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依舊是那個藍禮,淡然而從容,保持平常心,始終不曾改變過;但現在的藍禮似乎變得更加陽光也更加輕鬆起來,言行之中的細微變化讓人感受到了些許的親近之感。
傾聽着那舒緩而溫柔的話語,不由自主地,安迪緊繃的心神也稍稍鬆了鬆,輕輕頜首表示了贊同,“地心引力”現在已經走在了正確的軌道之上,至於票房數字就不是他們能夠控制的了,與其患得患失,不如盡情享受。
儘管這並不容易。
然後,安迪的右手邊就傳來了羅伊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戲謔和調侃味道,“是不是每一個人年齡增長之後,就開始變得膽小了?唉,果然還是無法對抗歲月所帶來的沉重負擔。”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顯然是在吐槽安迪。
安迪卻也沒有激動,只是淡定地反駁到,“話語來自一個威士忌酒杯始終沒有離開手掌之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酒精中毒,但知道的人就明白不過是心虛膽怯而已。”
羅伊示威般地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威士忌酒杯,將裡面的琥珀色液體一飲而盡,隨後又賭氣式地再次爲自己倒了一杯,怡然自得地開始享受起來。
看着這兩個老小孩,藍禮眼底也浮現出了笑容。
就在此時,內森的驚呼聲傳了過來,大驚小怪的呼喊顯得有些刺耳和尖銳,卻展現出了車廂裡僅存的年輕氣盛和歡快活力,“上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藍禮藍禮,你說,多倫多的場面是不是也沒有如此壯觀?”
順着內森的聲音轉頭望過去,然後就看到了車窗之外的壯觀景象:
連綿不絕的人山人海站在道路兩側夾道歡迎,一路浩浩蕩蕩地延伸到林肯中心的廣場之上,視線之中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密密麻麻的人羣填滿,幾乎尋找不到任何空隙,甚至失去了清點數字的意義,只是感覺到——人人人人人。
一千人。一萬人。十萬人。
這些數字都已經沒有切實的意義了,視野之中的所有空地都聚集着人羣,如此盛況堪比一年一度的時代廣場跨年派對,洶涌翻滾的熱浪撲面而來,瞬間就從秋天重新回到了夏天,還沒有走入人羣之中就已經可以感受到皮膚表面的高溫燒燙,汗流浹背的既視感如同火舌一般舔舐着暴露在外的皮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僅僅是內森,就連羅伊和安迪也都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出發之前,華納兄弟方面就傳來了消息,今天的首映式規模比預期之中更大一些,但……這不僅僅是“大一些”,簡直就是翻了十倍不止。
但藍禮腦海裡的第一個反應卻是,“現場安保工作怎麼樣了?”
每一年時代廣場的跨年活動,現場都將聚集將近百萬羣衆,整個活動從下午兩點開始一直到新年來臨,安保工作自然也是紐約一年一度的重中之重;但今天首映式的活動,現場規模卻已經超出了預期,安保工作能否配套跟上,這就不太確定了。
此時再次看到林肯中心,藍禮的第一反應就是意外,唯一擔心也還是意外。
事實上,對於人羣、對於人海、對於影迷的羣起圍觀,藍禮已經漸漸地適應和習慣了,從柏林到戛納再到威尼斯和多倫多,還有去年“明日邊緣”的首映式,諸如此類等等,藍禮都正在克服自己對於密集人羣的恐懼和擔憂,並且取得了長足的進步。
至少,他不會害怕和逃避了。
但再次回到林肯中心,故地重遊的擔憂還是再次油然而生。
前年年末,“抗癌的我”在林肯中心舉行首映式,結果發生了粉絲意外受傷事故,儘管受傷影迷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疤。
今年暑假,藍禮和“爆裂鼓手”的小夥伴們前來林肯中心觀看爵士樂演出,結果路途上遇見了突發意外事故,後來還遭遇了記者的圍追堵截。
今晚是第三次。
尤其是視線之中出現了漫天漫地的人海狂潮,如此盛況,即使是久經陣仗的安迪也不曾目睹過如此浪潮,即使是親自見證過紐約跨年派對的藍禮也不敢想象如此熱浪,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控制範圍之內,現場情況似乎隨時都可能出現偏差。
條件反射地,在這裡發生的不好記憶就再次涌上心頭,就連藍禮自己都沒有預料到,擔憂的心情就開始惆悵起來。
安迪微微愣了愣,他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但羅伊卻立刻明白了,出聲安慰到,“華納兄弟對於各種意外情況肯定提前做好了準備。他們最爲擅長的就是舉辦盛大首映式了,去年’明日邊緣’的首映式不就十分成功嗎?放心吧。更何況,現在首席執行官剛剛上任,他絕對不會希望看到意外的。”
“呼……”藍禮稍稍安心了些許,但還是忍不住吐槽到,“就是因爲新官上任,所以才越發值得擔憂,不是嗎?”
車廂之內的氣氛就再次緩和了下來,大家紛紛輕笑出聲。
汽車緩緩地在紅地毯入口處靠邊停車,儘管出席首映式和盛大活動的次數已經遠遠超出了計算範圍之內,紅地毯似乎不應該是一個問題,但再次來到林肯中心,面對如此盛況,藍禮還是難免有些緊張。
沒有立刻下車,坐在後排座上,稍稍調整了片刻呼吸,藍禮這才朝着窗外點頭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員打開了車門,他就出現在了紅地毯之上。
旁觀和體驗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當雙腳真正站在紅毯之上的時候,環顧四周,那洶涌沸騰的浩瀚人海就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獨立個體的渺小瞬間就被放大到了極致,甚至無法滋生出反抗的苗頭,只是不由自主地驚歎。
恍惚之間,藍禮就回想起了“地心引力”置身於太空的那種縹緲之感。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藍禮也不由啞然失笑,心情重新變得輕鬆起來。
全場的歡呼和尖叫如同海嘯一般持續不斷地侵襲而來,簡單一個橫掃,就可以看到那數不勝數的應援招牌,如同枝繁葉茂、高聳入雲的森林一般,將紐約初秋的淺藍色蒼穹支撐起來,又高又遠的空間之中氤氳着稀薄的金色陽光,世界頓時就變得重新喧鬧起來。
這是一個月之內連續第四場“地心引力”的首映式,藍禮已經漸漸開始變得麻木起來,只是簡單地當做一項工作而已;今天來到林肯中心、面對如此盛況,藍禮現在腦海之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儘快結束紅地毯的行程,在意外發生之前,讓觀衆們可以進入放映廳之中享受電影。
於是,藍禮就這樣做了。
儘管他沒有刻意加速,依舊維持了紅地毯的一貫速度;但他也沒有專門停頓下來,放棄了與影迷的互動和交流,禮貌地保持距離,揮手示意、點頭問候。
他知道,這樣的行爲看起來就像是不近人情的自大狂;可是,比起自己的形象來說,他還是更加希望避免意外的出現。安全始終是最重要的事情。
遠遠地,藍禮一眼就看見了那一個應援橫幅,腳步不由就停頓了下來。
紅色橫幅、金色字體,那鮮豔而耀眼的橫幅如同迎風招展的旗幟一般,在曼哈頓的獵獵風聲之中撲騰作響,即使是在洶涌人潮之中依舊如此顯眼,濃墨重彩地脫穎而出。
“藍禮少爺:我們想念你。”
沒有多餘的話語,也沒有熱情的應援,就是最爲簡單的一句話,然後旁邊配上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定製素描。
在現場那些聲嘶力竭的呼喊和招牌之中着實不算什麼,四周都是一些求愛的口號——
“藍禮-霍爾,你性/感得冒煙!”
“藍禮藍禮藍禮,我愛你!”
“藍禮,我負責籌備婚禮、我負責準備婚紗、我負責所有的家事、我負責生計,你只需要出現在聖壇面前就好,答應我,好嗎?”
“藍禮!我願意爲你付出所有!我現在有存款三千六百二十一美元,我知道不多,但這就是我的全部!”
“少爺,嫁我!”
每一個應援招牌都因爲藍禮的一個視線而變得瘋狂起來,淚流滿面地呼喊着,甚至沒有時間擦拭自己的眼淚,只是忘我地哭喊和尖叫着,那忘乎所以的熱情真切地傳遞過來,令人動容,也令人微笑。
但所有的所有都比不上那一條紅色橫幅。
藍禮可以認得出來,那一幅素描是來自“白蘭度狂熱”的手筆,熟悉的筆觸,熟悉的線條,熟悉的用色,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而造型就是不久之前他出席威尼斯電影節的裝束。此時此刻,藍禮才意識到,真的真的久違了。
距離上一次藍禮的電影作品舉行全面公映,那已經是十五個月以前的“明日邊緣”了。
雖然過去這一年時間裡,倫敦西區和百老匯的公演、“超脫”的點映、奧斯卡的出席、戛納和威尼斯等電影節的登場……藍禮始終沒有脫離公衆視線範圍,但如此近距離和影迷們接觸的機會,卻真的是時隔太久太久了。
現在,藍禮終於明白了眼前盛況的來由。全部都是對自己的喜愛和支持,這就鑄就了眼前的不可思議景象,他是何其有幸,能夠贏得如此多厚愛?
好久不見,堂吉訶德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