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黷武與乙先生年紀相仿,而且在他投降突厥的過程中,乙先生確實充當了主要的引薦人與擔保人,因此二人的情意算是有些。
“黷武,你這是怎麼了?”面具之後的乙先生故作驚訝,心中卻是充滿鄙夷,他已從鐵鞋口中得知那晚突變的始末。
“幽州城破,族人反目,我那兒……”耶律黷武哽噎着竟然說不下去,“我的兒呀!”他終是大喝一聲,老淚縱橫。
乙先生望着跪伏在地哭哭啼啼的耶律黷武,突然單刀直入,語帶輕蔑地問道:“黷武老弟,你不厚道啊,竟然殺了圖那英,使得我那七千突厥勇士盡皆被俘?”他知其敢來必是想好了託詞,他這樣做,只不過是想令其難堪,並試圖從中搞清這老傢伙爲何而來?
“什麼?”耶律黷武聞言一怔,忙解釋道:“誤會了,一切都是誤會,老朽原本與圖將軍商量好,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可恨那李無名買通了老夫的手下,那些叛徒聽命於那小子,是他們殺了圖將軍,真不是老朽授意的。”
落難的鳳凰不如雞,他在乙先生面前自貶身份爲“老朽”,想在數日前,他們在一起稱兄道弟推杯換盞呢。
見他將責任推得乾淨,乙先生冷笑道:“那聲殺是你喊的,隨即他們便人頭落地了!”
“哎呀,誤會,”耶律黷武果然是有備而來,“我那聲喊,是要小的們去殺了李無名,誰知道那些人被那狗雜種收買,竟然向圖將軍幾人動了手。”
“是這樣,險些誤會賢弟了!”乙先生一副醒悟的口氣,同時也假意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我說嘛,賢弟斷不至於如此無義!”
根據鐵鞋回報,只有反繡金蓮花的耶律家武士纔是被李承訓收買的,而殺圖那英那幾人,都不是李承訓的人,但乙先生覺得沒有必要再繼續揭穿他,對方又必是混賴一番以爲搪塞,他便裝起了糊塗,打算再利用耶律黷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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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哥,現在老朽無家可歸,您得幫人幫到底,給我在軍中謀得一個職位。”耶律黷武早已放下臉面和身段了,畢竟他現在是光桿司令,又被大唐通緝,也只有投靠突厥一條路了。
“老弟這是說的什麼話?你爲我突厥大爺拋家舍業,老哥哥心中都有,只是……只是……”說着說着,乙先生面上顯出爲難之色,因有面具擋着,無人得見,但那語氣卻表現得淋漓盡致。
“老哥哥,怎麼?”耶律黷武也是一代梟雄,此刻走投無路來裝可憐,心中卻是明鏡,對方怕是要說出些什麼來爲難自己。
“哎,不瞞老弟,老哥雖然信得你沒有謀害圖那英,可小王爺不信,衆將官不信,都說你投靠了李無名,要將你碎屍萬段呢!”乙先生擺出一副無奈的姿態。
“這,這……”老奸巨猾的耶律黷武擺出一副惶恐的摸樣,“還請老哥哥代爲周旋啊!”
乙先生裝作決心難下,在帳中踱了幾步,而後低聲道:“黷武老弟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也可以說是爲了幫我,我倒可以代你分說分說,只是老弟要拿出些誠意來,讓將軍們信服纔好。”
“老哥何意?但說無妨?”耶律黷武懦懦答道。
“這樣,現在李無名正率軍攻打龍口敖,他的功夫你心裡清楚,你去將他擒殺了,那小王爺和衆將官自然信你。”乙先生陰森森地說道。
“什麼?”耶律黷武一驚,他的武功是不錯,但見識過李承訓那詭異的功夫還真是心裡沒底,否則也不至於在幽州耶律家老宅脫逃來此了。
“老弟莫驚!那小子的功夫的確邪門,老哥哥怎會讓你獨自對敵,”乙先生握住他的手,在他耳邊低低交代着,聽得耶律黷武嚴肅的面容漸漸舒展開來。
耶律黷武走後,阿史那薄布轉身而出,“軍師可是又有妙計?”
“嘿嘿!”乙先生隱隱冷笑,“這老匹夫企圖哄騙於我,着實可恨,待我用他之後,再取他性命,說完,二人相視大笑。
乙先生與耶律黷武這兩隻老狐狸面上稱兄道弟,實則相互欺詐,可這場暗戰最終還是乙先生勝了,因爲耶律黷武自以爲他的巧言令色可以騙得乙先生信他,卻萬沒想到乙先生安插在唐軍中的內奸並非是銀環,而是鐵鞋,而那個鐵鞋已經將那日夜宴發生的事情詳細的報告給了乙先生,包括那不被人注意的反繡金蓮花細節。
被圍唐軍在龍睛通往龍口敖的路途上,同樣步步驚心。薛氏兄弟爲了避免遭到兩側山陵上突厥人的埋伏,索性指令部隊在峽谷上方向前進軍,這的確是一個規避風險的辦法,但有一個最大弊病就是速度立刻慢了下來。
一方面,山上冰雪堅實,格外溼滑,使得兵士行走極爲不便,另一方面,山勢險要處都有狼兵把守,所以唐軍每過一處,都要喋血一方,能打通過去已經不容易,何敢再追求速度?不過幸好有那會武藝的白頭虎在,每每遇到難過之處,都由他身先士卒的殺個裡出外進,才能突破。
走了一夜,殺了一夜,被困唐軍依舊距離龍口奧還有相當遠的距離,而兵士們已經疲憊不堪,不得不停止行進,進行休整。
同樣在停軍休整的,還有龍牙隘口外的唐軍,在進攻龍牙隘口失敗後,李承訓便令部隊開始休整,他很擔心暗夜昏黑,敵人再有什麼陷阱,所以沒有發起二輪攻擊。
躺在行軍牀上的李承訓,雖然閉着眼睛,卻在心中想着心事,分析着戰局。
突厥騎兵沒有在昨夜趁亂衝出龍牙隘口,打他這條落水狗,定然是乙先生叮囑過此處守將,嚴令其不許出兵追擊。乙先生的想法很明確,就是憑險而守,以逸待勞,任你風起雲涌,我只獨坐一隅,把住關口,你飛不進來便好。
這是非常毒辣的一招,也是完全採取守勢的一招,更是用在此時此處最爲合用的一招,因爲現在雙方都已經基本確定,誰都不會再有援兵出現,那這場消耗戰最後拼的便是現有的這些人。
由此看來,這對於李承訓來說是被動的,因爲對方有地勢天險,可隨時聚兵、散兵,他們只要守在隘口處,射殺唐軍,阻止唐軍進攻便好,待青龍峽肚子裡的唐軍被收拾乾淨,他們再勢如破竹的衝出來,碾壓一切,根本不算問題。
而浩浩湯湯而來的十萬大軍,之所以被圍困,便已經說明了其主帥帶兵的能力不如乙先生,如今又被圍了數日,相信兵士們的鬥志早無,再看那紅彤彤燒了一夜的山火,這支部隊分明是凶多吉少。
“啾!”一聲鷹鳴,小金鷹再次飛來。
李承訓攤出手掌,令它落在其上,卻見其尾巴上有處焦黑,這無疑是山火燒的,只是不知它是如何滅的火?見小金鷹的黃豆眼來回滾動,看不出絲毫的痛苦與疲憊,他這才放下心來,讚歎道:“好樣的!”
看過金鱗鷹的暗信,得知向龍口敖突圍的唐軍,其受到層層阻擊,行動緩慢,距離龍咽隘口尚有二十里地距離,但這也算是個好消息吧,至少他知道薛家軍還存在。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爲了搞到這點兒消息,李承訓可謂是費盡心思,他令出塞鷹跟蹤鐵鞋的同時,令金鱗鷹潛入龍睛被困唐軍的陣營中,並特別叮囑他不要參與到戰事中,只在外旁觀就好,他們的任務是作李承訓的眼線,而連接他們的視神經便是小金鷹。
此時,天色已然發亮,李承訓這才注意到龍牙隘口前的陷馬坑可不是五個,在兩側還各有三個,想是昨夜昏黑,又是兵荒馬亂,並未看得清晰。
那黑洞洞的大坑邊緣上,尚有許多軍士和馬匹的屍體,由於昨日撤得匆忙,他並未着人搶回,如今在關隘上空竟然盤旋着幾隻禿鷹,想是冬日寒冷,吃食不多,它們注意到了下面的美食,卻見這裡麪人頭不少,而又不敢貿然下來。
看着如此慘烈的畫面,李承訓心如刀割,他高聲喝道:“兄弟們的血不會白流,我這就去拿下這個關隘,給兄弟們祭奠!”
隨即,他便下達了一道出人意料的命令,點喚百名敢死之人,組成敢死隊,從側旁的山崖衝擊龍牙隘口。
時不待我,他必須要儘快拿下這處隘口,攻入龍口敖,才能減輕被困唐軍的壓力,而正面攻擊顯然不行,那就只能憑藉自身的勇武,從側面攻擊,以一擊之力,定下這龍牙隘口。
待那百名勇士列隊之後,李承訓站在衆人面前,鼓勁道:“兄弟們都放心家裡,我已令書記寫下你們的籍貫出身,無論此役生死,都以黃金百兩以慰忠魂!”
他不想讓銅臭染毒了這些忠勇之士的忠心,但他必須給大家一個交代,而後又說道:“那是安家費,我知道兄弟們不爲那些,你們爲的是舍掉得一身骨肉,鑄就咱這大唐壯麗河山,報效大唐,雖死無憾!”
“報效國家,雖死無憾!”
“報效國家,雖死無憾!”
……
衆將士臉上迸發出堅毅的神采,同聲呼喝着,經久不息。
爲名,戰死疆場,他們義無反顧;爲利,怕是活了一輩子,也賺不到這麼多黃金啊,用自己的一條命,換家裡數輩的富庶,值了。
李承訓失了烏騅馬,便隨便找來一隻翻身上馬,卻見賈墨衣也翻身上馬,隨在他側旁,“墨衣……”
“少廢話!”賈墨衣根本未拿正眼看他,但那一臉的傲氣已經說明了一切。
龍牙隘口上有何兇險不得而知,她擔心李承訓雙拳難防四手,好虎架不住羣狼,她的復仇大計還需要他來幫助完成,絕對不能令其有任何閃失。
另外,她對於國家的概念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但她還是希望父親賈維曾經鎮守的幽州,還屬於大唐的子民,有鑑於此,她義無反顧。
見她如此堅決,李承訓也沒有辦法,其實他心裡清楚,賈墨衣是他最大的助力,有她在,可以大大縮短他奪取關隘的時間。
“兄弟們,隨我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