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貴捋着鬍鬚緩緩點頭,嘆息了一聲,道:“是啊,那時當真很是害怕,叛軍尚未殺入合州地界,咱們石鏡縣的人已經跑掉了三四成了。當時我們也想跑來着,還是姑爺說了,朝廷大軍正在趕來,而且,這支叛軍也還算仁義,要收買人心,就算破城也不會亂殺亂搶。所以才留了下來。”
侯普有幾分得意,笑道:“可不是嘛,這支叛軍跟別的不同,馮立、薛萬砌那以前都是朝廷大將,是太子和四皇子的人,想收買人心,奪取天下,所以對百姓還是很仁義的。”
左少陽着實有些吃驚,問道:“這叛亂就在鄰近州縣啊?”
“那可不,叛軍殺過來,距離咱們石鏡最近的也就百來里路呢!這些叛軍十分兇殘,一路上燒殺搶掠,死了很多人,屍骨遍野,聽說現在好多屍骨都還沒來得及掩埋呢!還有啊,就上個月,年前,利州都督義安王孝常、右武衛將軍劉德裕起兵謀反,也是殺得屍骨遍野的,年前聽說才消停。”
左少陽聽得瞪大了眼,他儘管知道,建國之初戰亂肯定免不了,新中國成立,也是用了好幾年來剿匪。原以爲只是剿匪之類的小戰鬥,想不到竟然是屍橫遍野的大戰,而且還就在身邊。
侯普見他們一臉驚恐的樣子,很爲自己掌握內幕消息而得意,其實這些消息並不封鎖,只是古代交通通訊十分落後,所以一般人對外界發生的事很少知道。衙門因爲有公文往來通報,所以大事情還是知道的。
侯普咂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菜,這才又神秘地低聲道:“原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也就是當今皇上的兩個兄弟,他們雖然被皇上殺了,但黨羽有不少還逃散各地,都在密謀起事造反呢!你們想想,天下還這副樣子,誰敢花冤枉錢買田地啊?朝廷老早就在出售那些無主的撂荒田地了,老百姓任誰都可以去買,可是,從最早的一某上等良田三兩銀子,一直降到現在的二兩銀子,還是沒幾個人買,朝廷也正發愁呢。不光是田產,就是房產也是這個樣。大好的宅院便宜得很,沒人買!”
左少陽心中一動,他穿越過來的自然知道,貞觀之治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太平盛世之一,儘管現在只是貞觀元年,以後百餘年裡都會天下太平,根本不用擔心兵荒馬亂,但當時的百姓卻不知道,眼看着天下還亂糟糟的,經歷了隋末戰亂之後,誰也不敢亂花錢買田買屋。所以現在有錢置辦房產田產,那可是太划算了。
但是,自己家窮得叮噹響,啃着加野菜的黑麪饃饃,睡的稻草,還欠着人家一屁股的債,就算房產田產價格再便宜,也沒錢去買啊。就算咬牙買了,也閒置不起等價升上去。
想到這裡,左少陽長嘆一聲:“唉!要是我有錢就好了,買一大堆地和房,租出去收租,也能坐享其成啊。”
侯普笑着搖頭;“大郎,我都說了,就算你有錢了,也別打這主意,還是把銀子穩穩揣腰包裡的好!你都能想到這發財的主意,別人會想不到?別人不幹,肯定必有緣由!”
左少陽笑了笑,沒吭聲。
梁氏道:“行了,別光顧聊天了,趕緊吃酒吃菜。菜都涼了!”
一家人又接着吃。左少陽跟侯普說好了,侯普第二天到衙門查一下,看看有哪些荒地被人登記註冊了,中午時兩人就出城去察看荒地。
一壺酒三個人喝,特別是侯普酒量超大,所以沒多久便喝光了。吃過飯,一家人又聊了一會,因爲沒燒炭火,乾坐着冷得很,耳聽着起更了,侯普一家人便告辭回去了。
左少陽把小松鼠端下來,餵了松果汁之後,這才洗漱睡下了。
種藥材這件事只是左少陽的遠景規劃,眼前首先要考慮的,自然是如何快速賺錢還債,賺錢讓全家能過上不用吃野菜的正常日子。所以,左少陽沒更多地想這件事,倒是炮製的金石藥物不知藥材商有沒有興趣收購,如果這藥材商滿意,願意購買,或許以後日子就會好過一些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左少陽就醒了,他是被凍醒的,頭一晚氣溫又降了,雖然沒有下雪,卻比下雪還要冷。左少陽蓋的兩牀被子都很單薄,還是扛不住嚴寒。聽聽外面遠處傳來的梆子聲,知道離天亮還有些時候,凍得實在睡不着,他索性起牀下了樓梯,把油燈點燃了,繼續炮製昨天炮製了一半的金石類藥材。
他需要做的,只是把昨天下午已經煅燒醋淬好放涼的藥物再碾碎成粉就行了,這工作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完成了,而且由於活動量不大,弄完了還是覺得很冷。左少陽又接着把給苗佩蘭弟弟點眼的藥末配製好了用紙包裝着,瞧瞧窗外,天還沒亮。
凍得實在扛不住,他決定生火炮製藥材。這樣既可以取暖,也可以天亮後拿去藥材批發市場看看有沒有銷路。
炮製藥材生火取暖,也就不冷了。炮製了幾味常用藥材之後,天也矇矇亮了。他這才提了水桶出門去挑水。想起年前小妹要幫自己洗衣服,而剛好那天遇到急症給耽誤了,隨後便是年三十,沒人挑水。大年初一又是在老槐村度過的,初二一下午都在忙着炮製藥材,然後與姐夫一家吃飯。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
他惦記着這件事不是爲了別的,而是人家姑娘好不容易開口說了要幫自己洗衣裳,自己那天卻沒去,讓人家面子上過不去,這不太好,左少陽不願意委屈人家姑娘。
推門出來,天寒地凍,那寒風跟小刀子似的往臉上割,跟冰涼的毒蛇一樣往衣服裡鑽,儘管剛剛生火炮製藥材了,但還是把他凍得打了個哆嗦。縮着脖子挑着水桶快步來到了河邊水井石階上。往下一看,卻沒見到有人挑水。
這天才矇矇亮,他比以往來得都早,小妹她們應該還沒來。
左少陽磨磨蹭蹭舀着水,過了一會,來了幾個挑水的小媳婦大孩子,左少陽只好把水挑回藥鋪,把水倒進水桶裡,又接着去挑。
在一缸水斗快挑滿的,左少陽都失去了信心,決定挑最後一挑水的時候,在水井邊,他終於看見跟小妹一起的那少婦挑着水桶懶洋洋下臺階來了。
左少陽很是高興,卻發現那少婦身後並沒有跟着小妹,覺得很是奇怪。少婦挑着水桶下來,瞧了左少陽一眼,臉上也沒個笑模樣,淡淡的過了他身邊:“哎,挑了水就走啊,呆在這人家怎麼挑水?”
左少陽趕緊把水桶提到一旁。把水瓢遞給那少婦。少婦接過來,開始舀水,三兩下把兩桶水舀滿了,挑着就要走。
左少陽急了,鼓起勇氣道:“大嫂,小妹呢?怎麼沒來挑水?”
少婦站住了,斜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問!要問自己去問她去!”
“她怎麼了?”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少婦索性把水桶放下,叉着腰道:“小郎中,說好了小妹幫你洗衣裳,你幹嘛失信?”
“我……,大嫂你誤會了,我真沒有失信,那天我們藥鋪來了個急症,是老槐村的李大娘,跟兒媳婦吵架,結果因爲生氣,得了中風,到了很多藥鋪醫館人家都嫌他們沒錢開藥費不給治,到了我們貴芝堂,一直治到晚上纔回去。所以就給耽誤了。大年三十那天,我一大早就來井邊挑水,想給小妹解釋一下,可她沒來……”
“來什麼來。”那少婦聽了左少陽的解釋,臉色稍緩,卻還是沒好氣道:“小妹病了。現在還躺牀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