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夜色之下,羣山的脈絡在墨黑色和藏藍色之間起伏,明黃色的路燈光暈綻放開來,猶如支畫筆般,隱隱綽綽地將濃郁夜色塗抹而去,勾勒出個清冷卻溫馨的港灣。凌晨時分的寧靜與嘈雜在那溫暖的色調之中如同煙霧般蔓延,世界的色彩就彷彿打翻的顏料盤般,瞬間變得斑斕起來。
“不,不,這不公平。”那明亮之中蒙着層清冷的嗓音,在剛剛下過雨的街道上回蕩着,溼漉漉的深灰色柏油路氤氳着初秋的颯爽和冷冽,不知不覺中,聲音裡也染上了些許黃色、紅色和綠色,猶如漫山遍野的楓葉。“這是個歷史性難題,你不能就這樣簡單粗暴地拋過來,這不公平。”
“呵呵。”忍俊不禁的笑聲彷彿深秋夜晚裡的盞油燈,微弱卻明亮,凜冽卻溫暖,喉嚨深處的沙啞因爲夜色的瀰漫而變得粗糙起來,“那麼我更換個提問的方式,’肖申克的救贖’和’阿甘正傳’,你更喜歡哪部作品?這總行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每個人也有自己的習慣,你從名觀衆的角度表自己的觀點。”
魯妮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細細地打量着藍禮眉宇之間的神色,可是他卻絲毫不爲所動,坦然而鎮定地看了回來,魯妮不由暗暗磨牙,惡狠狠地撕下片白麪包,扔進了嘴巴里,狠狠不平地咀嚼着,彷彿那片白麪包和她有血海深仇般。
“那同樣的問題,你會怎麼回答呢?”魯妮依舊不願意輕易繳械投降,直接反問了回去。
面對如此棘手的歷史難題,藍禮卻絲毫不顯慌張,咬了口手裡的三明治,慢慢地把食物吞嚥下去之後,放任那股靜謐在兩個人之間蔓延,氣氛彷彿有些尷尬,可是魯妮嘴角得意的笑容卻輕輕上揚了起來,就在這時,藍禮開口了。
“很簡單。比起’肖申克的救贖’來說,我更喜歡’因父之名’;比起’阿甘正傳’來說,我更喜歡’亂世兒女’。”
藍禮的回答讓魯妮愣了愣,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答案,她細細咀嚼了番,卻現自己沒有辦法反駁,甚至還隱隱覺得這番話十分有道理。但很快,魯妮就反應了過來,瞪圓了眼睛看向藍禮,“不對,你這是狡辯。按照你的說法,那就是’肖申克的救贖’和’阿甘正傳’你都不喜歡的意思咯?”她差點就被藍禮繞進去了,忽略了原本的問題重點!
沒有想到,藍禮居然點點頭,給予了肯定,“是的,我都不喜歡。”這殺了魯妮個措手不及,時間居然不知道應該如何迴應,“相較而言,我還是更喜歡’低俗小說’。就好像比起’國王的演講’,我更喜歡’社交絡’樣。”
他們正在討論的是影史最大公案之,1995年第六十七屆奧斯卡的最佳影片歸屬,“肖申克的救贖”、“阿甘正傳”和“低俗小說”,到底誰才真正配得上最佳影片的頭銜。
“那麼你呢?”藍禮沒有給魯妮喘息的機會,繼續把問題拋了出去。
魯妮察覺出了藍禮的意圖,瞳孔微微眯了眯,有些氣惱又有些懊悔地投去了視線,可是藍禮卻明顯不受影響,幅堂堂正正受教的表情,這讓魯妮不由輕咬銀牙,不過她也沒有低頭認輸的打算,“’阿甘正傳’,我更喜歡’阿甘正傳’。”魯妮也乾脆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因爲電影透露出來的睿智,更加值得回味。”
藍禮幅意味深長的表情,點了點頭,這讓魯妮只覺得陣胸悶,“你這表情又是什麼意思?”
“沒有,只是我沒有想到你的口味如此主流。”藍禮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這讓魯妮咬住了下脣,透亮的眼睛瞪圓起來,直勾勾地盯着藍禮,那吃人的模樣讓藍禮啞然失笑,原本正準備把三明治塞進嘴巴的,順勢也就把雙手舉起來做了投降狀,誠懇地認錯道,“我說錯話了,喜歡’肖申克的救贖’的人才是真正的主流,否則電影也無法在imdb上拿到第了,不是嗎?”
即使是道歉,那誠意十足的話語搭配認真嚴肅的表情,依舊透露出股英倫紳士的黑色幽默,魯妮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噗嗤下笑出了聲,點點頭,“的確如此。不過,你也蠻主流的,居然喜歡斯坦利-庫布裡克(stan1ey-kubribsp; “亂世兒女”就是斯坦利執導的作品,這位電影大師被譽爲是奇才,作品類型涉獵頗廣,而且常常劍走偏鋒,被無數狂熱影迷奉爲大師之中的大師。不過,由於斯坦利着實太有名了,那些僞影迷、僞文青,也都喜歡用斯坦利做擋箭牌,彷彿只要說出“條橙”、“2oo1太空漫遊”幾部作品的名字,就是資深影迷了——堪稱搭訕利器。
面對魯妮的攻擊,藍禮卻是坦然地點點頭,“我無法反駁。”那鎮定自若的模樣反而是讓魯妮的嘲諷落了空,魯妮噎了噎,隨即也是啞然失笑起來。
兩個人沿着小鎮那猶如棋盤般的筆直街道路往前走,街道旁兩個白蒼蒼的老人席地而坐,手裡各自拿着瓶啤酒,手裡點燃的大/麻散出嫋嫋的刺鼻菸味。
藍禮主動打起了招呼,“今夜夜色如此美好,剛剛下過場秋雨,難道不打算好好和被窩溫存下嗎?”
“我們正在等待三點半的那場’別讓我走’。你們不打算加入嗎?”其中個老人揚聲回答到,蒼勁有力的聲音在街道里迴響着。
“石黑雄的小說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藍禮聳了聳肩,禮貌卻堅定地回答到,惹得兩個老人都輕笑了起來,“小年輕還是好好約會吧,不要浪費了如此美好的夜晚,電影就留給我們這些老骨頭的單身漢吧。”
聽到這話,藍禮和魯妮交換了個視線,隨即雙雙大笑了起來。
順着街道走到盡頭,就可以看到片廣袤的草地,順着緩緩的斜坡路往上攀爬,盡頭就是那連綿的山脈,在黑夜之中猶如龐然大物般守護着整個山谷。
此時,在草地之上點燃了簇篝火,鮮紅色的火苗旺盛地舔着夜幕的黑色,周圍泛起片橙色的光暈,周圍圍坐着三、四十個年輕人,高談闊論、爭論不休,那喧鬧的聲響遠離了城鎮的安寧,逐漸變得熱鬧起來,青春的肆意和張揚在這個世外桃源的安全港灣裡燃燒着,釋放着無窮無盡的能量,將特柳賴德電影節的靈魂展現得淋漓盡致。
“藍禮!嘿,藍禮!”遠遠地,就有人藉着模糊的光暈認出了藍禮,站立起來揚聲呼喚着,這下,所有人都齊齊轉過頭來,呼喊聲此起彼伏,“藍禮,藍禮!”大家都在迫切地呼喚着,甚至有人直接小跑了過來,“藍禮,噢,嘿,魯妮!你也在?來,來,快點過來。正好,我們正在討論今天上映的電影,有些疑惑你們過來解答解答,大家起分享下想法。”
不容藍禮和魯妮拒絕,羣人就簇擁着他們來到了篝火旁邊,“有人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爲什麼突然之間我就變得炙手可熱起來?”藍禮調侃的話語讓大家鬨笑了起來,甚至還有人吹起了口哨,氣氛頓時就沸騰了起來。
“因爲你演出了部真他/媽/精彩的作品?”句評論就引得其他人的片附和聲,“魯妮,’社交絡’絕對牛逼,不過這件事我們待會再討論,現在我們必須好好教訓下藍禮。”
魯妮做了個邀請的手勢,眼神裡閃爍着躍躍欲試的神色,“誰給我讓個座位?”然後年輕人們立刻積極地鬆散了開來,讓魯妮坐了下來,這下就只剩下藍禮個人站着,彷彿是天然靶子般,集體開始轟炸。
“綁架保羅的,到底是激進恐怖分子?還是普通平民?”
“保羅和他妻子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丹要說出馬克-懷特的名字?這是敷衍保羅?還是他真的不知道馬克已經死了?亦或者是裡面有什麼陰謀?”
“crt公司的錄音是合法的嗎?保羅被困在棺材裡,生命岌岌可危,他們的做法難道沒有法律條款制止嗎?”
“爲什麼保羅的車隊會被盯上?單純的情報錯誤,還是有什麼內幕?”
“保羅打電話爲什麼那麼混亂,會給fbi,會給國務院,不斷在切換,這也導致了情報的重複和錯亂,這背後是不是隱藏着什麼深意?”
“切斷手指那場戲是怎麼拍的?我覺得你的表演太出色了,簡直完爆了’127小時’裡詹姆斯-弗蘭科的演出!”
……
問題個接着個,幾乎沒有給藍禮喘息的空間,撲面而來,將他們的熱情和迫切地真實表現了出來。這讓藍禮不由想起了多倫多。
在多倫多時,人們總是迫不及待地上前拍照、簽名、尖叫、吶喊,彷彿是對偶像的膜拜,卻更像是湊熱鬧的喧譁,“活埋”成爲了話題焦點,他們只不過是撲向話題熱點的飛蛾而已,這讓藍禮覺得自己像是小丑。
但是在特柳賴德,人們的話題卻始終是電影,怎麼都離不開電影,他們甚至沒有把藍禮當做演員,而是當做了課堂上交流的同學或者朋友,迫不及待地分享着自己的想法和觀點,渴望着討論,分享着意見,交換着思想。
看着眼前雙雙飽含期待的雙眼,藍禮終於有了實感:即使是在特柳賴德,即使是在“國王的演講”和“社交絡”佔據話題榜單熱潮的開幕日,“活埋”依舊贏得了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