,這不光是放在口頭上,更要用行動來表示,只要你聽我的安排,我保證你明天能登上南詔國王之位,只希望你那時候別忘記賞我一點好處,呵呵!”
在李清細心勸慰下,於誠節懼意漸去,他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淚,誠懇地道:“假如我能登位,我一定會重重賞你,恩!我賞你二十名美女,三千兩黃金。”
李清哈哈大笑,“美女就免了,折成一千兩黃金,一共四千兩,你看如何?”
於誠節也笑了起來,“好!我答應你,另外你還可以在我南詔地寶庫裡任挑一件寶貝。”說到這,他忽然想起李清剛纔說的話,臉上笑意頓去,變得驚恐地問道:“剛纔你說先下了手,難道是說.
李清緩緩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酷,“沒錯!趙全鄧已經被我殺了,現在趁天還沒亮,你立刻將支持你的大軍將趙附於望和杜羅盛找來,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們商量,但是你千萬不能說趙全鄧是我殺的,而是閣邏鳳殺的,否則,連他們也會背叛你!”天際已由魚肚白漸漸變成褐黃,又染上一抹霞紅,彷彿少女羞澀的臉龐,啓明星也開始黯淡下去,黑黝黝的蒼山拉開厚厚的黑幕,露出裡面墨綠的本色,新的一天又降臨到了太和城。
李清從於誠節府中告辭,在一羣士兵的護衛下向騎馬向駐地而去,清晨空氣寒意陣陣,雖然一夜未眠,衆人都精神十足,沒有半點懈怠,前面是趙全鄧的府第,已經被封鎖,只得繞道而行。
這時,一直默默無語的武行素忽然問道:“將軍,你說消息封鎖得住嗎?”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依照李清與兩位大軍將定下的計策,先封鎖趙全鄧已死的消息,然後再以商議立新國王的名義誆閣羅鳳入城殺之。
李清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當然封鎖不住,那些血腥味,住在周圍的人怎麼可能聞不到。”
武行素詫異道:“那、那他還會來嗎?”
“或許會來、或許不會來,但我以爲不管是誰,即將到手的東西突然失去,都不會甘心,就算是我,也一樣,況且是以王后的名義邀他,讓王后給他安全保證。”
李清凝視着已經微微泛白的遠空,微微笑道:“所以我賭他一定會來!而且會帶着他的三千護衛軍,堂而皇之的來。”
“三千!”身旁地武行素和高展刀同時一驚。異口同聲道:“可我們才三百人,怎麼可能打得過。”
“你把刀子!”李清指着高展刀笑罵道:“行素不明白倒也罷了,虧你還跟我這麼久,難道你也不明白嗎?”
“陽明的意思是.
“我什麼意思都沒有,南詔的內戰,南詔人自己打去,和咱們有什麼關係。”說完,李清一催馬。加快速度而去。
武行素和高展刀對望一眼,忽然明白過來,李清的言外之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雖然閣羅鳳住處隱秘,但周圍有三千軍的護衛,送信人還是可以很清晰地將信息傳達給他。當血紅的太陽剛剛露出雲端,遺南王后的正式邀請函便送到了閣羅鳳的手中,國不可一日無主,今日要定下南詔地第二代國王。
太和城約有三萬多駐軍,主要是一萬禁衛軍和二萬戍城軍,禁衛軍持中立立場,皮邏閣死後便效忠於王后,而兩萬戍城軍分別由大軍將趙附於望和大軍將杜羅盛率支持者。除了這兩支軍隊外還有數千零星小部隊,或支持於誠節。或忠於閣羅鳳。
在文官方面,五名清平_起,另外三人中,兩人支持於誠節,一人中立,而南詔的百姓和中下級官員卻大多支持閣羅鳳,但讓閣羅鳳處於下風的,並不率五萬軍的大軍將洪光乘和大軍將羅奉。分別駐紮在大趨城和永昌(今雲南保山),他們都希望於誠節能登位。閣羅鳳幾次派人去拉攏他們,皆被二
之所以閣羅鳳敢入城爭位,他的寶就押在一萬禁衛軍地身上,現在又有王后保證他的安全,一旦於誠節的人毀約發難,禁衛軍極可能會站在他這一邊,加上一些零星士兵,最後的結果是一萬五對二萬,還有民意支持,他閣羅鳳未必會輸。但閣羅鳳卻遲遲未動,他還在等候城內傳來的消息,他的黑羽隊在天不亮便已經進了城.
南詔王宮內,宜南王后神色凝重,在她對面坐着大唐的代表,一位年輕的將軍,大唐皇帝的密旨確認無誤,他可以全權代表大唐,這份密旨已經不是李清新婚之時拿到的金盒密旨,而是在殺吐蕃使團後,李隆基八百里加急傳來地新旨。
宜南王后約四十餘歲,花容雖去,但氣質雍容端莊,說話輕言細語,如沐春風,讓人倍感親切,她是虔誠的佛教徒,待人和善,從不過問政事,深得南詔百姓愛戴,在這場王位爭奪戰中,她地態度便是臨門一腳,直接關係到王位繼承者的正統性,對於誠節地支持者來說至關重要。
陪宜南王后會見李清的,還有清平官王遷和禁衛軍統領楊格孝,兩人都是持中立立場,南詔的局勢已經到了懸崖邊,到底是支持哪一個王子,他們惟王后馬首是瞻。
皮邏閣雖死得突然,但宜南王后早有心理準備,再她看來,丈夫是去了另一個極樂世界,而對於兩個王子的下毒嫌疑,她也並不太相信,皮邏閣喝過的那碗藥事前事後都驗過,並沒有毒,沒有證據,況且人死不能復生,所以現在最要緊的,不是追查國王的死因,而是南詔不能亂。
她定了定心神,徐徐說道:“李將軍,南詔是大唐的屬國,大唐皇帝要求於誠節即位,南詔理應遵從,雖然先王沒有來得及立下遺詔,但是我南詔實行繼承人連名|.已經繼承了先王地‘閣’字,又是長子,所以,於情於理都應由他來繼位,希望將軍能轉告皇帝陛下,尊重南詔人自己的選擇。”
“自己難道還需要我再贅述嗎?倘若王后決定讓閣羅鳳登位,那南詔人選擇的是什麼,和平還是內戰?我國陛下勢,選擇了大多數人都支持的於誠節即位,這正是尊重南詔才做出的決定,況且從正統的角度來說,於誠節纔是雲南王的長子,民理合情,那爲什麼就不能選擇於誠節。”
李清話語犀利,據情據理,說得宜南王后啞口無言,這時,旁邊的清平官王遷卻冷笑一聲道:“你數人支持’,請問!這個大多數人指的是什麼人,是國以民爲本的百姓嗎?如果是的話,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十個百姓有九個登位,他生活爛、荒淫無恥,他若即位,會給南詔百姓帶來什麼?若大唐皇帝真心希望南詔穩定,那就請他支持真正的大多數人意見,而不要只看
李清眼微微一瞥,見禁衛軍統領楊格孝坐在那裡一直沉默不語,他纔是李清來王宮的真正目的,試探禁衛軍的態度,南詔的什麼正統、民意,在他看來統統是狗屁,他是大唐將軍,扶於誠節登位纔是關鍵,這一萬禁衛軍若能保持中立,那事情便有了九成把握。
“到底是民爲本還是士爲本,這個問題可以留到以後再討論,不管是於誠節即位也好,閣羅鳳登基也好,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南詔不能亂,不知三位可贊成我的意見?
李清見三人都點頭贊成,便繼續道:“爲保證公平、公證,我希望禁衛軍能保持中立,王后可能答應?”
宜南王后猶豫一下,向二人望去,不等王遷說話,禁衛軍統領楊格孝立刻表態道:“王后,李將軍所言句句是實,臣以爲,無論是大王子還是二王子,都是先王所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尋找一個妥協的方案,否則任他二人爭下去,我南詔必爆發內戰。”
乍一聽,話確實在理,光面堂皇,但它迴避了問題的實質,那就是這樣的公正是建立在雙方力量不對等的基礎之上,李清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眼中悄然閃過一絲會意的笑容。
王遷臉色一變,他剛要反駁,不料宜南王后直盯着李清的前胸,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她忽然意興蕭索地擺了擺手,“楊統領說得對,此事我不想再過問,就由楊統領和李將軍商量着辦,王大人,二位王子的談判就由你來做居間,我有些累了,你們去吧!”
王遷的心一直往下沉,不知王后爲何在關鍵時候情緒變低落,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罷了!近來學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吧!
李清正要告辭和楊格孝一起離去,王后卻叫住了他,“李將軍,且慢走一步。我還有話對你說!”
李清吃了一驚,在如此要命地時候,王后還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他急回頭向楊格孝望去,只見他微微向自己使了個眼色,便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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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走後,宜南王后又將周圍侍從趕走,房間裡就只剩下兩個貼身丫鬟。王后一直沉思不語,過了半晌,她忽然低聲道:“你,就是阿婉癡戀的那個大唐將軍嗎?”
李清一呆,忽然想起什麼,急忙低頭向胸前望去。只見阿婉送給自己的那串項鍊不知何時竟露出一條邊來,他心神震動,脫口而出,“難道王后就是阿婉的母親不成?”
宜南王后點了點頭,“前幾日阿婉從東託人給我送來一封信,信中提到一個大唐將軍,剛纔我正好看見你脖子的項鍊,才知道,她說的大唐將軍原來就是李將軍。”
說到此,宜南王后的眼中閃過一絲怒色。挺直了腰,盯着李清斥道:“但是阿婉把什麼都給你了。你卻把她們娘倆孤苦伶仃丟在東不管,你還算個男人嗎?”
李清站起身怒道:“我幾時不想管她。是她自己要當什麼巫女,死活不肯跟我走。”他剛說到這,話卻突然啞了,彷彿一道閃電擊中了他,他驚呆了,腦海裡只有兩個字‘娘倆’,難道阿婉她、她懷孕了.
呆立半天,李清象一尊被解除咒語的石像。忽然活了過來,‘我要做父親了!’他心亂如麻。驚喜交集,激動地在房內走來走去,此刻,南詔大事已暫時被他放在一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上前半跪在王后面前誠懇地解釋道:“我確實不知道阿婉竟懷孕了,若是知道,我決不會將她留在東,請您放心,我這就派人去把她接來,不!我要親自去接她。”
或許是滿意李清地態度,宜南王后的眼光變得柔和起來,微微一笑道:“我已經派人去了,你能這樣說,說明阿婉沒有看錯人,你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我就放心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的女兒我會照顧好她,若她將來還想跟你,我也不會阻攔。”
遲疑一下,李清又道:“難道她不肯做巫女了嗎?”
宜南王后搖了搖頭,“她現在就是想做,也做不成了,不多說了,你快去吧!”
李清默默地跪下來,恭恭敬敬向宜南王后磕了個頭,又從懷中取出簾兒的來信,遞給她道:“這是我妻子寫來地信,裡面有她對阿婉的態度,請你轉交給她,讓她儘管放心來長安找我。”
說完,李清大步朝門外走去,望着他器宇軒昂的背影,宜南王后喃喃道:“看在你救我女兒的份上,看在你會是我女婿的份上,我不攔你,只希望你們做得不要太過分了。”
李清走出王宮,只見禁衛軍統領楊格孝正站在前面等他,見他出來,楊格孝迎上前毫不猶豫道:“請李將軍轉告二王子,我楊格孝堅決支持他爲南詔國王。”
李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凝視着太和城高高的城牆,眼中流露出自信與傲岸,最後一道環也合扣了,如此,閣羅鳳只要進城,便再也插翅難逃,這裡再沒有自己的事,該去收網了。
“楊將軍,這次行動由趙附於望和杜羅盛兩位將軍負責,楊將軍要趕緊去和他們一起商量着辦,否則功勞若只做不說,那可是隻有勞而無功啊!”
楊格孝猛然醒悟,李清說得對,若他不表現突出點,這擁立之功可就白白便宜了別人.
近午時分,閣羅鳳再次接到了催促他進城的信,他也得到黑羽隊的消息,太和城已經被禁衛軍接管。
“大王子,我總覺有些不妙,不應該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看還是不要去的好!”
段附克遙望太和城,見那裡平靜如常,按理,二萬戍城軍比禁衛軍人多,不應該那麼順利讓禁衛軍接管城池。
閣羅鳳心中也有些忐忑,早知道就應該將段忠國地五萬軍留一部分下來,現在已經晚了,今天箭已上弦,不容他不發。
“我也知道此事有風險,可是現在是王后來請,若我不去,就等於自己讓出了王位,白白便宜了於誠節,你放心,我也不會那麼傻,只要能進王宮,我至少就有四成的希望。”
他回頭攬過尚未成年地兒子,愛憐地撫摩他的頭,道:“假如爹爹回不來,你要好好照顧母親和姐姐,知道嗎?”
閣羅鳳地兒子只有十三歲,身體瘦弱,但眼中卻流露出成人般的倔強和剛毅,他緩緩跪下,大聲道:“若父親回不來,孩兒長大後一定要殺死於誠節,爲父親報仇!”
“好!好樣的。”閣羅鳳將他交給段附克,語重心長對他說道:“從此時起,我的兒子就改名爲鳳伽異,爲我的繼承人,我不在,你就是他的父親!”
段附克‘撲通!’跪倒,重重地向主公磕了幾個頭,顫聲泣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站起身,將鳳伽異抱上馬,一揮手,在數百騎的護衛下,向東北方向飛馳而去,黃塵滾滾,漸漸消失在崇山峻嶺之中,閣羅鳳一直目送他們遠去,霍然回頭,目光炯炯地盯着太和城,繃直的嘴角傲然一笑,“於誠節,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