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十二年。
十二月二十五。
清晨。
自昨日送行之後,顧錦年回來便一直沒有睡。
他暈厥過去,身體有些虛弱。
準確點來說,是精神上的虛弱,這段時間經歷了太多,精神崩潰。
其主要原因,還是因爲古樹吸收了衆生怨氣。
寅時。
天才剛亮。
一夜的思緒,使得顧錦年平靜下來了許多。
砰砰。
伴隨着陣陣敲門聲響起。
顧錦年知道有人來了。
“進。”
很快。
房門推開,是蘇懷玉的身影。
他走進房內,將門緩緩關上,而後走進房內,直接落座下來。
“世子殿下。”
“京都有旨意。”
“百官都在彈劾你,這次做的有些過分,僭越了太多規矩,國法面前,陛下只怕也保不住你。”
蘇懷玉很澹然,他將京都的旨意說出,告知顧錦年。
只是,聽到這話,顧錦年沒有半點怨氣。
他反而覺得陛下沒有錯。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自己雖然是爲民做事,可的的確確僭越了太多規矩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這要是換一個人做了這樣的事情,無論出於任何目的,只怕也得當場被賜死。
陛下的選擇沒有錯,百官的彈劾也沒有錯。
只不過這裡面多了一些別有用心之人。
“知道了。”
顧錦年點了點頭。
他很澹定,主要還是清楚,自己爺爺一定會保下自己,再加上自己所做的事情,也罪不至死。
顧錦年比誰都明白。
他一直把控着底線,雖然僭越規矩,但也拿捏的剛剛好。
真要說胡作非爲的話,那昨日自己便會屠殺祁林王的十萬大軍。
只是沒有選擇這麼做無非有三個原因。
其一,十萬大軍罪不至死。
說些不好聽的話,祁林王另有禍心,可跟這十萬大軍沒有任何關係,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孩子。
若因爲一時之怒,殺了十萬大軍,的確能殺出個蓋世威名,可帶來的後果無法想象。
戰死沙場可以接受,就因爲一怒之下,斬殺十萬人,這非君子也,也非仁義也。
其二,大夏王朝即將與匈奴國開戰,朝廷會派兵前去鎮壓,倘若沒有奪十二城,那還好說,朝廷的大軍足夠了。
可如若是爲了奪取十二城,或者是戰爭發生了驚天變化,祁林王這三十萬大軍,無論如何都要出手,不出手他也可以等死了。
那麼在這個節骨眼上,殺十萬人,難免有些自找麻煩。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坑殺將士,有損氣運,如今天命之爭下,自己揹負天命,雖然不明白這天命的作用,可心裡還是有些清楚。
做不得這種事情。
以上三點,就是顧錦年的理性,也是他不殺十萬鐵騎的原因。
聽着顧錦年這聲音,蘇懷玉也顯得很澹然。
不過他還是繼續開口。
“這次回京,只怕世子殿下要受牢獄之苦。”
“這樣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藉助這次機會,好好看一看到底是誰想要針對世子。”
蘇懷玉很理性。
“我明白。”
“蘇兄不必多言,此次回京,朝廷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顧某心裡明白,不會讓陛下難做,也不會讓我爺爺難做。”
顧錦年很自然,他明白蘇懷玉說這麼多的意思,就是擔心這次回京後,若是陛下沒有選擇幫自己,自己產生心結,凝聚怨氣。
“世子明白就好。”
蘇懷玉點了點頭,既然顧錦年明白,那他就不多說什麼了。
只是,待蘇懷玉說完這話後,顧錦年不由緩緩開口。
“清遠寺的事情,查出情況了嗎?”
顧錦年開口,詢問後者。
這件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孩童失蹤,被抓去清遠寺,如果是拐賣還好說,畢竟輸在了金錢上。
可這件事情遠遠沒有這麼簡單,孩子沒有被拐賣,而是被當做容器,淬鍊出精血。
這令人疑惑。
“有些線索。”
“但不確定,疑似是修煉魔功,不過可能性不大。”
蘇懷玉出聲,如此說道。
“爲何?”
顧錦年略微皺眉。
“世子殿下,普天之下,魔道修士雖然有絕世強者,可這般的強者,也不可能需要靠這種下作手段修行。”
“藉助人之精血修煉的魔道中人,必然不會特別強,當然也不會太弱。”
“但這個程度的魔修,絕對沒有能力影響一府之地,甚至是一郡之地,而且還牽扯祁林王等人。”
“故此,這件事情不是修煉魔功那麼簡單。”
蘇懷玉否決了修煉魔功這個可能性。
聽完蘇懷玉的推測,顧錦年跟着點了點頭。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絕世魔道強者,應該不屑於用這種手段來提升修爲。
而中等程度的魔道強者,也沒有這個能力,所以這件事情也絕對不是修煉魔功這麼簡單。
“既然不是修煉魔功,那會是什麼?”
“不清楚,不過這件事情必然隱藏着更大的秘密,而且與孔家有關係。”
蘇懷玉推測道。
“與孔家有關係?”
聽到孔家,顧錦年神色微微一變。
“很有可能。”
“即便沒有主要干係,也絕對有問題。”
“對了,孔振被帶走了。”
蘇懷玉出聲,如此說道。
“帶走了?”
“誰允許的?”
顧錦年皺着眉頭問道。
這個孔振肯定是有問題的,他之前也有些猜想,只不過他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孔振參與了這件事情。
但按照正常程序,顧錦年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孔家來了人,強行將孔振帶走。”
“攔不住,就在你昏迷的這幾天內,你叔叔出面了,但還是沒有攔住。”
“不過你五叔不是一般人,只怕有其他想法。”
蘇懷玉如此說道。
“明白了。”
對於孔振的離開,顧錦年心中到沒有太大波瀾,畢竟是孔家人,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確實攔不住,尤其是自己昏迷。
只不過,孔家的行爲還是有些可疑。
此時此刻,顧錦年不由沉思着,腦海當中也浮現出許多信息。
江陵郡。
白鷺府。
孔家。
祁林王。
孩童丟失。
隱瞞不報。
容器淬血。
一個個信息在腦海當中浮現,隱約之間他察覺到了什麼,可就是難以想到關鍵點和突破口。
“蘇兄,回京之後,麻煩幫我做一件事情。”
顧錦年出聲,如此說道。
“請世子吩咐。”
蘇懷玉點了點頭,沒有推辭。
“這件事情已經鬧大,朝廷必然會嚴查大夏境內所有郡府。”
“是否還有相同事情發生,想來要不了多久,便會有公文呈現。”
“有消息後,無論藉助任何力量,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顧錦年如此說道。
他腦海當中有一個想法,但不敢確定,需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好。”
蘇懷玉點了點頭,只不過末了,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遞給顧錦年。
“這是什麼?”
顧錦年有些好奇。
“秘製醬油。”
“牢裡的飯菜不好吃,雖說世子殿下一心爲民,那些牢頭也不敢得罪,可畢竟有那麼多雙眼睛看着,白米粥到頂了。”
“每頓飯的時候,你滴兩滴進去,我算過時間,不出意外的話,快則七天,慢則半個月,世子殿下就能出來。”
“每天滴兩滴,剛好能吃完。”
蘇懷玉十分認真道。
他很有經驗,畢竟坐過牢。
聽到這話,顧錦年有些無奈,不過還是接過這個秘製醬油。
當然,吃是不會吃的,鬼知道蘇懷玉怎麼一個秘製法。
“行了。”
“世子殿下,你再休息一會吧,卯時就要出發,刑部的囚車已經來了。”
“外面也有不少百姓在看着,若是世子殿下有興致,臨走之時,寫首詩吧。”
“權當做是個紀念。”
蘇懷玉不囉嗦了,起身離開。
留下顧錦年一人在房內待着。
隨着蘇懷玉走後。
顧錦年心情也逐漸緩和了不少。
大約半個時辰後。
顧錦年從客棧走了出去。
客棧院內種滿了菊花,看起來有些悅目,蕭蕭西風吹來,吹皺了自己的衣袖。
“世子殿下。”
“見過世子殿下。”
當看到顧錦年走出,門外的侍衛們紛紛開口,恭恭敬敬的朝着顧錦年一拜。
顧錦年點了點頭,算作是回禮。
西風瑟瑟,吹拂而來,顧錦年靜靜觀賞着這些菊花。
大約又是半個時辰。
刑部的人走來,通知顧錦年時辰已到,要出發了。
這大概是刑部最溫柔的傳喚犯人,兩個刑部官差十分客氣,說話都不敢特別大聲。
“好。”
顧錦年澹澹開口。
兩人不敢多語,只要顧錦年配合就好。
大約兩刻鐘後。
顧錦年深吸了一口氣。
隨着刑部一同離開。
客棧外。
早已經站滿了百姓。
顧錦年所做的事情,也傳遍了整個江陵郡,光是白鷺府的百姓,就早早的起牀,今日爲顧錦年送行。
周圍一些府城的百姓,聽聞此事後,也緩緩趕來。
徐進與王鵬二人站在客棧門口,等待着顧錦年。
隨着顧錦年出現後,徐進與王鵬立刻上前詢問顧錦年的情況如何。
得到回答後,兩人這才鬆了口氣。
這段時間,他們是親眼見證顧錦年是如何爲百姓做事的,顧錦年所作所爲,也深深感動到了他們二人。
雖然朝廷已經頒佈聖旨,讓山魁軍迴歸,二十萬大軍回去了,但兩人帶着自己的親信和精銳,留了下來,就是爲了送顧錦年離開白鷺府。
刑部的囚車出現在客棧門外。
這看起來十分的刺眼,但也代表着國法二字。
顧錦年做對了。
但也做錯了。
對的事情,可以嘉獎,但錯的事情,也要懲罰。
衆人明白這個道理,但百姓們卻不理解。
當顧錦年出現後,諸多百姓哭着,他們認爲顧錦年是個好人,是個好官,爲百姓出頭,可爲什麼要遭到這般的下場?
“世子殿下。”
“等出了城,再入囚車吧。”
刑部的人走來,在顧錦年耳邊如此說道。
按照律法來說,顧錦年是要被押送回京的,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先不說顧錦年的叔叔,乃是刑部左侍郎,僅憑顧錦年在白鷺府所做的事情,就值得法外開恩。
當然這也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無妨。”
“按規矩來。”
顧錦年搖了搖頭,既然都要被押送入京,沒必要在這種小節上犯錯。
只不過,當顧錦年走上囚車之前,他緩緩止步,而後轉身。
“有紙筆嗎?”
顧錦年出聲,詢問這位刑部主事。
“紙筆?”
後者聽到此言,不由微微一愣。
但立刻爲顧錦年取來紙筆,他明白顧錦年要作詩了。
紙筆出現。
周圍百姓也不由好奇看着,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投來了目光。
即便是這些將士們,也深感好奇。
都知道顧錦年才華橫溢,號稱詩壇天驕,今日遭遇如此之事,或許當真有感悟,寫下千古詩詞。
紙筆送來。
顧錦年望着一眼無法到盡頭的百姓,而後緩緩出聲。
“各位百姓。”
“顧某要走了。”
“多謝各位相送。”
“只是,此番離去,白鷺府之事,顧某永不忘記,今日題詩,銘記此事,烙在心中。”
顧錦年出聲,他告知百姓。
同時也是爲了表達自己對白鷺府發生的事情,做一個總結。
提筆之下。
顧錦年揮灑筆墨,而後緩緩落字。
【颯颯西風滿院栽,芯寒香冷蝶難來】
【他年若我爲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這是題菊花。
乃是黃巢所作,對比另外一首詩詞來說,這首詩詞平和了一些。
菊花爲百姓。
並非孤獨,但永遠是在寒冷的冬天綻放。
受盡苦寒。
若有朝一日,自己能成爲司春之神,他要讓菊花與桃花一般,在同一時刻綻放。
讓百姓脫離苦寒。
詩詞着下。
剎那間,所有人沉默了。
都知道顧錦年乃是詩中大才,卻沒想到顧錦年當真是妙語連連,隨手一提,便能作出這般的詩詞。
一些讀書人,反覆咀嚼着這首詩,逐漸明悟,而後深感敬佩。
這首詩,不僅僅寫下百姓之苦,更是寫出顧錦年心中的大義。
也是一種立誓。
這樣的事情,他不想在發生了,所以當他得權時,他會拯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他年若我爲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世子大才。”
有老儒開口,恭恭敬敬朝着顧錦年一拜。
而就在這一刻,紙張飄動,綻放出一縷縷溫暖,驅逐一切寒冷。
蕭蕭西風,也在這一刻停下。
金陽映照,灑落無盡的溫暖,一時之間,整個白鷺府化作人間極境一般,春暖花開。
一道身影出現,顯得光芒璀璨,這是司春之神,帶着春日前來。
一朵朵桃花綻放,伴隨在菊花旁。
陣陣的歡聲笑語之聲,也在這一刻響起,是那些孩童的笑聲,他們如同桃花一般,在這一刻綻放。
這如同神蹟一般。
看呆了百姓,也看呆了世人。
這是千古詩詞。
恐怖的才氣,涌入顧錦年體內,文府當中,再出現一顆星辰。
詩詞作完。
顧錦年走進囚車當中,他盤腿坐下,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了。
這首詩寫出了他心中的志向,也寫出了他想表達的一切。
百姓如菊,自苦寒而生。
若我爲帝,與桃花同綻。
這就是顧錦年想說的一切,千言萬語,皆在這首詩中。
“回京。”
很快,隨着刑部的聲音響起。
囚車行駛。
周圍百姓望着這一幕,也紛紛下跪一拜。
顧錦年爲民伸冤,最終淪爲階下囚,這如何不讓百姓們愧疚?又如何贏不得這一跪拜?
昨日,白鷺府哭聲一片。
是因人間悲劇而哭。
今日,白鷺府又是哭聲一片。
但卻是因顧錦年而哭。
百姓們自發送行。
兩旁街道上,站滿了人。
他們目送顧錦年離開。
同時,他們心裡也清楚,顧錦年這次回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囚車緩緩行駛。
在不遠處,瑤池仙子,雲柔仙子,蘇懷玉,還有王富貴等人全部站在城門口等待顧錦年。
他們隨顧錦年一同回京,不過王富貴等人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需要早點到京都去。
現在只是送顧錦年一程。
顧錦年的五叔,六叔也在城口等待着。
待囚車抵達城口。
六叔的身影已經走來。
“錦年,我跟你五叔待在這裡,回京之後,什麼都不要管,老爺子會處理好一切。”
顧寧涯開口,只是一句話,讓顧錦年安心。
“錦年,沒有給咱們顧家丟人。”
“安心回去,這裡的事情,五叔會處理妥當。”
顧冷開口,伸手進囚車之中,拍了拍顧錦年的肩膀,讓他安心。
“恩。”
囚車內,顧錦年朝着二人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瑤池仙子等人,給予微笑。
幾人也露出笑容,迴應了顧錦年。
也就在此時。
不遠處,一些百姓聚集而來,爲首是一名老嫗,她杵着柺杖,手中握着一件衣服,來到顧錦年囚車面前出聲。
“世子殿下。”
“這件衣服,是我們用孩子們的衣服碎角給您縫製出來的。”
“今日之恩,我們無以爲報,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世子之恩啊。”
老嫗開口,說到後面,被人攙扶着跪了下來,許多百姓都跪在囚車面前。
爲首的刑部主事,看到這一幕後,立刻下了馬車,趕緊攙扶起這些百姓,隨後將這件百納衣接過,眼神當中滿是震撼與敬佩。
把孩子們生前穿過的衣服一角剪下來,縫製成一件新的衣服。
雖然這件衣服極其尋常,可意義太大了。
囚車內。
顧錦年起身,他朝着衆人一拜。
而百納衣,也被顧錦年接過。
簡簡單單的一件衣服,卻沉重如山,六千多塊碎角,縫製成一件的衣服,寓意太大了。
如此。
囚車繼續前行。
緩緩駛出了城內。
而後,朝着京都一路狂奔。
囚車的速度不會太快,主要是擔心顧錦年在車內不好受。
衆人不敢加快速度。
而這一路上,當有人看到刑部的囚車,下意識都是避開,可聽聞車中是人是誰後,不由肅然起敬。
甚至路過一些府城時,百姓們聞聲而動,紛紛過來。
有些百姓更是做了一些好菜好飯,特意給顧錦年送去。
甚至各地官員也來親自目送顧錦年。
還有一些江湖武夫,他們聽聞這件事情後,主動出現,爲顧錦年護衛。
白鷺府的事情。
在這幾天,傳遍了整個大夏王朝,甚至已經傳到了匈奴國,扶羅王朝,大金王朝去了。
雖然各國有意想要打壓這種消息,可架不住百姓悠悠之口。
即便是他國的百姓,再聽聞顧錦年所作所爲後,也不禁落淚,讚歎顧錦年一聲青天。
拋開國家身份不談,顧錦年所做之事,如何不讓人感慨?
但最爲激烈的自然是大夏王朝。
整個大夏王朝都已經知道這件事情,官員們敬佩顧錦年這份爲民之心,也痛恨白鷺府的不作爲。
一些讀書人,更是寫詩讚揚顧錦年,不缺乏老一輩的讀書人,一些名流之士,也紛紛對此事評價,誇讚顧錦年所作所爲。
但不管如何。
有一件事情,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顧錦年爲民的確沒有太大問題。
出發點是好的沒錯。
可終究還是踐踏了國本,這幾日朝堂內爲這件事情爭議不休。
也是有一部分人站出來,認爲顧錦年所作所爲,是爲了百姓,故此希望刑部法外開恩,給予懲罰可以,但不要太狠。
可大部分官員還是認爲,此桉涉及太大,影響層次太深了。
國無法,則無根。
顧錦年雖然是爲了一方百姓做事,可踐踏了國家律法,僭越了自古以來的規矩,這是死罪。
再加上大夏王朝,所有藩王諸侯,還有大大小小許多官員看着。
一時之間,刑部的壓力最大。
擺在他們面前的選擇,無非就是殺和不殺。
不殺,國本動搖,藩王諸侯,大夏王朝大大小小的官員以後可不可以效彷?是不是當真出了這種事情,不需要彙報朝廷,只要是爲百姓做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甚至到最後朝廷下了聖旨,你都可以不管不問?
有句話叫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這指的是特殊情況,非常時刻,而且雖然話是這樣說,古今往來除了要造反的將軍,有那個將軍真敢這樣做?
真要做了,即便立下潑天的功勞,歸來以後,其下場只怕也是十分難看。
而若是殺的話。
豈不是寒了百姓的心?而且顧錦年身後是誰,刑部豈能不知道?
因爲這件事情,刑部尚書頭疼了許久,到最後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去求見陛下,希望能得到答覆。
只是面聖過後,刑部尚書一臉沉重的離開宮內。
陛下只說了一句話。
依法辦桉。
陛下開口了,刑部尚書自然不會有其他想法,可是這件事情無論是殺還是不殺,對大夏來說影響都很大。
回到尚書房。
刑部尚書看着面前的卷宗,沉默了許久。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取來毛筆,染了些硃砂墨,赫然在卷宗上留下幾個字。
【斬立決】
這是他的批文。
斬立決。
他只能這樣做了,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卷宗審批完,徐平長長吐了口氣。
而後將卷宗交給下面人,送往皇宮,等待陛下的最終審批。
走出尚書房內。
徐平望着院中的菊花,有些沉默,最終他緩緩開口。
“他年若我爲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世子殿下,當真天下無雙啊。”
“老夫,慚愧。”
徐平感慨,他由心底敬佩顧錦年,雖然站在他的立場,他也是判顧錦年秋後問斬。
可顧錦年所作所爲,讓他發自內心的敬佩。
臨陽侯,當真生了個好兒子。
鎮國公,也當真有了個好孫子啊。
卷宗送走了。
而此時此刻。
相府當中。
李善站在書房,緩緩落筆,將顧錦年在白鷺府作的詩寫下。
到最後,他的毛筆緩緩落下。
眼中平靜無比。
“想要藉此得民心嗎?”
“不可能的。”
他喃喃自語,眼神當中充滿着各種想法。
而與此同時。
西境府。
一座巨大的宮殿當中,祁林王握着一枚玉佩,看着下人呈上來的詩詞。
眼神之中,盡顯冷漠。
而宮殿下方,一道聲音也緩緩響起。
“王爺。”
“顧錦年再一次破壞我等計劃,若現在沒有對策的話,只怕難以完成大業啊。”
聲音響起,是一名黑衣人,他立在宮殿當中,如此說道。
“你們做的太過分了。”
祁林王望着黑衣人,眼神冰冷道。
感受到祁林王的目光,後者沒有絲毫畏懼,而是緩緩開口。
“王爺,並非是我等做事過分,而是無毒不丈夫啊。”
“如若不這樣做,大夏王朝必然一飛沖天,國君之位,也將穩固如山。”
“請王爺見諒。”
後者出聲,對於白鷺府發生的事情,沒有一點愧疚,反而認爲無毒不丈夫。
“哼。”
祁林王冷哼一聲,很顯然他的確不滿。
可過了一會,他的聲音又繼續響起。
“不管如何,你們所做事情,都給本王停下來。”
“朝廷一定會重視此事,到時候順藤摸瓜,爾等計劃都將付之東流。”
“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發動一切力量,賜死顧錦年。”
“他快要得民心。”
“若他得了民心,以後誰都對付不了他,不能讓他成長起來。”
“本王該做的事情也已經做完了,讓你後面的人也要盡全力,若顧錦年此番不死,我們的合作,本王要重新考慮了。”
祁林王開口。
白鷺府的事情,他有參與,但的確不清楚具體情況,只是包庇了很多人罷了。
如若知道是這樣的情況,他不會參與的。
這是心中最後一絲良知。
可事已至此,讓他放棄,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差最後一步,若有機會,他還是想嘗試拼一拼。
“請王爺放心。”
後者點了點頭,隨後轉身離開。
待他走後,祁林王的眼神當中,也出現了猶豫之色。
一直到翌日。
大夏京都。
天還未亮。
許多百姓已經早早起來了。
今日,他們知曉,有一個叫做顧錦年的人,要押送回京了。
百姓們在必經之路等待着。
想要看一看顧錦年。
這幾日,白鷺府的事情,在京都熱議不絕,衆人爲顧錦年的遭遇打抱不平。
認爲顧錦年一心爲民,卻慘遭入獄。
可人微言輕,起不到什麼作用。
如此,等到寅時時,囚車緩緩出現,映入百姓目光之中。
囚車到來。
百姓們紛紛望了過去。
囚車當中。
顧錦年靜靜盤坐,他這些日子都顯得平靜,也很少說話。
他心中也在思索諸多道理。
江陵郡的事情。
白鷺府的事情。
太多太多的事情,讓他不由自我思考。
不知道爲何,顧錦年逐漸有些明白一些道理,他在思考,自己是否要立言。
但最終他搖了搖頭。
雖經歷苦難。
但還沒有徹徹底底的明悟真理,還是需要一定的補充,還有一定的內心認可。
否則不遵從內心,也無法真正立言。
立人生之言。
“世子殿下,到京都了。”
刑部主事的聲音響起,提醒了顧錦年一聲。
聽到這話,顧錦年逐漸回過神來,他目光望着京都的百姓。
百姓們結伴而來,其中還有諸多讀書人。
這些讀書人,望着顧錦年,就如同仰望着一位聖人一般,眼神之中是敬佩。
“世子萬古。”
人羣中,也不知道是誰高呼了一聲。
下一刻,震耳欲聾的聲音隨之響起。
“世子萬古。”
一道道聲音響起,這聲音匯聚如海,震散雲霄。
百姓也好,讀書人也罷,他們早就聽聞過顧錦年的事情。
今日只是抒發於心,道一聲世子萬古。
面對這般的讚賞,顧錦年內心十分平靜,他所做之事,並非是想要得到讚揚罷了。
囚車緩緩行駛,顧錦年平靜無比。
可就在此時。
一行隊伍出現。
爲首之人,是劉言,他帶着一些宮中侍衛,攔住了囚車。
而後緩緩展開聖旨,出聲開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世子顧錦年,爲民除害,救白鷺府百姓於水火之中,此乃不朽之功,爲天下讀書人之表率也。”
“然,世子顧錦年,抗旨不尊,僭越國本,任意妄爲,雖情有可原,但國法不可亂,不可功過相抵,故而,由刑部定卷,判世子顧錦年,七日後,於西門菜場斬立決。”
“不可更改,不可大赦,欽此。”
聲音響起。
劉言將聖旨放下。
而周圍百姓,卻不由譁然一片。
賜死?
誰能想到,顧錦年居然要被賜死?
他們知道,顧錦年這回雖然是救了百姓,可也闖了大禍。
明白朝廷一定會嚴懲顧錦年,可沒想到的是,居然要被賜死?
而且是七日後就要問斬?
這時間也太快了吧?
“爲何如此之快?世子殿下所作所爲,需要衡量,這麼快就有所定奪?這就是朝廷辦桉嗎?”
有讀書人忍不住開口,質問劉言。
“這就是刑部嗎?白鷺府官員犯下滔天大罪,卻要慢慢審問,世子殿下爲民除害,不過是僭越規矩,就直接判斬?這還有公道嗎?”
“我等不服,世子殿下無過,不可斬。”
“對,不可斬。”
一道道聲音響起,是一些讀書人,他們再聽到七日問斬後,直接忍不了了。
他們開口,想要替顧錦年發聲。
不僅僅是他們,即便是這些百姓,也忍不住紛紛開口,爲顧錦年打抱不平。
面對衆人的喧鬧,劉言沒有說什麼,而是快步上前,將聖旨遞給顧錦年。
“學生接旨。”
囚車內,顧錦年接過聖旨,再聽到旨意後,他內心毫無波瀾。
“世子殿下。”
“牢中可能有些苦寒,您忍受着點,有人在關注着您,有些苦必須要吃。”
劉言開口,提醒了顧錦年一句。
“恩。”
顧錦年點了點頭。
也沒有多說什麼。
如此,在無數百姓的爭議下。
囚車朝着京都大牢走去
京都大牢於北城。
牢房森嚴。
待顧錦年下了囚車後,牢頭親自走來,迎接顧錦年。
不敢有半點怠慢。
雖然他知道陛下的旨意是什麼,但也不敢有半點怠慢。
鎮國公的孫子,他惹不起。
進入大牢內。
昏暗。 Wωω●ттkan●C ○
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瀰漫而出。
臭味,汗味,還有一些古怪的味道。
大牢昏暗無比。
同時也森嚴無比,有獄卒不斷巡視,每一間牢房內都扣押着重犯,有些是官員,有些是江湖上的草莽,還有一些是土匪頭子。
隨着顧錦年的出現,這些人不由好奇望了過來,不過似乎之前有所提醒,這些人見到顧錦年後,沒有說什麼。
不然按照以往做事風格,只怕已經開始叫喊起來了。
很快,跟着獄卒而行。
來到了牢門外。
牢內,不過八尺寬,四尋深,屋內又短又窄,但對比其他牢房來說,這裡至少還好一些,略顯乾淨,而且明顯是做過手腳的,沒有顯得太過於沉悶。
而且有一扇小窗,能透進來一些光。
“世子殿下。”
“牢中環境不好,這是我等竭盡最大能力爲您準備的,還望世子殿下莫要嫌棄。”
牢頭開口,顯得畢恭畢敬。
“多謝了。”
顧錦年走進牢內,只道了一句謝謝,隨後盤腿坐下。
微弱的光芒投了下來,顧錦年閉目修神。
雖然這裡髒亂差,可卻給了顧錦年足夠的安靜。
顧錦年的心,也緩緩平靜下來。
他的確也需要一定時間,來平下心。
只不過,相對比牢房的安靜。
外界早已經是亂作一團了。
顧錦年被判斬立決的事情,瞬間傳開,京都內,無論是百姓還是讀書人,皆然深感不服。
一爲江寧郡水災之事,替百姓伸冤。
二爲大夏王朝立言,不和親不納貢。
三爲江陵郡百姓,斬殺官員,已平民怨。
這三件事情,百姓們歷歷在目,可最終落了個斬立決的下場。
這如何讓人服氣?
議論很大。
也引來了巨大的民怨。
大夏書院當中,所有學生紛紛寫文章,藉助自己家族的勢力,爲顧錦年請命。
京都讀書人,也受到感染,聯名請命,希望皇帝法外開恩,饒恕顧錦年之過。
而鎮國公府。
也鬧得不可開交,顧錦年的母親,寧月公主哭喊叫天,要去看望自己的兒子。
大夏皇宮內。
太后得知此事,更是氣的大發雷霆,親自去找了永盛大帝。
鬧的很大。
可以說,認識顧錦年的人,幾乎都爲顧錦年想辦法,就希望陛下開恩。
但這些都不夠。
無論是鎮國公,還是太后,亦或者是這些讀書人聯名請命,這不足矣法外開恩。
養心殿內。
永盛大帝也遇到了麻煩。
準確點來說,是遇到了壓力。
大夏王朝,八位王爺親自上奏,要來京都,監斬顧錦年。
隨時準備出發,奔赴京都的公文章程,也已經交由禮部,現在就看他答應不答應了,只要得到了批准,八王會立刻入京。
他們入京的目的很簡單。
就是要壓制民意,讓朝廷必須給出一個交代。
一個讓所有人服氣的交代。
這件事情,比想象中要嚴重許多。
永盛大帝明白。
有人。
真的想要顧錦年死。
爲此,他立刻讓人找來蘇文景。
面對八王入京之事,永盛大帝也的的確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蘇文景再度入宮。
得知八王入京的消息,蘇文景也有些驚訝。
“陛下。”
“這是前所未有的挑戰。”
“於帝權。”
“於民心。”
“於儒道。”
“若渡過此劫,將會有不可思議之事發生。”
蘇文景開口。
這是他的看法。
他相信,顧錦年能渡過此劫。
可永盛大帝卻能明白,這蘊含着什麼,蘇文景相信顧錦年不假,可他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的話,惹來了天大的麻煩,最終無法收場。
故此,永盛大帝立刻派人,請來了鎮國公。
可鎮國公沒有來。
一時之間,永盛大帝明白了鎮國公的意思。
這一劫。
只怕要讓顧錦年自己撐過去。
亦或者是。
自己要面臨抉擇。
一個天大的抉擇。
若關鍵時刻,這大夏王朝唯一能幫顧錦年的人,只有他一人。
鎮國公來與不來,的的確確沒有任何意義。
想到這裡,永盛大帝深吸了口氣。
“文景先生。”
“去一趟京都大牢。”
“告訴錦年。”
“讓他給朕爭一個機會。”
永盛大帝開口。
他言以至此。
而後批下八王入京的奏摺。
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