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逐出了崔園,卻沒有上馬車。他步行走過了北苑最爲有名的狩獵臺,快步走入了北苑深處。
堪堪走到了北苑裡的皇家狩獵區內,阮星逐停住了腳步,他對面的一座深林中傳來低微的一聲鷹鳴。
阮星逐左右看了看,慢慢走進了深林。
深林古木蒼蒼,上面繁茂的枝葉甚至遮住了天空,陰鬱安靜的深林裡,伸手不見五指。
一輛幾乎和古木融爲一體的馬車靜靜的停在林間。
拉車的馬兒中,一匹雲梭駿馬低頭髮出了一聲鷹鳴之聲,背上緩緩展開一對兒白翅。
阮星逐搖頭苦笑,走近馬車身旁,俯身低聲道:“殿下,事情辦完了。”
一聲嚶嚀淺笑低低傳來,混合着輕微的喘息聲,馬車內最後傳來一個慵懶疲倦的聲音:“阮先生辦好了就回去吧,孤王待會再回去。”
阮星逐沒有動,低聲道:“殿下,您得回東宮了,陛下昨日自雲裳小築回宮後,連召四位內臣密談,如今正是關鍵時候,一念之間便是天翻地覆了。”
馬車微微晃動起來,越晃越是猛烈,發出嘎吱嘎吱的纏綿之聲,馬車內那嚶嚀淺笑變作了長吟低唱,最後發出若有若無的哭泣之聲。
阮星逐咬牙一跺腳,手掌伸出狠狠拍了一下馬車。
車兒恢復了平靜,那慵懶的男子聲不耐煩的喘息道:“你這個阮星逐,驚了孤王不要緊,若是嚇壞了咱們崔妃娘娘,孤王可饒不了你。”
阮星逐沉默不語。
車子再次晃動起來,那車內的女子最後發出一聲尖叫,混合着男人的一聲低呼。
阮星逐出了一口氣,這片刻之間,他已經急出了一身汗。
慵懶的男子似在回味之中,停了一會兒才說道:“阮先生,李道玄到哪裡了?”
阮星逐咳嗽一聲:“該到崔園了。”
男子嘆了一口氣:“先生覺得,陳玉君殺他有幾分把握?”
阮星逐沉吟了一下,緩緩道:“有五成把握。”
男子不滿道:“只有五成機會?陳玉君雖然斷了一腿,但得了一條麒麟神獸骨,李道玄有這麼強麼?”
阮星逐淡淡道:“在北門觀時,陳玉君的修爲就高於李道玄,還不是敗在他的五元道法下,莫說是陳玉君,就是瓊華仙子以玄空境的修爲,恐怕沒有十成把握,殿下不要忘了李道玄身上的血脈。”
車內的男子發出一聲低低的怒吼:“什麼血脈,不過是個庶出的賤種,他想認祖歸宗,還得問問孤這個真龍種呢。”
阮星逐不再說話。
良久那車內男子又說道:“既然沒有十成把握,阮先生覺得咱們下一步該如何辦呢。”
阮星逐想了一下,低聲道:“需以南衙禁軍牽制魚朝恩掌握的北司十六衛,以朝雲殿阻住暮雨閣死士,如此一來,李道玄便無任何援軍,五成把握可變作八成把握。”
車內男子沉吟道:“先生忘了一人吧,洛碧璣還在那裡虎視眈眈着呢。”
阮星逐笑了:“殿下別忘了,洛青璇雖然交出了雨符,但她可是洛碧璣的親妹妹,瓊華仙子不是笨人,畢竟都是崑崙宗的姐妹。”
車內男子呵呵一笑:“洛青璇確爲一招妙棋,這女子的修爲連國師都讚不絕口呢,先生覺得能否將她招入咱們手下呢。”
阮星逐立刻道:“不可能,此女可以宗門之情動之,爲我們拖住洛碧璣。但若強求收服,恐怕反而添亂,爲我們豎一個強敵。”
車內男子便不再說話,雲梭駿馬拉着馬車緩緩離去。
阮星逐跟着馬車走出這古木深林,擡頭卻見明月已近中天,正被一團黑色烏雲遮擋住。
風起的時候,北苑遠處的崔園中爆出了五道奇異的閃電,耀亮了半天天空。
阮星逐雙手環保,自言自語道:“這場春雨來的也太晚了些啊。”笑着隨那馬車而去。
崔園中再爆出五道閃電,閃電之中現出一隻巨大的麟爪,彷彿要擊破這陰鬱的長天。
李道玄趕到崔園時,那園中的清河堂笙歌已停,數十隻孔明燈緩緩飛起,詭異的飄動着。
李道玄手握雨符,身影一閃,就越過了崔園正門,眼前一闊,只見整個園中空無一人,那清河堂周邊的假山碎成了一地石塊。
在碎石之中,一盞有馬車般大的巨型孔明燈正要被放飛,孔明燈前捆着一個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女子。
陳玉君站在孔明燈前,笑着拉起了那女子的長髮,露出了一張小臉,醜奴兒身子被緊緊捆在孔明燈上,已昏了過去。
陳玉君狂笑一聲,指着天上漂浮的孔明燈道:“李道玄,那天上的四十九盞燈裡有十八盞貼着神霄五雷符,你來的正是時候,咱們看看這位奴兒姑娘的運氣好不好。”
他說着,手指彈動,一粒碎石飛入長空,擊中了天上一盞孔明燈,那燈上現出五道閃電,神霄雷聲之中將周邊三盞燈兒炸成了飛灰。
李道玄伸腳要動,陳玉君立刻一跺腳,一道天樞符劍低低的貼地飛來,一路之上噼啪作響,符劍上帶着一種威嚴的氣息。
李道玄右腳也是輕點地面,木元纏根突現,半路截住了天樞符劍,發出一陣靈力震盪,那符劍切碎了木纏根,猛然加速,瞬間穿透了李道玄虛晃的水元鏡像。
陳玉君身子原地轉了一圈,右腿飛踢,一隻青色麒麟爪影忽然現出,啪的一聲踢中了李道玄的本體。
李道玄只覺一股威嚴之靈瞬間突破了身上的混土甲,細碎的靈氣籠罩成漁網般,開始切割他周身肌膚。
陳玉君身懷雨符已是讓他吃了一驚,看破他的水鏡術倒不奇怪了,但這一腿能擊中自己,李道玄可是萬萬沒想到。
他更沒想到對方假腿上的奇怪力量竟然能突破三道靈元甲冑,心中一沉,這小子的腿有古怪。
麒麟爪影再閃,切斷了陳玉君身旁扯着孔明燈的繩子,那捆着醜奴兒的孔明燈緩緩飛了起來。
李道玄身子如陀螺般轉了起來,身上桃花靈力飛舞,勉強擋住了那切割身子的細碎靈力。
他左手劃過一豎,右手橫拉一道,兩道凝固的風元一字斬向了陳玉君,身子卻飛舞起來,雙腳踏着火焰之輪,疾撲向已飛離兩丈的孔明燈。
陳玉君大喝一聲,右腿衣衫破碎,露出一條如人腿般的青色麒麟骨,腿上一片片麟片怒張。一枚鱗片怒射而出,在半空猛然變大,化作一枚鱗片大盾,輕鬆的接住了橫豎兩道風元一字斬。
陳玉君左腳踏住天權星位,雙手合掌再拉開,掌中三道玉衡劍符連成了一條符劍長鞭。他冷笑着揮動這玉衡三符長鞭,揮打向半空孔明燈上的醜奴兒。
李道玄的身子已經飛到了醜奴兒身前,左手自半空畫了一個半圓,風刃壁術拉出,試圖擋住符劍長鞭。
陳玉君狂笑一聲,符劍長鞭不管不顧依舊揮打醜奴兒,那夜空上的四十多盞孔明燈中忽有兩盞飛快的落下。
其中一盞貼着神霄五雷符的孔明燈在李道玄的風刃壁上炸開來,瞬時炸碎了風元靈力。靈力飛散中,第二盞已落向了他的頭頂。
李道玄腰上一扭,身子再撲三分,堪堪伸手拉住了醜奴兒舞動的長髮。
他藉着這點拉扯之力,身子一轉橫在醜奴兒身前,浮在半空中,五根手指舞動,點出三道火符劍,兩道冰旋刃。
冰旋刃後發先至,化作水元冰力,裹住了那落向他頭頂的孔明燈。三道火符劍轉了一個圈子,兩道火劍一左一右撲向陳玉君兩肋,正中一劍卻直撲陳玉君的胸前。
李道玄頭頂的孔明燈上的神霄五雷符被冰旋刃凍住了,急速墜落入他手中。但那三道火劍還未近陳玉君身前,就被對方手中的麒麟盾擋了下來。
而此時那玉衡符劍所化的長鞭已揮打過來,李道玄靈力一頓,來不及施展護身道術,無奈身子一轉抱住了醜奴兒,以後背硬接了三道玉衡符劍。
陳玉君如今再施展出的北斗七符劍已不同往日,玉衡符輕靈之中還帶着一種壓迫的細碎怪力,那是來自上古神獸骨中的力量。
符劍擊中了李道玄的背部,三道玉衡符炸碎成二十七道小符劍,帶着八十一道麒麟真力,在李道玄後背雲衫上化作閃閃光點。
地上的陳玉君露出了獰笑,手中麒麟盾護住全身,腳踏一道天權劍符,飛撲半空的李道玄。
李道玄在玉衡符劍爆裂之時就運轉了全身靈力,等待那細碎的靈力攻擊。
但那一瞬間,背後如刺芒般無數小股靈力忽然被一股奇異的力量阻住,他身上的雲衫譁然收緊,再鼓動起來,衣衫上的針腳處現出一道道銀色流光。
洛府繡孃親手縫製的雲衫在這一刻現出了真正的力量,但也只能替他擋住了玉衡符劍,那八十一道麒麟真氣還是迫入了雲衫中,刺入了他的體內。
李道玄的丹海收縮,冥力一路被破,八十一道麒麟真氣如八十一根針般將丹海外圍紮成了刺蝟。
李道玄靈魂都痛到了極限,他身子蜷縮起來,不能抑制的抖動起來。
此時陳玉君藏在麒麟盾下一掌揮來,掌中一道神霄符燃着金色火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