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閩軍中都出現了逃兵。
先是零星的一個兩個,然後是隨從貝都因人,乃至於後來河中鐵軍也出現了逃兵,沒辦法,整天在這種乾渴狀態下漫無目的,似乎永遠都達不到目標的沙漠中跋涉,鐵人的意志都會被磨滅。
簡直是個奇蹟,從出生開始宋璟就這麼胖,就算加入了軍隊,魔鬼一樣的高強度訓練,他還是這麼胖,設拉子,庫姆城一系列戰鬥中他還是這麼胖,可這一次,宋璟瘦了,簡直瘦的厲害。
臉上已經出了層層衰老的褶皺,衣甲寬敞的搭在身上,搖搖晃晃的彷彿隨時要倒下一樣,頂着額頭上殘酷的太陽,帶着二十來個同樣跟骷髏一般的麾下將士,宋璟艱難的跋涉在大軍前頭。
嗖嗖~
猛地兩支羽箭從沙地背陰處射出,其中一支甚至擦着宋璟的耳朵過去的,沙丘下方的陰影處,幾個貝都因戰士如同鬼魅木乃伊一樣從厚厚的沙子下冒了出來,拔出了彎刀,兇殘的撲了上去。
這些天零星的貝都因部落襲擊簡直如影隨形,前一兩天,李疇還興致沖沖動員全軍去緝捕這些部落勇士,可是第三天,疲憊的天竺僱傭軍差不點兒鬧出一場兵變,再加上整個大軍實在是沒有士氣,逼得李疇也不得不妥協。
沒了閩軍大規模反擊,這些沙漠中的部落反倒囂張了起來,甚至有明目張膽的埋伏在大軍必經之路的旁邊,射幾支冷箭後騎上駱駝就跑,無奈之下,大閩應對着也組建了幾支獵騎兵,專門獵殺這些令人討厭的蒼蠅。
這可是最艱難不過的苦活累活,得罪了李疇的宋璟,自然第一時間被編了進去。
連續幾天乾渴疲憊的高強度作戰,嚴重缺乏休息,宋璟的腦袋甚至惹得2不清醒了,繞是如此,戰鬥的本能似乎都刻印在了他腦海裡,連驚駭一下都沒有,宋璟下意識的抱着盾牌壓了過去。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況且還有如此沉重的戰甲,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搖搖晃晃的胖子這麼敏捷,揮刀衝在最前面那個貝都因人直接摻叫一聲被撲倒在地壓在了宋璟盾牌下,甚至還能聽到清脆的骨骼斷裂聲。
從腰裡抽出三菱匕首,宋璟機械式一般狠狠刺了下去,拔出匕首後,一股熱血直噴他的臉。
也沒有了激情四射的吼叫聲,閩軍獵騎兵也是機械一般撲了上去,機械式的刺殺,機械一般的被殺,一切都是這麼寂靜,甚至於他們比埋伏的貝都因勇士更像鬼怪,連續幾個部落中貴族被殺,後面跟着的撲通族民立馬嚇破了膽,掉頭就向後面的沙丘跑去。
沒有第一時間去追,宋璟的第一動作是撩開了死屍的袍子,果然在腰間,一個水壺被翻了出來,也不嫌棄水壺的前任主人有沒有傳染病,昂起脖子,宋璟就往嘴裡灌了起來。
雖然水也在沙子裡悶得滾燙了,不過畢竟是生命之源,一壺水乾淨後,宋璟發漲的腦袋終於清醒幾分。
這功夫,獵騎兵們自己卻打了起來,爲了爭搶一袋水,幾個來自世界各地的戰士廝打成了一團,各種語言的罵聲連成了一團。
眼看着一個健壯的波斯大漢推倒了比他瘦弱一圈兒的天竺人,興奮的搶過水袋,沒等興奮的往嘴裡倒,冷不丁一隻手劈手奪過了水袋。
隨手把水袋扔給了那個都快熱暈了,胳膊上還留着一條長長傷口的天竺軍士,宋璟同樣像個即將爆發的獅子,眼神兇狠的盯着滿目猙獰的波斯人,眼神的交鋒大約持續了幾秒鐘,剛剛在後面撿便宜上來搶水的波斯大漢終究攝於宋璟狼一樣的目光催下了頭。
艱苦中,宋璟又學會了兇狠,回望了一眼喝到水與沒喝到水乾渴的麾下,宋璟淡淡的說了一句。
“追上那幾個蠻夷,自然有水喝!”
…………
和曹操的望梅止渴有着異曲同工之意,水的誘惑下,二十來個已經乾渴疲憊成了行屍走肉一般的獵騎兵再一次爆發出了些許生又是一片大沙丘頂上,幾個腦袋小心的露出了沙丘尖兒,向下眺望着,之所以稱爲獵騎兵,就是因爲挑選的戰士猶如獵人一般謹慎,追着逃跑的貝都因勇士腳印,長達半個時辰,宋璟一行追到了這裡。
眼睛已經烤的刺紅,宋璟也彷彿沙漠中的胡狼那樣,眼睛血紅,向下眺望着,可僅僅第一眼,他的呼吸就凝重了。
田園牧歌般的一個小貝都因部落駐紮在沙丘下面,駱駝,馬,羊啃食着沙漠中艱難生長的植物,還有剛出生的小馬駒兒在地裡撒着歡兒打着滾兒,貝都因人的孩子看着牲畜羣,婦女則擠着駱駝奶,一副安詳場景。
然而,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這個小部落的北境,高大的椰棗樹,金合歡樹,還有出產*的香樹聳立在了沙丘後的平原上,彎彎曲曲的泉眼歡快地流淌在樹間,形成一個明亮的小湖,泉水的嘩嘩聲好像魔鬼一樣在耳邊誘惑着乾渴的人神經跳動不止。
海市蜃樓?不!海市蜃樓不可能有聲音,這聲音絕不是幻覺!念頭僅僅在腦海閃過片刻,就被宋璟肯定了下來。
忽的一下,剛剛沒有喝到水乾渴的波斯軍士直接站起身來,就要往綠洲跑去,卻冷不防宋璟鐵鉗一樣的手拉住他的褲腿兒狠勁往下一拖,眼看着摔倒的波斯軍士眼睛刺紅如狼,兇狠的瞪了過來,宋璟的眼睛狠狠往小部落一挖。
百多個身強力壯卻懶洋洋的貝都因部落漢子映入十多個獵騎兵眼簾。
要是平常,這些老的老小的小的部落兵再多一倍,他們這些精選自閩軍的精銳也敢闖一闖,不過近日干渴與疲憊已經掏空了他們的力氣,此時硬拼絕不是個好主意。
滿是不甘心,這支斥候獵騎兵最後狠狠眺望了一眼綠洲,悻悻然的退了回去。
大約又是半個時辰時間。
還在往桶裡擠着羊奶的貝都因女人忽然驚愕的停住了手,還靠在帳篷處乘涼,計劃着如何響應阿訇們的號召,偷襲閩軍的貝都因男人們也是詫異的停住了對話,扭頭看向地下。
他們腳下的沙粒明顯有了震動感,足足傻了幾秒鐘,這些貝都因人的方纔擡起頭驚愕的看着十幾米高沙丘,下一秒,他們就看到了這輩子永生難忘的一幕。
人!全是人!
乾渴的閩軍已經連續幾天沒有找到一片可以滿足全軍的水源,不少軍士早已經渴的冒煙,摒棄了紀律,摒棄了陣型,數不清的閩軍步兵山洪一樣從沙丘上噴涌下來,坐着流沙向綠洲兇狠奔去,一面跑一面還用乾渴嘶啞的喉嚨吶喊着。
遊牧在沙漠裡,一輩子連一千以上的數值都沒接觸過,不知道黃金白銀哪個值錢的阿拉伯遊牧民哪兒見過如此壯觀一幕,愣了不到幾秒鐘,最勇猛的部族勇士也跟膽小鬼一樣慘叫着向後跑去。
頂樑柱一樣的男人都如此,更不要說女人們了,奶盆都打翻了一地,一個小部落兩三百人直接丟棄了好不容易建造的帳篷,維持生計的牛羊,哭喊着向後奔逃去。
也沒有心思去追這支無足輕重的小部落,渴的冒煙的閩軍直奔那一眼清泉撲了過去,無數人像喝水的牛一樣,直接撲到了水中埋頭痛飲,跑在最前面,宋璟也是再沒有一點兒矜持,同樣把頭埋在水裡。
“都讓一讓,右將軍到,都給老子讓開!”
難聽的嚷嚷聲中,又是李疇帶着二十來個親衛,駕着戰馬在人羣中橫衝直撞,只不過照比幾天前,李疇明顯也萎靡了幾分,不似前些天那麼囂張跋扈。
可惜,此時右將軍的權威也被削減到了極限,乾渴的士兵們非但沒有如同往日那般溫順,甚至有的還拔刀相向,逼得李疇帶着幾個親衛狼狽的在沙丘底下團團轉,擠不到前面去。
兩萬多人擁擠着去搶水,到處都是一片混亂的模樣,誰都沒有注意到,距離沙丘不遠,一片低矮灌木中,留着長鬍須穿着描金的大長袍的一個阿拉伯人遠遠眺望着,嘴邊發出了狼一樣兇狠貪婪的笑容。
扭過頭去,兇狠阿拉伯人猙獰的對着身旁護衛叫嚷道:“胡德啦!拉發圖魯克!(殺!!!)”
忽然間,淒涼的牛角號猛地吹了起來,沙地中,忽然貝都因的圖騰大旗與伊斯蘭綠色的星月日大旗如同地裡憑空冒出來一樣,招展着樹立起來,剛剛震撼不止的沙粒更是跳了起來,在無數大閩的遠征軍將士注視下,披着白袍,輪着彎刀,簡陋的長矛一個個沙漠勇士從沙地中現身出,騎着駱駝猶如地獄裡復仇的騎士那樣衝殺過來。
“卜斯曼須!”
直接從戰馬上掉了下來,被親衛扶起來後,李疇呆愣的驚叫着。
“結陣!防禦!”
差不點沒把水嗆到肺裡,彈簧一樣蹦起來,抱着虎頭圓盾,宋璟嘶聲竭力的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