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到正午時分了,左少陽正瞧街景出神,忽聽有人叫自己:“小郎中!小郎中請開門啊!”這聲音不是趙三孃的,而是個男人的聲音,而且聲音還比較熟。
左少陽忙瞧去,只見自家藥鋪門口站着兩個人,一個矮胖男子,腦門油亮油亮的,穿着一身印着銅錢花紋的夾襖,滿臉堆笑正衝自己拱手致意。正是前日老槐村兒子病了,左少陽和父親替他救治的那個矮胖土財主。那財主身後跟着一箇中年人,臉上也有笑意,只是那笑意顯得很是有些裝腔作勢。這人也認識,卻是惠民堂的二掌櫃。上次只給左少陽出十文錢買麝香的那位。
左少陽很是奇怪,見他們那笑臉,應該不是孩子病情出現變化,或許有事而來,莫非是要送錢來的?那財主說了,如果治好了孩子的病,另有重謝,想到着心中一陣狂喜,若能再給個二三千文,就能暫時渡過難關了!
左少陽急忙應了一聲,跑過去把門打開,同時對長條桌後的左貴老爹道:“爹,老槐村那財主老爺來了!”
隨着門吱呀一聲打開,胖財主邁步進來,拱手作揖,對長條桌後的左貴滿臉堆笑道:“左郎中,恭喜發財!財源滾滾,大吉大利!”
他嘴裡一連串的吉祥話,這是過年人人見面要說的,不過一般都是春節後才說,這胖財主除夕見面就說,也說明他心情很是愉快。
左貴忙起身回禮,也說了些吉祥話,瞧了二掌櫃一眼,都是同城同行,自然認得,忙拱手招呼。那二掌櫃也拱手答禮,卻沒說話。
左少陽忙端來兩把椅子放在長條桌旁邊,左貴招呼二人坐下,梁氏泡了兩盞茶過來。
胖財主道:“左郎中,鄙人除夕冒昧登門,是特意來拜謝郎中救命之恩的。多謝老郎中神妙醫術,解救了小兒危難。聽惠民堂倪大夫說,小兒從那麼老遠的地方送來,又是痰涎壅盛急驚風這樣的危症,換做旁人,鐵定死在半道上了,多虧左郎中你們父子,才保全小兒一條性命。多謝多謝!”
左貴忙客套了兩句。
胖財主從懷裡取出錢袋,打裡面掏出一小錠銀子放在桌上,是官府定製的一兩馬蹄形成銀。胖財主陪笑道:“這是一點心意,料表謝意,還請左郎中您笑納。”
左貴忙把銀錠推了回去:“不不,嗯……,這個……,老爺貴姓?”
胖財主忙欠身道:“鄙姓賈。”
“哦,賈老爺,先前在貴村,已經受領了一筆不菲的診金,已經綽綽有餘,要再受領,實在有愧。”
“左郎中言重了,聽倪大夫說,小兒這條命就是郎中你給救的,若不是及時醒神化痰,小兒就沒命了,鄙人雖有妻妾五個,但命中註定少子,所以人到中年,膝下卻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要是沒了,我賈家可就要絕後了。所以,郎中之恩,恩同再造,理當重謝,些許酬金,已令鄙人汗顏,若左郎中執意不收,當是嫌少,那鄙人回頭再籌錢送來就是。”
說罷,賈財主裝出有些生氣的樣子,板着胖臉呼呼吹着鬍子。
左貴這才謝過,把銀子收了。
賈財主又是滿臉歡笑:“經惠民堂倪大夫精心調製,小兒已經大好,可以回家了,鄙人還要急着帶小兒家人回老槐村準備過年呢。惠民堂二掌櫃還有事與郎中商議,鄙人就不打擾了,就此告辭了!”說罷起身作揖,邁步出門。
左貴起身要送,左少陽道:“爹,你陪二掌櫃說話,我去送賈老爺。”
左少陽陪着賈財主出到門外,賈財主道:“小郎中請留步,告辭!”
“賈老爺稍等。”左少陽從懷裡取出兩枚紫雪藥丸遞了過去,“如果令郎再出現高熱急驚風,可以給他服一丸,然後送來急救。這藥丸可以讓他退熱醒神開竅。如果他又像上次那樣痰涎壅盛,孩子驚風之下無力咳痰,痰涎遏阻呼吸,出現嚴重窒息症狀的話,你就用拿一顆巴豆用針刺幾個眼,然後用線穿好,讓孩子吞下,再扯出來,如此反覆幾次,就能咳痰了。就像上次在路上,我爹做的那樣。”
賈財主皺了皺眉,勉強一笑,道:“惠民堂倪大夫說,小兒的病已經治好了,不會再犯的啊。這……,用不着吧?”
左少陽道:“小兒急驚風的原因很多,好些病都能引發急驚風,這急驚風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好完全了,再說,這次這個病治好了不等於別的病不會再引發高熱,同樣還會急驚風的。你們老槐村缺醫少藥,離城又遠,病發來不及送治,留着這藥丸,有備無患。”
賈財主一聽有理,忙接過那藥丸,小心地揣在懷裡,拱手道:“多謝小郎中了。告辭。”
送走賈財主後,左少陽回到藥鋪,就聽見惠民堂二掌櫃的道:“左郎中,今日是除夕,我也不想耽誤時間,直截了當說了吧,我們大掌櫃的對貴堂治療賈家小少爺開竅醒神的藥有興趣,出價九百文,請你們轉讓給我們惠民堂。左郎中意下如何?”
左貴愣了一下,回頭瞧了一眼左少陽,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的藥方已經被兒子偷樑換柱了,這方子只有兒子才知道。
左少陽自然很高興,可是九百文覺得少了點,忙道:“二掌櫃的,能不能再加一點,九百文太少了點。”
二掌櫃哼了一聲:“左少爺,說實話,照我的想法,是不想出資買這方子的,我惠民堂就從來沒向別人買過方子,沒得折損了我惠民堂的名聲,只是我大哥,也就是我們大掌櫃,說了,這方子放在你們貴芝堂一年難得用一次,可惜了了,放在我們惠民堂,才能發揮作用,能讓更多的病患得救。所以才讓我來問問,一口價就這數,若左郎中覺得貴了,我拍屁股走人就是。”
左貴聽他這話,前面還行,後面雖然說的是事實,卻怎麼都不中聽,不禁眉頭一皺。
左少陽聽着二掌櫃的話,也很鬱悶,但老爹在說話,自己也不好插嘴。只能悶頭聽着。
二掌櫃的見左貴不吭氣,臉上笑容消失了,淡淡道:“我聽說,貴堂最近有些拮据,房東逼債,急需錢用,要不然,左少爺也不會三番五次到我們惠民堂要賣藥材,賣方子了……”
左貴更是奇怪,心想自己藥鋪裡的藥材都是普通的常用藥材,雖然價錢比惠民堂便宜,也值不了什麼錢。左少陽能把什麼藥材拿去賣呢?而且還賣方子,應該就是那老鈴醫教的方子了。側臉瞧了左少陽一眼。
左少陽忙道:“爹,我賣的藥材是上次在千仞山,姐給我的錢從佩蘭姑娘那買的麝香,九文錢,因爲想着家裡要錢用,所以拿去準備賣了給他們,但他們出價太低了,沒賣成。藥還在我這呢。”
左貴揮揮手不理這茬,對二掌櫃道:“貴堂真心要買我這藥方?”
二掌櫃搖搖頭:“適才我已經說過了,買這方子純粹是覺得這方子在你們這糟蹋了,再說了,我們大掌櫃的爲人樂善好施,喜歡幫助有難之人,聽說貴堂有了麻煩,所以差我過來問問,左郎中,行不行的給句話,你們貴芝堂閒着沒事不要緊,我們惠民堂可忙得很,耽誤不起的呀!”
剛纔賈財主酬謝的診金是一兩銀子,現在惠民堂出價九百文,總共一千九百文,與中午趙三娘來收債的數額相差兩百文。上次剩下的錢加上這兩天賺的錢,湊起來也就差不多夠了。就算對方不讓價,左少陽也有心把方子賣給對方,以救燃眉之急,可是,聽對方這話,盛氣凌人,目空一切,彷彿是一種施捨似的,讓人着實不舒服,左少陽心頭有些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