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接連幾日沒怎麼睡覺,實在是太困,太乏了,轉眼便睡了過去,不一會兒便發出了鼾聲。
與他靜靜安睡的無憂,此刻正在夢中。她夢見自己和李承訓正策馬奔馳在茫茫的大草原上,那裡草原青青一望無際,白雲悠悠飄蕩千里,成羣結隊的牛羊點綴其間,是那麼的美麗,壯闊。
她和哥哥賽了一陣馬,最後還是哥哥的騎術更好,比她先到達終點,然後二人便下馬步行,走在軟軟的草地上,聞着野花的香味,時不時有成羣結隊的蝴蝶圍繞在他們周圍。
走過草原,居然來到一座森林面前,那森林在明媚陽光的照射下,顯得那麼翠綠,充滿生命搏動的氣息,她越看越像她記憶深處的秦嶺大山。
在秦嶺大山的時候,他們還是青春年少,她更是懵懂無知,只知道躺在哥哥最溫暖的懷抱裡,是最安全,最幸福,最理所應當的。那段日子很苦,卻是他們在一起最快樂的日子。
森林好大,但他們不怕,因爲這是家。
他們累了,便尋到一處大樹底下,相依相偎在一起,她看着哥哥,心中充滿了甜蜜,因爲她是哥哥的妻子了,從此可以一生一世的與他一起了。
看着哥哥掛在臉上的溫暖笑意,她也傻傻的笑了,而後把自己的頭藏在了他懷裡,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她要用心來感受哥哥對自己的每一分愛。
“呼!呼!”
她似乎聽到了野豬的叫聲,可她不怕,因爲在哥哥的懷裡是最安全的,可是這叫聲也太煩人了,一刻不停,吵得她心煩意亂。
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她決定去趕走這頭野豬,便猛然睜開眼睛,離開哥哥的身體,不經意間的回眸,卻發現自己並非是躺在哥哥懷裡,分明是躺在一個野豬的懷裡,那豬正閉着眼睛,留着口水,打着呼嚕。
無憂嚇得毛孔都是汗,“刷!”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在做夢,同時也看見對面側臥着的李承訓,睡的正香,那野豬的呼聲,原來是他呼嚕聲。
“呵呵!”無憂訝然失笑,“多好的夢,讓你破壞了!”她見李承訓一顆光頭滑稽可笑,可是那兩隻黑眼圈又訴說了他的辛苦。
無憂心疼極了,真想幫他,可不知道能爲他做些什麼,想着,她向前湊了湊,把自己的一隻胳膊伸到了他的頸下,讓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覺。
同時,她又把自己的身體上移,使她的胸口正對着李承訓的面頰,“哥哥,好好睡吧,你太累了!”說着,她輕輕地把李承訓的頭顱貼進自己的懷裡,輕輕的抱着他。
李承訓一連昏睡了兩日,只是在晚間的時候起來吃口東西,而無憂也是一直陪着他,整整兩日沒出房門。
第三日一早,李承訓算是終於睡飽了覺,睜開了睡得發木的眼睛,同時狠狠的伸了個懶腰,正瞧見對面側臥着的無憂正睜着大眼睛看他,突然一招“惡虎撲食”,向她身上壓去。”
“啊!”無憂銀鈴般笑聲響起的同時,一招“蛇式”滑身下牀,“我就知道,你壞!”眼見李承訓下地追來,她忙一招“豹形”躥到門口,打開門就向外跑去。
她這幾日陪着李承訓左右無事,沒少睡覺,因此這日起得走,早已穿戴整齊。
李承訓見小丫頭居然這般防範着他,不禁莞爾,只能回身自己穿戴整齊,然後推門走了出去,不想兩日未見陽光,頗覺得有些刺眼,緩了半天才適應過來。
他雙目沒有尋到無憂的身影,卻正巧見到老太監迪喜帶着兩個小太監進府,忙迎上前去,“迪公公,這麼早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呵呵!”老太監也算感念李承訓曾經的救命之恩,對他的態度格外親切,“李無名,皇帝有旨,還不接旨?”
“李無名接旨!”李承訓說罷跪倒。
李無憂一直在夏雪兒房裡躲着李承訓,見皇帝聖旨駕到,不敢怠慢,忙跑了出來,一同跪在李承訓身側。
夏雪兒和她貼身侍婢小梅,還有小翠和童錢,再加上與夏雪兒同來的夏府管家和兩個家丁,也都即可跑來,全都跪在李承訓與李無名的身後。
“李無名,朕賜你的駙馬府已然竣工,你現在就收拾收拾馬上就搬進去住。你與汝南公主的婚期,欽天監已給了日子,是三月初八。大婚當前,望你斂心靜氣,若再是夜不歸宿,當心朕的家法伺候。對了,朕把安平郡主也賜婚於你,三月初八一併辦了,朕對兩位公主都是疼愛有加,孰大孰小,你善自斟酌。”
迪喜唸完,跪在地上的衆人如一片呆鵝,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都愣愣地看着這老太監,包括李承訓在內。
“駙馬爺,駙馬爺?駙馬爺!”迪喜笑呵呵的一連喚了三遍。
“啊!公公,這,這是皇帝的聖旨?”李承訓從沒想過皇帝會寫出這樣的聖旨,疑似自己尚在夢中,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衆人。
“駙馬爺,千真萬確,陛下親自手書與你的,還不快快接旨!”迪喜笑道。
“什麼?”李承訓不敢怠慢,忙把雙手高高舉過頭頂,“臣李無名接旨謝恩!”
皇帝擬旨,都有專人書寫,而由皇帝本人書寫的聖旨,那叫秘旨,通常只會在宮變時期,寫給能夠過命的大臣,以爲非常之手段的,如今卻堂而皇之手書給李承訓,還當面令太監宣讀,這份恩寵無疑是昭告天下,這人是皇帝跟前大大紅人啊。
李承訓接過聖旨,急不可耐的展開細看,見其筆力蒼勁,張弛有度,俊俏舒雅,果然是李世民的真跡。
李世民乃千古帝王,作爲後世者若想跨越千年來領略他的風采,唯一的一法便是以文品人。因此,他在現代時便關注過李世民的傳世書跡《溫泉銘》、《晉祠銘》、《屏風帖》等,如今見這筆法,與那存世書跡如初一轍,心中激動不已。
李世民酷愛書法,尤愛王羲之書法,他自己用心研習,書法造詣非常高,歷史上有個李世民騙書的典故,可以從中看出他對書法的癡迷。
《蘭亭序》是王羲之的巔峰之作,李世民得知他在辯才和尚手裡,便與老和尚談話,希望他可以出讓這本書給他,結果老和尚不買他的賬。
李世民乃千古帝王,總不能去強搶硬奪,於是悶悶不樂。他知道御史蕭翼聰明有頭腦,便請他幫忙想個辦法。
蕭翼的確有才,在皇帝面前一力攬下這個工作,第二日便去了辯才老和尚那裡。他先與辯才和尚交朋友,待兩廂熟絡後,纔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假《蘭亭序》,用拋磚引玉的辦法,引出了老和尚的真《蘭亭序》,而後趁老和尚不備,來了個掉包計。
李世民得到《蘭亭序》後,一直把此書置於枕邊,常於半夜把燭臨之,甚至臨死前立下遺詔,將這天下第一行書真跡陪葬自己葬入地下。而完成任務的蕭翼自是升官發財,老和尚辯才卻是鬱悶了一年,最後魂歸西方。
迪喜已然回去,李承訓兀自抱着聖旨想入非非:李世民的真跡要是留在後世,得值多少錢?不對,這聖旨若真是能存到後世,怕也會被人認爲的贗品,試問哪個皇帝會下這種大白話的聖旨?還是親自手書的?
無憂和夏雪兒見李承訓捧着聖旨,目光發直,魂不守舍地跪在地上,兩人一左一右地湊過來。
“哥哥!”無憂只有在無人的時候纔會開口稱呼他爲相公,她見李承訓這個樣子,不由得有些擔心。
夏雪兒懂得書畫,知道這聖旨若真是皇帝手書,那意義絕對非同凡響,有心想看看,卻是不敢唐突,也在一旁弱弱地喊道:“老爺,老爺!”
她爲人聰慧,對李承訓的稱呼都是深思熟慮過的,“老爺”是家人稱呼自家主子的稱呼,對於下人來說,“老爺”是他們的主人,而對於妻子來說,“老爺”則是她的夫君。因此,夏雪兒表面上以下人的地位自居,而實際上,這府裡可沒人敢拿她做下人,所以這聲“老爺”在那些真正的下人耳裡聽來,分明是在以女主人自居。
李承訓有這個心眼,卻根本沒有往這上面去想,因此毫不在意;而無憂,根本沒這個心眼,心思沒細到這種程度,至於童錢和小翠,雖然感覺聽着刺耳,但他們見這夏雪兒是擺明了要賴着自家主人,沒準以後還真能成了自己的主子,便也只能聽之任之。
“啊!”李承訓回過神了,“怎麼辦?”他的思緒已經從聖旨的形式上,深入思考到了皇帝的話裡話外的暗示上。
什麼叫“再夜不歸宿,朕家法伺候?”這分明是說明,他這幾日做的什麼,皇帝都知道,但他們在密道中商談的事情,應該還不是很清楚,否則皇帝不會這麼好心情了。
什麼叫“兩個公主,都疼愛,孰大孰小,擅自斟酌?”俗語說天無二日,國無二君,這後宮還只得一位皇后掌管呢?這倆人如何好一邊大小?那不還得搞分裂啊,可誰大誰小?
無憂不知道他腦子裡想的什麼,隨口道:“什麼怎麼辦?皇帝攆你走呢!”
“無憂妹妹,老爺心中自有分寸,咱們聽他吩咐便是。”夏雪兒此時神色黯淡,她真不敢想象真來了個公主,哪裡還有自己的位子?怕是李承訓爲這兩個公主就得忙得焦頭亂額,這可如何是好?
李承訓始終不願意面對汝南公主下嫁後的局面,可要來的終歸是要來的,逃避也是無用,如今駙馬府建成,公主下嫁日期已定,他想躲,也躲不過了。
他看看無憂,又看看夏雪兒,心裡突然在想:若是真要娶兩個媳婦,倒真是寧願是這兩個女人,一個質樸憨直,一個聰明溫柔,都對自己情深意重,相處起來也自是隨意融洽,若是換成那位才貌雙絕的汝南公主,自己還會這般輕鬆自在遊刃有餘嗎?
“哥哥,哥哥!“無憂見他左右看來看去,兩眼放光,不由喚道。
“走,丫頭,雪兒,咱們去給長孫皇后請安道別。”他決定直面挑戰,又恢復了以往的淡定。
安排小翠、小梅等人收拾細軟後,三人來到立政殿正殿,拜見長孫皇后。
長孫皇后春風和煦的接見了三人,說了很多家常話,特別是表達了爲無憂撐腰的意思,若是讓她知道李承訓有欺負無憂的地方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最後,她送給無憂和夏雪兒一人一盒首飾,說是給無憂的嫁妝,至於夏雪兒那份兒,皇后說:“既然是無憂的姐妹,本宮也不能屈待了她,權且當做嫁妝,以後留着用。”
三人千恩萬謝的出了立政殿,無憂卻有些傷感起來,她從小便失去母愛,這些日子她與長孫皇后交往日多,真感覺好似有了母親一般。
李承訓看着眼掛淚珠的無憂,心中疼惜,逗弄道:“什麼時候想皇后娘娘了,再來住些日子便是。”
“嗯!”無憂收拾心情,展顏一笑。
收到禮物的夏雪兒簡直是受寵若驚,可她總覺得受之有愧,“無憂妹妹,娘娘給的嫁妝,你幫我收着吧。”
“這怎麼行?你的嫁妝放我這裡成什麼?”無憂笑道。
夏雪兒不經意間瞟了李承訓一眼,“我漂泊一人,這輩子能不能嫁出去還難說,這嫁妝看着還心煩呢。”
“咳咳!”李承訓手指着童錢等人,岔開話題道:“你們看看,有沒有什麼緊要的物事遺漏了。”三人邊說邊走回到長樂殿,無憂和夏雪兒來到被小翠和小梅打好的包裹跟前,簡單查驗了一番,又詢問了幾句,確認東西都已帶上,便示意李承訓可以起程了。
衆人頗爲留戀的看了看長樂殿最後一眼,便魚貫出了小門來到立政殿大殿門口,齊齊跪倒,衝着門內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出了立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