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德利-亞當斯全神貫注地注視着電腦屏幕,思如泉涌,雙手飛速地在鍵盤之上敲打着,將思緒化作文字記錄下來。
“炒作門”,從起源到興起再到沸騰,事件的發酵正在越演越烈。
最開始,布萊德利更多是爲了維護藍禮的名譽、尋找事情的真相,試圖還原事情的原本面貌;但漸漸地,身爲一名記者的正義和責任正在覺醒,這不僅僅涉及到了藍禮-霍爾,而且是瀰漫整個社會的腐朽現象,他希望用自己的筆桿子,真正地履行一名記者的職責:輿論監督和引導社會。
也許,對於“娛樂週刊”來說,對於哈維-韋恩斯坦來說,這不過是又一次炒作而已,不過是頒獎季的又一次學院公關運作而已;但對於布萊德利來說,他依舊保留着新聞從業者的職業道德和理想,他不希望丟掉這些特質。
“布萊德利。”耳邊傳來了同事的呼喊聲,布萊德利卻沒有回頭,雙手依舊快速敲打着鍵盤,對方又再次呼喚了兩次,最後乾脆走了過來,“你的內線電話,有一條線索說是能夠提供藍禮-霍爾事件的直接證據。”
布萊德利依舊無動於衷,全神貫注。對於“紐約時報”來說,類似的新聞線索,每天都會出現;而且最近新聞焦點正處於高峰,平均每天至少二十個電話都與之相關。
“布萊德利,來電說是克羅斯。海瑟-克羅斯的父母。”對方再次補充說明到,這頓時讓布萊德利猛地一下站立了起來,嘟囔地抱怨着,“怎麼不早說!幾號線?”
“二號。”對方條件反射地說道,說出口之後,這纔開始抗議,“嘿,是你自己不搭理我的。我給你提供瞭如此重要的線索,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布萊德利打發小狗似得揮了揮手,“下次請你吃飯。”然後也顧不上解釋了,接通了二號線,“這裡是布萊德利-亞當斯,請講。”
“亞當斯先生,這裡是德里克-克羅斯。”
“嘿,克羅斯先生。”這不是布萊德利和德里克的第一次溝通,演唱會開始之前,布萊德利就採訪過德里克和艾麗。
最近的新聞爆發之後,布萊德利也清楚地知道,採訪克羅斯夫婦,以當事人的身份,澄清所有的負面新聞,這是最直接也最乾脆的辦法。
但安迪-羅傑斯卻來電強調,藍禮不希望打擾克羅斯夫婦,也不希望打擾西奈山醫院。所以,整個事件的發展走向這才偏離了軌道,卻又出人意料地迸發出了別樣光彩。
德里克遲疑了片刻,“抱歉,現在纔打電話過來,我和艾麗今天才看到新聞,這才瞭解情況。現在……藍禮怎麼樣?”
“藍禮很好。”布萊德利回答到,“你知道,藍禮是一個令人佩服的年輕人,他很好。”即使作爲一名記者,回顧事情的來龍去脈,布萊德利也還是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敬佩。
“……那就好。”德里克的聲音微微哽咽了片刻,此時此刻,心情着實複雜,一言難盡,但對於藍禮,他知道,自己欠他一句“抱歉”,“呃,我和艾麗商量過了,我認爲,我們需要向媒體澄清一下事實,不能讓藍禮揹負這樣的罵名,這是不對的。海瑟……海瑟也不會同意的。”
“你確定嗎?”布萊德利反而是有些猶豫,“事情發生之後,其實我就想過聯繫你,但……藍禮不希望打擾你們。你知道,對於海瑟的離開,我也感到十分遺憾,藍禮不希望爲海瑟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煩,一旦你們站出來之後,那些記者就會糾纏着你們不放。”
站在電話旁邊,艾麗清楚地聽到了布萊德利的話語,捂住了嘴巴,哭聲還是泄露了出來。
德里克的話語之中也泄露了一絲鼻音,視線模糊起來,“耶穌基督。”德里克懊惱地握了握拳頭,胸腔裡激盪着無法形容的悔恨和憤怒。
“不……我是說,我不介意。我們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更何況,海瑟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局面,她的夢想,她的世界,只有藍禮才真正地明白。藍禮……”德里克的話語也哽咽地打斷了,“嗯,藍禮一直在堅守他的約定,海瑟也不會想要毀約的。”
布萊德利點點頭,“我尊重你們的決定。那麼,有什麼我可以幫助你們的嗎?”
德里克深呼吸了一下,“我和艾麗想要召開一個新聞發佈會,但,我們不知道怎麼聯繫媒體,可以麻煩你幫忙一下嗎?”
“當然,當然沒有問題!”布萊德利乾脆利落地答應下來,“時間和地點,你告訴我,後續的事宜交給我就可以了。”
掛斷電話之後,布萊德利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愣愣地有些出神。
藍禮-霍爾,這到底是一位什麼樣的演員呢?從“太平洋戰爭”首映式上的初次見面,一直到今天爲止,藍禮的形象漸漸變得飽滿而立體起來,也許,“堂吉訶德”這張專輯的分量,遠遠超乎了想象,即使是格萊美三座留聲機獎盃也不足夠。
前所未有地,布萊德利開始好奇也開始期待,藍禮將成爲一名什麼樣的藝術家,又將在歷史長河之中佔據什麼位置。
深呼吸一下,收回遊離的思緒,布萊德利就開始忙碌起來。
一週,距離“娛樂週刊”那篇驚世駭俗的專題報道,足足過去了七天時間。
在聖經之中,上帝用七天創造了世界;而現實生活裡,七天時間也經歷了翻天覆地,“炒作門”漸漸已經演變成爲了一起社會典型案例,成爲了整個時代的濃縮,但,爭論依舊沒有停止,反而引發了越來越多的討論和爭議。
一直到今天。
德里克-克羅斯和艾麗-克羅斯兩夫妻——海瑟-克羅斯的父母,正式召開了新聞發佈會,在一百三十多名記者面前講述了事實的真相。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演唱會”而已,同時還回顧了過去三年時間的點點滴滴。
從海瑟的病情,到海瑟的夢想,再到海瑟的振作,藍禮始終扮演了重要角色;最後來到了過去半個月時間裡的紛紛擾擾,以及……“一個人的演唱會”。
“這是一個人的演唱會,屬於海瑟的演唱會,也屬於每一個夢想者的演唱會。這是海瑟生命裡最後的一個願望。”說着說着,艾麗就已經泣不成聲,德里克試圖接過妻子的話頭,但艾麗拒絕了,這是她的義務,同時也是她至少能做的補償。
重新振作起來,艾麗再次堅強地說道,“在病情惡化的一週前,海瑟準備參加’美國偶像’的海選,爲此,她已經準備了將近半年時間。在演唱會之上,海瑟希望藍禮能夠演唱這首歌,但藍禮說,這是屬於他們的承諾,他希望海瑟能夠親自演唱;可惜的是,海瑟沒有能夠堅持到兌現承諾的那一天。後來,在格萊美頒獎典禮上,藍禮演唱了這首歌,履行了他們的承諾。”
真相,終於顯露出了原本的面貌。那一曲“野獸”,是藍禮獻給海瑟的禮物,同時也是藍禮代替海瑟實現的夢想;格萊美的三段得獎感言,從來就不是作秀或者蓄意,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呼喊和宣告。
說完之後,艾麗就徹底崩潰了,德里克接過了話頭,解釋了過去這一週時間裡發生的一切,還有藍禮爲了保護他們而做出的努力。
伴隨着克羅斯夫婦打破了沉默,後知後覺的西奈山醫院也終於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醫院的護士們主動站出來接受了採訪,過去三年時間裡的點點滴滴全部呈現在媒體之下,每一年聖誕節,藍禮贈送醫院的禮物,還有醫院孩子們爲藍禮制作的禮物,這都是最好的證明。
更進一步,安妮-西里曼、艾利克斯-瑞奇的父母也紛紛站了出來,講述了屬於他們的故事,也講述了藍禮爲他們付出的努力。
不僅如此,網絡之上鋪天蓋地的咒罵和譴責猶如退潮一般漸漸消散之後,那些支持的聲音漸漸顯露出來,緩緩地佔據上風,來自於親身經歷過“一個人的演唱會”的觀衆們,也來自於親身參加過“先驅村莊之夜”的聽衆們。
真相的拼圖,一塊,接着一塊,漸漸拼湊完整,每一塊碎片的出現,都是如此真實,也如此動人。
正當全世界都在指責那個男人說謊和欺騙的時候,正當全世界都在利用那個男人炒作新聞的時候,正當全世界都在輕易地對那個男人落井下石的時候,他沒有自怨自艾、沒有顧影自憐、也沒有苦大仇深,而是默默守護着內心的堅持和信念,進行了強有力回擊;並且始終堅持着自己,不爲所動。
如同“堂吉訶德”一般。
此前的新聞浪潮有多麼熱鬧、多麼轟動、多麼嘈雜;現在的震撼迴響就有多麼隆重、多麼洶涌、多麼沉重。“娛樂週刊”的謊言,露出了全貌,印證了“美國週刊”的說辭,也印證了“紐約時報”和“紐約客”的譴責,更印證了現實社會的殘酷和狼狽。
一夜之間,“娛樂週刊”成爲了過街老鼠,所有的網友們、所有的媒體們都將自己的憤怒朝着“娛樂週刊”和康奈爾-麥格雷戈宣泄而下。人們總是善忘的,他們選擇性地遺忘了自己的所作所爲,然後義正言辭、居高臨下地將審判之劍指向了罪魁禍首,以此來遮掩自己的慌亂和狼狽。
輿論狂潮,爆發出了十倍乃至百倍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