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聽楚玉說那盜他扳指的崆峒掌門石萬三願意交還扳指化解仇怨,頗感差異,可轉瞬他便明瞭,這定是那石萬三傷勢不輕,眼看逃脫不掉自己的追蹤,因此躲到他義弟這裡,請求幫助。
如此一來,他反到放下心來,本來他的心中還在疑惑,與他有過露水姻緣的毒娘子都認他不出,因何楚玉卻能一口道出了他的名姓?看來,是這兄弟倆事先合計後的結果。
“不知楚兄可否令石掌門出來相見?”李承訓必要見到那神秘人才覺放心。
“不瞞恩公,義兄被您傷得不輕,正在別處修養,若您要見,待我將他請來。”楚玉說着起身,目視着李承訓,等待他的回話。
“也好,你告訴他,我懂得岐黃鍼灸之術,倒可以爲他調理一番!”既然石萬三願意交出扳指,那便都算是自家人,李承訓幫他,也便是幫楚玉,幫毒娘子了。
“好,好,請恩公稍待!”楚玉說着,匆忙出了房門。
不一刻,他便帶進一個人來,那人仍然穿着一身黑衣,卻是沒有面巾,看樣子有五十歲左右,寬眉細耳,臉色紅潤。
“隱王爺真是好功夫,石某佩服!”石萬三倒是個爽快人,也不摻假,進門便拱手作揖。
李承訓回禮道:“承石幫主相讓。”
屋內僅有兩個座位,因此三人誰都沒有坐,便成三角相互對面而立,李承訓被二人一左一右護在中間,好似那衆星捧月。
“若石某早知是隱王爺看這這扳指,咱怎好下手?”石萬三說着將那扳指從懷中取出,雙手奉上。
李承訓也不客氣,伸手接過,他在眼前一過,便知這正是被搶的那枚假扳指,於是客套了兩句,將東西收了起來。
“恩公,我這就吩咐內人準備些吃食,晚間咱們飲上兩杯。”楚玉笑着說道。
“不了,楚大哥,我有要事在身,這便離去。”李承訓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不知爲何,他覺得自己在這裡待着很彆扭。
或者是因爲毒娘子與他不清不楚的關係,亦或是他見楚玉面面善心狠,對自己的孩子居然那麼刻薄,令他覺得很不舒服,再加上一個被他打傷的石萬三,堆着滿臉虛假的笑容,他不知道自己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還是不要打擾他們平靜的生活吧。
楚玉和石萬三都再三挽留,見李承訓執意不肯留下,便也只得同意他離開,一起將之送到門外。
“兩位請回!”李承訓邊走邊說。
“恩公,他日有暇,定然再來!”楚玉邊走邊勸。
“是啊,敢請隱王爺有空去崆峒山上坐坐。”石萬三也跟着勸請。
及至到得這山谷與外間連接的隧洞處,在李承訓極力的阻止下,那二人始才止步,之後又是一陣依依不捨的惜別。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石兄,楚兄,無名告辭!”李承訓向來是人敬他一尺,他敬其一丈,並不會因爲自己高貴的身份而盛氣凌人,相反卻是異常樸素隨和。
“好,那隱王爺慢走,我兄弟二人就送到這裡!”石萬三和楚玉也拱手作別。
李承訓再不猶豫,回身低首鑽入那遂洞中,向前行去,而洞外站着的楚玉好石萬三,卻是漸漸斂起面上的笑容,眼眸中透出一股熱辣的兇光。
他在隧洞中以蛇式爬行,速度極快,不一刻便從隧洞另一端鑽出,來到了那瘴氣瀰漫的“死人谷”。
誰之他剛剛鑽了出來,便聽到身旁一聲脆喝,“別動!”
李承訓心絃一震,他認得那是毒娘子的聲音,轉頭看去,果見那一身黑衣,蒙着黑紗的女子,正靠着洞口的牆壁,側頭望着他。
“吃下去,快走!”毒娘子擡手將一個藥丸打了過去。
李承訓伸手接過,“爲什麼?”
“你,你不信我?”毒娘子語帶急切。
“信,但我想知道爲什麼?”李承訓還是很高興見到毒娘子的,但他們也只是露水夫妻一場,又相隔十年,他既不知當年的毒娘子是怎樣的人,也不知如今的毒娘子又是怎樣的人,還是小心爲妙。
“信不信隨你,好自爲之!”毒娘子說完轉身便走,但卻不是走向那隧洞,而是向上攀援往別處。
李承訓沒想到她說走就走,正要起身阻攔,卻聽得身後洞內窸窣窸窣響個不停,立即警覺起來,他將藥丸收入袖中,而後站在洞口旁邊拭目以待。
從洞內爬出的果然是楚玉和石萬三,他們見到李承訓站在洞口旁,明顯一個愣怔,但兩人反應倒是不慢。
那石萬三率先開口道:“看,我說再送送隱王爺,這不,正追得上!”
楚玉連忙符合道:“是啊,還是義兄說得對!”
“我都說了,兩位哥哥不用再送,哎!”
李承訓嘴裡應承着,心下倒是警覺起來,他想到毒娘子眉目間透出的緊張神色,又見與他沒什麼交情的楚玉和石萬三如此熱情的對待自己,難道他們另有所圖?但他不怕,他自信自己的武功對付這一傷一殘,足矣!
“走,隱王爺,必須將你送出谷地!”石萬三點頭哈腰,一臉的執着,那手臂用力向前揮着。
楚玉也是一般,極盡熱烈,甚至自己率先向前走去,以爲引路。
李承訓不知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難道還有什麼厲害的機關?但他藝高人膽大並不懼怕,只是將警戒之心提高到了極致。
當走了十數步後,他便感覺到狀況不對了,渾身上下涌起一股酥麻的感覺,而胸肺處的呼吸愈漸艱難,終於,他停步,手捂胸口一動不動。
“恩公,恩公?”楚玉轉身一臉的關切,“你怎麼了?”
李承訓用力的喘息着,卻感覺那吸進的大口空氣,根本進不到他的心肺,自然說話更加的費力了,但他還是勉強擠出了幾個字,“喘,喘……”
“砰!”的一聲,他跌坐在地上,面色蒼白,眼看着這上氣不接下氣。
楚玉與石萬三相互看了看,嘴角同時泛起一抹奸笑,及至最後,二人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嘿,楚玉,你這毒藥真好用!”石萬三收住笑聲,陰聲說道。
“不,這不是毒藥!卻是天下最無解之妙藥。”楚玉得意得醜陋的面頰更加扭曲。
“讓我來殺了他!”石萬三對李承訓恨得牙癢癢,想他也是開門創派的一代宗師,而且還是皇帝御封的三大護國門派之一,竟然被其追得如喪家之犬,這要傳入江湖,那還了得?
“不,他是我的!”楚玉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步步向李承訓逼來,他對於李承訓的仇恨不亞於石萬三,而且是恨了十年。
“爲什麼?”李承訓雖然懷疑二人心中有鬼,但卻想不出楚玉有要殺他的動機,且不說當年他救了楚玉,就是現在,他也沒有得罪楚玉,難道他們兄弟之情,真的大於道義?
“爲什麼?啊哈哈哈!”楚玉縱聲大笑,笑聲裡充滿了快意,“十年了,我若不是離不開這裡,早就去找你,取你的人頭了,爲什麼?你還問我爲什麼?”
“爲……什麼?”李承訓實在是沒有力氣多說一個字。
楚玉似乎很是明白李承訓中毒的症狀,知道他怕是想問的多,卻是說不出來,但他必須要說,復仇的快感,豈能不盡情的宣泄出來?
“是,是你救的我,你不僅救了我,還送給我一個爲我養老送終的兒子,是吧?哈哈哈!”楚玉又大笑起來,形似癲狂。
李承訓聽得真切,卻是糊塗了,“什麼兒子?”
“你少給我裝蒜!”楚玉一聲大吼,“那野種不是你的,是誰的?暗影門誰不知道你和那個賤婢在石洞裡嘶嚎了一夜!”
他怒睜着雙眼,說完這話,臉色變得更加慘綠,而且那麪皮之上,似乎有層氣息微微震動着,使得那千穿百孔的麻包臉一陣抖動。
“賤婢?石洞?”李承訓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說他與毒娘子那日中蠱之事,他連忙解釋道:“那是藥色和尚蠱毒所至……”
“夠了!”一聲嬌呼響至山腰,一道倩影如風而至,是毒娘子。她陰沉着臉,站在楚玉身前,聲音發顫,“你別胡說,那孩子是你的,不是任何人的,你……你答應過的……”
“嘿嘿,”楚玉淡綠色的臉上,透出尷尬的紅色,低聲嘟噥道:“只要他死了,楚天才是我的兒子!”
其實他心裡什麼都明白,毒娘子已經向他坦誠過,這孩子的確是李承訓的,也講了那日迫不得已的經過,併發誓說永遠只會讓孩兒知道他的父親是楚玉。
“你……楚玉!”毒娘子急得臉色漲紅。
“你什麼?這些年我也受夠了,正好今兒個一併了了!”楚玉惡狠狠地盯着李承訓,他是打算撕破臉皮了。
這些年來,楚玉的性情越來越壞,也許是他久病不好的緣故,竟將滿腹的怨氣怪罪在李承訓的身上,或許是嫉妒自己的女人自己不能得到,反而成爲了別人的女人,還生下了別人的孩子,總之是性情大變。
毒娘子見其遭遇悲慘,卻是不忍心棄他而去,反而用心呵護,細心照料,並且努力鑽研毒經,試圖幫助其治療蠱毒殘留的傷害,特別是在那孩子的出生後,她看出楚玉心中並不痛快,便更覺得心中愧疚,所以更加的疼惜楚玉。
她和楚玉都沒有料到,她對楚玉越是好,楚玉心中便越是恨,越是失落,他們的關係也越是疏離,到現在,兩個人都已經負累不堪,可謂是貌合神離。
毒娘子在堅持,常常在晚間孩子睡了後,默默流淚到天亮,而後擦乾眼淚,第二日又笑面相對,她只想着只要治療好楚玉身上的蠱毒,那一切便都會慢慢好起來。
而楚玉呢?他一腔怨恨已入魔道,表面上對毒娘子言聽計從,那只是爲了拴住她,擔心她離去,而私下裡卻對那孩子並不客氣,還會經常的動手動腳,以宣泄自己的恨意,但他不會做得太明顯,以免驚動毒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