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身後官吏的議論,甚至許多人偷偷摸摸地準備彈劾這位知府的呼聲,也是不絕於耳。
文宣公孔仁玉,自然聽在耳裡,想在心裡。
對於眼前這個知府,他自然佩服的很,在這個亂世能有這樣一個清廉正直的好官,已經殊爲難得。
他思量再三,猶豫片刻,這才說道:“蕭知府,陛下親至濟州,可是有何要事?”
“某並不清楚!”蕭儼眯着眼睛,說道:“但無外乎是巡視罷了,天下久亂才安,朝廷放心不得,陛下又心繫天下,所以第一個就來到咱們的山東府看看。”
“此言甚是。”
孔仁玉點點頭,然後輕聲說道:“只是,在下聽聞,朝廷中有許多府君的彈劾,所以皇帝北巡,第一站就是在咱們的山東府。”
“哼,彈劾?”蕭儼笑了笑,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不由的說道:“在江西府,哪個不知曉,我蕭儼的彈劾從來就沒有斷過,那些貪官污吏們,一刻也不願讓我待在他們旁邊,生怕我發覺了他們。”
“文宣公勿憂,朝廷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也知道我是何種人,這樣一來還有什麼可怕的?”
“至於那些貪官污吏們,亂世用重典,不罷黜他們,還要讓治民不成?”
孔仁玉瞭然。
敢情這位府君已經是慣犯,對於這一切,頗有些熟視無睹的味道。
隨即,他張目四望,轉運使,通判,一個個淡定自若,顯然心中早已經有了打算,對於這些小動作,不以爲意。
他倒是苦笑,合着自己是白忙活了。
不過,蕭儼對於這位文宣公,倒是高看了一眼,隨即說道:“文宣公的這番心思,我蕭某心靈了。”
“陛下親至咱們濟州,可以說是極大的榮幸,待會文宣公必然有所問答,記住如實做答就行,莫要遮掩,搪塞。”
“這是爲何?”孔仁玉奇怪道。
自古以來,對於上面,朝廷,皇帝,肯定要有所隱瞞的,直言快語,那可真是要遭罪,後果極爲惡劣。
“嘿嘿!”蕭儼笑了笑,說道:“射聲司的名字,文宣公應該聽過吧!”
聞言,孔仁玉渾身一震,苦笑不已。
射聲司,他又怎麼沒有聽過?
整個山東府之所以亂成了一鍋粥,不就是拜射聲司所賜嗎?
各處州縣,到處都是射聲司的探子,唐軍也因此將整個山東府攪亂了。
就連他自己這個文宣公的一言一行,都是人家的眼裡,跑都跑不掉。
所以,射聲司所在,就相當於皇帝的眼睛,一切自然瞞不過他,所以,自己的隱瞞,對於皇帝來說殊爲可笑。
皇帝,只不過是確認一些消息罷了。
就在太陽高懸,官吏們滿頭大汗之時,一支騎兵快步而來,只見其甲冑齊全,明亮光彩,居高臨下,對着衆人說道:
“陛下有令,諸位勿須迎接,不宜驚擾百姓,諸位還是退去吧!”
但,話是這般說,根本就沒有人敢退,場面話,誰不會說?
皇帝愛面子,講名聲,他們自然得配合,但官場上的文章,可不能這樣來,這是關乎自己的前途。
即使如蕭儼,也是筆直地站立着,不敢挪動半分。
隨即,一刻鐘後,大地上開始震動,揚起了大量的灰塵,漫天飛舞,鋪天蓋地。
眼見車馬已至眼前,蕭儼一行人連忙跪下,高呼:“臣等叩見陛下——”
馬車隨即緩緩而停,一個俊逸的男子將頭探出了馬車,見到衆人,不由道:“大家都起來吧,本不想如此興師動衆,驚擾百姓就不好了。”
“這般,都回城吧!”
隨即,馬車緩緩入了濟州城,衆人面面相覷,這才緊隨而去。
李嘉作爲皇帝,直接住進了知府衙門,也只有這裡最寬敞。
本來,蕭儼還準備請皇帝入住孔府,接受一下儒家純正思想的薰陶,結果被皇帝拒絕:“聖人所在,豈能驚擾?”
實在是鶯鶯燕燕太多,孔府人多眼雜,不好安置,知府衙門寬敞,雖然簡陋了些許,但隱私性好,安全性高。
李嘉半躺在榻上,一旁,山東府的五架馬車,知府,通判,轉運使,軍都司指揮使,巡檢司指揮使,五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地接受皇帝的審視。
一旁的文宣公孔仁玉則頗有些瑟瑟發抖,皇帝的眼神,太可怕了。
瞧着這幾人,除了巡檢司是山東府本地的,其他基本上都是南面調派而來的。
“如今山東府還有多少流民?”
皇帝慵懶地聲音響起,讓幾人渾身一震。
“啓稟陛下,經朝廷的統籌,臣等的努力,如今山東府基本已無多少流民,百姓們也迴歸田地,秩序已經恢復。”
蕭儼連忙站起,躬身言語道。
“恢復秩序我倒是相信。”
李嘉斜瞥了其一眼,隨口說道:“畢竟殺了那麼多,又俘虜了好些,州縣必然恢復,只是,流民問題,還得重視啊!”
“各山地的盜匪,已經危害地方,百姓們剛剛安生,這些匪徒卻不擾亂耕種,山東府上下,莫要因爲流民少了就耽於安樂,這亂世沒那麼容易終結。”
皇帝一番呵斥,衆人不敢反對,直接諾諾應下。
這下的先聲奪人,讓幾人立馬就緊張起來,皇帝的意思很明確,他知曉的比他們多,自然而然,對他不能有所隱瞞。
隨即,蕭儼開始對皇帝彙報起了山東府的情況:
“山東府屢遭民亂,如今十四州之內,本有民五十四萬戶,口兩百七十萬,如今安撫流民,但戶籍之上,有口三百一十六萬,六十萬戶……”
“軍都司各州駐軍,約莫三萬有餘,皆是百戰老兵,鎮壓地方毫無壓力。”
“很好,那麼,夏稅預計能收多少?”
李嘉點頭應下,問出一個尖銳的問題。
戶籍人口再多,但不管用,如今施行兩稅制,關鍵在於田畝,田地在,就能徵收到稅。
“啓稟陛下,山東府亂了一年,民心思定,但終究太亂,州縣殘破,恐怕只有去年的一半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