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我是認真的。”伊迪絲可以深深地感覺到一陣無力感,聲音也充滿了疲憊。
但這對於藍禮來說,卻纔是最爲有趣的部分,“就是因爲你認真,所以一切才顯得荒謬。”伊迪絲咬牙切齒,卻拿藍禮沒有任何辦法,“還記得小時候,我第一次表示,我想要成爲一名演員,你們都不相信我是認真的。現在想來,我也覺得自己的認真其實非常可笑。因爲對於他們來說,在這種事情上認真,本來就是一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
伊迪絲的表情稍稍愣住了,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在舌尖泛起了淺淺的苦澀。她以爲她已經足夠了解藍禮;但其實,只有真正經歷過之後,才能明白藍禮到底是如此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伊迪絲,你確定在這件事上決定認真嗎?”藍禮輕聲說道。
這一次,伊迪絲沒有回答,神情之中流露出了淡淡的落寞和哀傷。
藍禮沒有再繼續逗弄伊迪絲下去,“我希望你是確定的,因爲我已經開始有點喜歡這個傢伙了。”
伊迪絲猛地擡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藍禮。
藍禮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的動作和表情是不是太開心了?這讓我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勁。”伊迪絲惡狠狠地磨着牙齒,藍禮歡快地大笑起來——惡作劇再次得逞,“他很好。他一切都很好。我是說,相信我,我清楚地知道,在面對整個世界的非難時,擁有一個堅實的後盾到底意味着什麼。”
就好像今晚一般。眼前的派對,身邊的朋友,這對於藍禮來說,甚至比EGOT還要更加珍貴。
“他的表現不好,甚至是一場災難,你應該知道這一點吧?”藍禮的笑容再次上揚了起來,那吐槽的表情讓伊迪絲也忍不住輕笑了起來,“但……他至少在努力着,努力挺直腰桿,站在我和馬修的面前。他是一個勇敢的傢伙。”
“我不會爲難他的。你放心。”藍禮微笑地說道,“但他必須知道,我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這一點不會改變。他需要做好準備,有些話,我不是開玩笑的。”
沒有天花亂墜的話語,但透露出來的真誠與堅定,卻讓伊迪絲的心底涌動着一股淡淡的暖流。
猝不及防之間,伊迪絲就有些狼狽,鼻頭微微發酸,眼眶微微泛紅,這一份肯定與支持,對於她來說着實太過重要;但這一次,她沒有掩飾,而是安靜地坐在藍禮旁邊,肩膀慢慢地、慢慢地鬆懈下來,輕輕地依靠着藍禮。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注視着眼前的喧鬧,還有侷促不安、抓耳撓腮的克里斯-埃文斯,不由自主就雙雙輕笑了起來。
然後,伊迪絲輕聲說道,“謝謝。”
“嗯。”藍禮如此回答到。
這就是全部了,兩個人沒有多餘的話語和交流,靜靜地享受着這場派對。遠遠地,亞瑟看到了兩個人的坐姿,他也走了過來,沒有多問什麼,在對面的沙發安坐了下來,分別遞了一杯香檳給藍禮和伊迪絲,然後就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在這個載入史冊的夜晚,卻有一個角落是屬於霍爾家的,洋溢着屬於他們的溫暖。
……
明媚的陽光有些刺眼,離開了夜幕的籠罩之後,白天的曼哈頓已經可以嗅到夏天的香氣了,皮膚表面洋溢着淡淡的海腥味,在那些熙熙攘攘的人聲之中翻滾沸騰着。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的人們,褪去了冬裝的笨重與沉悶,張開雙臂擁抱夏天的到來。
託尼獎落幕了,但生活還在繼續。
只是,對於小部分人來說,看似一樣的世界卻已經截然不同起來。
布萊德利-亞當斯就是其中一員,此時的他,微微有些焦躁,端起了手中的咖啡紙杯,再次喝了一口,卻發現杯子已經見底了。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緊張和焦慮,因爲藍禮依舊是那個藍禮,他始終都不曾改變過,關於這一點,他有足夠的信心;但二十三歲的EGOT着實太過特別也太過難得,整整一個世紀以來,破天荒地頭一遭,回首一下過去的輝煌和壯舉,他就難以保持足夠的平靜。
去年,藍禮世襲貴族的家世背景曝光之後,“紐約時報”是第一個展開專訪的媒體;今年,藍禮收穫了EGOT全滿貫之後,“紐約時報”又是第一個拿到專訪的媒體。這是一份榮耀,卻也是一份負擔,布萊德利現在就可以深深地感受到肩膀直接上沉甸甸的壓力,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布萊德利將手中的紙杯丟進了垃圾桶裡,抽出口袋裡的香菸,但隨即就想起來,藍禮並不吸菸,手部動作就停頓了下來。
緊接着,布萊德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緊張和忐忑,甚至會顧忌藍禮的想法,如此業餘而菜鳥的行爲,真是讓人吐槽無力,緊張反而鬆懈了下來,不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呼啦啦”,一個踩着滑板的身影快速地從眼前飛過,布萊德利下意識地擡起視線看了看,卻只看到了一個揚長而去的背影,飄飄的白色襯衫衣角在金色陽光之中清澈而透亮,勾勒出一抹青春的朝氣和張揚,在死氣沉沉的鋼筋森林之中如同拂面輕風,讓豔羨的視線都不由投射了過去。
僅僅只是一個背影,布萊德利卻立刻知道,那是藍禮。
一年的時光快速飛逝,聚集在藍禮身上的光環越來越多,但他依舊還是那個滿腔熱忱的少年。難以想象,這居然就是前天剛剛創造了EGOT歷史的那個人物,站在了金字塔頂端,卻依舊沒有改變初衷。
對比自己的緊張和忐忑,布萊德利的心情突然就放鬆了下來,眉宇之間的鬱色悄然消失,笑容滿面地迎向了藍禮的背影。
果然,在時代廣場稍稍搜尋了一番,那個滑板少年再次兜轉了回來,滿臉燦爛的笑容,暢快地歡笑起來,“抱歉,剛纔速度沒有控制好,對於我的遲到,我表示真誠的歉意。”
藍禮沒有遲到,距離預約時間還有十分鐘。
布萊德利歡笑了起來,“那麼這是不是意味着,我今天可以擁有一些特權?”
藍禮攤開雙手,一臉坦然,做出了一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姿態。
布萊德利啞然失笑起來,他沒有着急着立刻切入今天的採訪,而是打量了一下週圍的街道,“一年時間,這裡似乎發生了巨大改變,卻也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
去年採訪時,這裡懸掛着“明日邊緣”的巨幅海報,藍禮的高大身影籠罩着整個時代廣場的街道;今天,這裡高高懸掛着“金剛狼2”的巨幅海報,休-傑克曼的俊朗面容如同君臨。那些相似的和不同的景象,與現實生活交錯重疊,卻折射出了更多更多的深意。
藍禮笑盈盈地打趣了一句,“我不知道,時報現在也朝着紐約客看齊了?”這是在調侃着布萊德利的文藝範兒,隨即又接着說道,“在這條街道上,平均每週乃至每天都在改變,就好像現在的世界一樣,我們應該坦然擁抱所有的可能和改變。”
時代廣場,整個世界上變化最爲迅速的一個角落,真正得日新月異,沒有什麼可以在這裡找到永恆,人和事都是如此。“明日邊緣”成爲了過去,“金剛狼2”也同樣會如此,每一年的暑期檔都可以捕捉到全新的變化,商業電影們來了去、去了來,周而復始。
那麼,什麼是不變的呢?什麼是永恆的呢?
簡單的話語卻顯得意味深長,布萊德利輕輕頜首,“剛纔某人還在調侃我呢。”一個反擊,並不犀利,卻足夠明確。“那麼對於你來說,什麼改變了?又什麼沒有改變呢?”
這是一個官方問題,卻也是一個巧妙問題。
藍禮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促狹地看了看布萊德利,流露出了讚賞,“先讓我們討論看看什麼沒有變化吧。歷史終究只是歷史,而我終究還是一名演員,我現在依舊不是比爾-蓋茨。”打趣的口吻讓布萊德利輕笑出了聲。
“那麼改變呢?”
藍禮沉吟了片刻,“老實說,我依舊沒有實感。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我還是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消化。但......也許我可以真正地重新回到原點,這是最大的改變。”
“什麼意思?”
“我不需要證明自己是一名優秀的演員,因爲我知道我是。現在開始,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做出選擇,挑戰自己想要出演的作品和角色,重新感受到表演的快樂,與獎項無關,與表演有關。我必須坦誠,在獎項面前,我不夠坦然。”藍禮誠懇地說道。
布萊德利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我以爲你已經足夠自由了。更何況,我也認爲你足夠坦然了。”
“不不。我依舊還是存在着證明自己的想法。去年在奧斯卡頒獎禮上,我就說過,我不是一名天才,我始終在試圖成爲一名優秀的演員,獎項無疑是最好的嘉獎和勳章。但現在,我試圖對自己誠實。”停頓了片刻,藍禮又補充說道,“更加誠實。”
“那這是不是意味着,你不會在出現在頒獎季的行列之中了?”
“哈哈,我現在就已經領取終身成就獎了嗎?”藍禮歡快地大笑了起來,“我希望我能夠超然,但我不會刻意迴避頒獎季。一切都順其自然吧,也許未來有一天,我可以成爲亨利-方達(Henry-Fonda)。這是一個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