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這些兄弟們,都是自己並肩作戰,一起擡自己坐上皇位的,趙匡胤不禁有些感慨。
若是,他們都不可信的話?整個大宋又有何可信之人呢?
趙普說的對,這世道,許多人身不由己,是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呢?
防漸杜微。
既然坐上了這個位置,再怎麼小心,也不爲過,更何況兄弟了。
“陛下何出此言,現在天命已定,誰還敢有異心呢?”
“不然,你們雖然無異心,然而你們部下如果想要富貴,把黃袍加在你的身上,就如同當初的我一般,你們感念兄弟之情,君臣之義,不想當皇帝,恐怕到時候恐怕也是身不由己了。”
皇帝的一席話,瞬間令大家心頭震驚,後背一涼,恐怖萬分。
醉意瞬間消散一空。
這可是在皇宮,不是軍營,他們只是一個個身無兵器的醉貓罷了,若是一個應付不好,刀斧加身,身首異處了。
至於賭上一把,看皇帝是否敢殺了他們,忌諱朝局大亂,他們並沒有膽子。
後漢劉承祐已然證實,皇帝都是沒腦子的……
想着姓命不保,又將牽連家小,許多將校一時間忍不住,驚恐地哭泣起來,皇權之威,恐怖如斯。
還是石守信比較鎮定,他是對趙匡胤比較瞭解的,知曉他是一向胸懷寬廣,自己又須他比較親近,所以就跪着哭泣道:
“臣等一向心向陛下,自然是忠誠萬分,但又知曉人心無算,求陛下指條明路!”
趙匡胤見到這些時日蠻橫的將領們痛哭流涕的場面,心中瞬間舒暢了許多,他連忙攙扶起衆人。
坐在椅子上,趙匡胤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人生在世,像白駒過隙那樣短促,所以要得到富貴的人,不過是想多聚金錢,多多娛樂,使子孫後代免於貧乏而已。你們不如放棄兵權,到地方去,多置良田美宅,爲子孫立長遠產業;同時多買些歌姬,日夜飲酒相歡,以終天年;朕同你們再結爲婚姻,君臣之間,兩無猜疑,上下相安,這樣不是很好嗎?”
“多謝陛下恩德!”
石守信等人哪裡再敢有其他想法,見皇帝已把話講得很明白,再無迴旋餘地,而且當時皇帝已牢牢控制着中央禁軍,幾個將領別無他法,只得俯首聽命,表示感謝皇帝恩德。
趙匡胤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又喝了幾杯酒。
而這些將軍們,則味同嚼蠟,上好的酒,如今比馬尿還不如。
第二天,石守信等上表聲稱自己有病,紛紛要求解除兵權。
皇帝欣然同意,令罷去諸將禁軍職務,去地方任節度使,並廢除了殿前都點檢和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司。
趙匡胤也兌現了與禁軍高級將領聯姻的諾言,把守寡的妹妹嫁給高懷德,後來又把女兒嫁給石守信和王審琦的兒子,把張令鐸的女兒嫁給太祖三弟趙光美。
許多人以爲,杯酒釋兵權,就是花錢來收買將領們的權力,罷免他們當富家翁,從而造成禁軍實力大降。
這種說法是錯誤的,趙匡胤只是爲了進行禁軍改革,從而將這些禁軍大將們趕出京城,送到地方任節度使。
如,石守信任天平軍節度使,李漢超鎮守關南、馬仁瑀鎮守瀛州、韓令坤鎮守常山、賀惟忠鎮守易州、何繼筠鎮守棣州、郭進鎮守西山、武守琪鎮守晉陽、李謙溥鎮守隰州、李繼勳鎮守昭義、趙贊鎮守延州、姚內斌鎮守慶州、董遵誨鎮守環州、王彥升鎮守原州、馮繼業鎮守靈武……
基本上都是邊境。
爲了收買這些禁軍將領,趙匡胤花了大手筆:“管榷之利,悉以與之,其貿易則免徵稅”
而且,趙匡胤極爲寬容,甚至到縱容的地步。
比如,猛將王繼勳“專以臠割奴婢爲樂”,所謂臠割,就是將肉割成一塊塊零碎。
某日,王繼勳府中圍牆因大雨坍塌,大量奴婢逃出牢籠,跑去官府求助。事情鬧到趙匡胤那裡,他“大駭”之下,對王繼勳下達了一份看起來特別狠的判決:“削奪官爵,勒歸私第。仍令甲士守之。俄又配流登州。”但這份判決只是做樣子給外界看,並未真的落實,沒等王繼勳啓程上路前往流放地,他已被改授爲右監門率府副率。
之後,又被就任到洛陽,吃人變本加厲,“強市民家子女備給使,小不如意,即殺食之,而棺其骨棄野外。”
乃至於,人販子和棺材商踏破了門檻,門庭若市。
洛陽百姓無奈,聽天由命。
直到趙光義不待見武人,又忌憚前朝武將,所以就斬了他。
官方統計得到的數據是:自開寶六年到太平興國二年,短短五年時間裡,王繼勳前後親手殺掉和吃掉的奴婢多達一百餘人。如此喪心病狂之人,卻可以在趙匡胤時代逍遙自在,無拘無束。
在權力面前,百姓的命不值一提。
趙匡胤時代,這些武人們人人自晦,皇帝位置穩了,天下百姓可就遭了秧。
當然,這些人要是明太祖時代,這位狠起來自己侄子都能活活鞭死的人物,肯定會被剝皮抽筋,以儆效尤。
對於文人,趙匡胤卻要求極高,英州知州王元吉一月內貪污受賄七十餘萬(與武將們瘋狂的斂財相比,不值一提),趙匡胤親自下達特別詔書,將之處死(按律罪不至此),以示懲戒。
到了趙光義時代,魚肉鄉里的權力被文人繼承,武將靠邊,稍微犯點事就是斬殺。
北宋的禁軍分別由殿前都指揮司、侍衛馬軍都指揮司和侍衛步軍都指揮司,即所謂三衙統領。
在解除石守信等宿將的兵權後,趙匡胤另選一些資歷淺,個人威望不高,容易控制的人擔任禁軍將領。
如此一來,趙匡胤全面掌控了禁軍,沒有一個威望高大將領,能威脅到皇權。
杯酒釋兵權適合趙匡胤,因爲他是衆將領擡上位的,名義上來說,只是禁軍的代表。
而對於李嘉而言,則不需要,天下是一步步親自打下來的。
況且,杯酒釋兵權的代價,實在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