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瑞貝卡的關係……”保羅停頓了片刻,而後就再次輕嘆了一口氣,今天短短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他的嘆氣次數比一整年都還要多,“沒有什麼戲劇衝突,只是事情沒有能夠成功,我們當時都太過年輕,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繼續下去,最終選擇了和平分手。”
“只是,瑞貝卡希望給梅朵一個安靜的成長環境,而不是在洛杉磯被無數狗仔包圍;而我則希望追逐自己的演員事業,老實說,除了演員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我沒有辦法反駁。於是我們達成了協議,梅朵留在了夏威夷,而我則回來了洛杉磯。”
停頓了片刻,保羅語氣懊惱地說道,“我也不知道當初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我就這樣錯過了梅朵的整個童年。年輕的時候總是做出錯誤的選擇。”
藍禮知道保羅現在陷入了自責的情緒裡無法自拔,把所有過錯都扛在了自己肩上。其實,保羅始終沒有離開梅朵的生活,竭盡全力地陪伴着梅朵成長。
當然,保羅的話語也不是完全錯誤的,分開的父母、夏威夷和洛杉磯的距離,保羅確實沒有辦法時時刻刻守候着梅朵成長。
但,生活從來沒有正確答案,不是嗎?
“突然在某一個瞬間,我就發現,我讀不懂梅朵了。我知道,我都知道,這是成長過程中的必然結果,但我還是忍不住擔心,如果她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怎麼辦?”保羅沉聲說道。
沉默了許久許久,保羅就這樣閉上了眼睛,起伏的呼吸之間透露出了自己的疲憊和困惑,深深地感嘆到,“藍禮,我真的好恐慌。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似乎怎麼做都是錯的。”
“保羅,你應該換一個角度來看,無論你怎麼做都是對的,也都是錯的。唯一的區別就在於,你是否告訴過梅朵這些想法呢?”藍禮也無法給出正確答案,他的勸說聽起來都像是胡扯,不過是無關痛癢的上帝視角,所以,他還是希望保羅和梅朵之間能夠展開溝通,解決問題的鑰匙依舊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中。
“藍禮,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和梅朵溝通。”保羅的話語也稍稍有些煩躁,他的嘗試和努力,始終都在進行着,但藍禮的話語卻彷彿在暗示着他根本沒有努力一般,心情難免就開始浮躁起來。
“我也不知道。因爲這件事是沒有正確答案的。”藍禮絲毫不在意保羅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地正面迴應了過去,“只有適合的答案,適合你和梅朵之間的答案,即使是瑞貝卡也無法參與其中。你應該告訴梅朵你的真實想法,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卻是將彼此之間構建橋樑的最好辦法。”
停頓了片刻,藍禮深呼吸了一口氣,“保羅,梅朵爲什麼會選擇過來洛杉磯生活,你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嗎?”
心靈雞湯,藍禮可以信手拈來,但現在保羅需要的不是那麼大道理的安慰,而是實實在在的感受體驗。
“難道不是因爲她需要上大學了嗎?”保羅下意識地說道:從夏威夷來到洛杉磯,生活變得更加豐富多彩起來,同時也可以擁有更多選擇,梅朵還年幼,瑞貝卡不希望束縛女兒的選擇,而是希望放手讓梅朵去闖蕩一番,尋找自己的未來。保羅也是這樣認爲的。
“保羅,認真想一想。”藍禮沉聲說道,“如果願意的話,梅朵還有很多選擇,瑞貝卡的家人也生活在北美本土大陸,不是嗎?重點是,梅朵希望能夠過來和你待在一起。不是爲了什麼大學的未來規劃,而是因爲她知道你是愛她的。”
保羅的聲音突然就變得晦澀起來,“……真的嗎?”
“假的。”藍禮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一句,感傷的氣氛頓時就變得喜感起來,電話另一端的保羅也變得哭笑不得,“保羅,這些都只是我的說辭,我也不知道真假,唯一能夠知道答案的只有你。你需要和梅朵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可是……我沒有辦法放手。至少現在沒有辦法。”保羅沮喪地搖了搖頭,但語氣還是稍稍輕鬆了些許,心情似乎終於明朗了起來。
“擔心子女是父母一輩子的工作,這是沒有辦法停下來的。”藍禮說完之後,自己就不由停頓了片刻,腦海裡浮現出了喬治和伊麗莎白的身影,但轉瞬即逝——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沃克家是如此霍爾家也是如此,他已經擁有許多許多了,不能再如此貪心。
藍禮接着說了下去,“你永遠都會擔心梅朵。但你還是需要學會放手。梅朵需要什麼,梅朵期待什麼,這些事情只能由你來發現。我相信,她依舊沒有後悔選擇前來洛杉磯,否則,她就不會跑來劇組被我發現了,不是嗎?”
這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藍禮還是希望,梅朵能夠親口告訴保羅,“我愛你,爸爸”,這樣的話語終究還是需要當事人之間展開交談,第三者的轉述似乎就失去了話語的溫度。
藍禮的話語奏效了,保羅輕笑了起來,不由輕輕搖了搖頭,“她是不是哀求着,你最好不要讓我知道。”
“是的。”藍禮坦然地承認了,這讓保羅笑得更加開心了,“但我告訴她,我沒有辦法,我始終是站在你這邊的。”
“哈哈,她肯定氣壞了。”保羅暢快地笑了起來,似乎腦海裡就浮現出了梅朵生氣跺腳的模樣。
藍禮的心情也稍稍輕鬆了些許,以吐槽的口吻說道,“現在,你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專心致志地投入工作之中了吧?”
“呼……放心吧,我很好,我一切都好。”保羅卻是滿不在乎地回答到,“那些危險的特技場面和鏡頭,全部都有專業人士負責,不用擔心我。”
但藍禮卻沒有辦法。
距離十一月三十日正在越來越接近,藍禮的心情也就越來越焦躁,他沒有辦法安定下來,卻也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做。
他知道,上一世的意外發生在劇組之外。保羅和朋友羅傑-羅達斯(Roger-Rodas)私底下出行的時候,因爲速度過快而失去控制,這才導致了那一場令人心碎的事故。
但他卻沒有辦法保持足夠的理智和冷靜,一天一天靠近十一月三十日,那種緊張和忐忑的情緒就越發洶涌不安起來。他告訴自己,自己這支小蝴蝶已經改變了歷史軌跡,歷史軌跡不會再按照上一世的模式發展了,但他終究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又或者說,他不敢冒險,哪怕是還有一絲一毫重蹈覆轍的可能,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知道自己非常非常自私,但現實就是,他已經錯過了海瑟-克羅斯,他沒有辦法再眼睜睜地錯過保羅-沃克。他需要保羅活着,他需要這個朋友依舊守候在自己身邊,他需要他陪伴着自己繼續前行下去。
他想要自私一次。
“保羅……”藍禮的聲音有些遲疑和猶豫,如果認真傾聽的話,甚至可以捕捉到聲音尾端的些許顫抖,泄露出了他的忐忑和不安。
“嗯?”保羅疑惑地詢問到。
“你可不可以不要駕駛保時捷,即使是朋友駕駛的,你也不要坐在副駕駛座上”,“你可不可以接下來一個月都不要飆車,哪怕是跑車都不要坐”,“你可不可以在十一月三十日那天,乖乖地待在家裡,哪兒都不要去”……
那些話語在舌尖之上打轉着,卻終究還是說不出口,“保羅,拍攝暫時到一段落之後,你可不可以過來冰島探班?”
如果藍禮沒有記錯的話,“速度與激/情7”的拍攝將分爲不同時段,這周就將結束洛杉磯地區的所有拍攝工作,接下來將稍作調整一段時間,最後還有一些尾聲以及補拍的戲份,重新安排檔期再完成拍攝。
上一世的事故就發生在了這段休息時間裡。
“我準備自駕在冰島旅遊一圈,聽說那裡的地貌非常神奇而恢弘,但你也知道,我的開車技術着實是……怎麼樣,你有時間嗎?”藍禮故作輕鬆地說道,如果保羅離開了洛杉磯地區,遠離了羅傑-羅達斯,那麼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那段悲劇了呢?
“哇哦,冰島?”保羅驚歎了起來,“你怎麼突然就想起到冰島環遊一圈了呢?”不過保羅也沒有深究,他的個性就不喜歡懷疑別人,“我不知道,我需要和梅朵見面看看再說,我現在還是不知道梅朵的狀態如何。”
“如果梅朵願意的話,你可以帶着她一起過來。”藍禮補充了一句,“剛好,你們可以在一起旅行看看,交流交流。”
保羅微微愣了愣,“當然。當然!我會問問梅朵……啊,我都忘記了。”梅朵現在依舊拒絕接聽他的電話,“不如這樣,你問問梅朵吧。如果她樂意的話,我當然沒有問題。”
“哈,我會給梅朵發送一封郵件的。”藍禮語氣依舊保持了輕鬆,調侃地說道:是郵件,而不是短信。
保羅再次吐出一口氣,胸口的沉悶似乎終於得到了舒緩,“藍禮,謝謝。”
藍禮知道,他很卑鄙,他利用了保羅和梅朵的問題,他也利用了梅朵對自己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他邁過了那條界線,以自己的方式去操控了保羅的人生,就如同上帝一般,試圖利用自己的力量來掌控生殺大權。
他知道,他全部都知道。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辦法袖手旁觀。他終究還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