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爲去年最佳男演員和最佳女演員雙雙爆出了驚天冷門,甚至是柏林電影節歷史上屈指可數的大冷門,果敢的選擇彰顯了柏林電影節改革創新的堅定決心,在藝術倡導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也越走越穩。
自然而然地,今年的注視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再次集中到了這兩個獎項之上:可能繼續爆冷嗎?又將會以什麼形式爆冷?沒有爆冷的話,熱門得獎演員又是誰?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影帝和影后,分量堪比奧斯卡,甚至還更勝一籌。
萬衆矚目之下,傑克-吉倫哈爾西裝革履地走上了舞臺,不過,沒有系領帶,整個人還是顯得非常放鬆,沒有多餘的客套和寒暄,簡單聊了兩句柏林電影節,而後就舉了舉手中的信封,“今晚大家等待我走上舞臺,顯然不是在期待一場脫口秀的,那麼,我就快點進入主題吧。”
現場沒有笑聲。美國式的幽默,在德國着實行不通,面對臺下的一張張冷漠臉,傑克嘴角的微笑有些發僵,然後他就重重吐出一口氣,感嘆着說道,”呼,歡迎來到柏林。”一句自我調侃,順帶戲謔了柏林的“清冷”。
這一次,現場響起了呵呵的輕笑聲,緊張而僵硬的氣氛稍稍得到了緩和。
隨後,傑克沒有再廢話,對着話筒說道,“第六十二屆柏林電影節,最佳女演員銀熊獎的得主是……”打開信封,看了看裡面的卡片,眼底和嘴角的笑意流淌了出來,“恭喜,瑞秋-瑪瓦贊(Rachel-Mwanza),’戰地巫師’。”
安靜,一片安靜,還是安靜,所有人面面相覷:又是一個冷門。
“戰地巫師”聚焦於剛果的國內內戰,以一個未成年女孩的視角來審視這場戰爭。
她在戰爭之中失去了雙親,被迫進入叢林之後,成爲了一名娃娃兵。反叛指揮官不僅將她訓練成爲殺人機器,而且還命令她成爲了自己的“性”發泄對象。在恐懼和動亂之中,女孩遇到了一個白髮男孩,愛上了他,並且將他稱爲“巫師”。
這部作品之中,大部分都是業餘的非專業演員,而且也都是這場內戰之中真實的目擊者和受害者。
女主角瑞秋-瑪瓦贊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她的現實生活和角色一樣悲慘,飽受戰火的折磨和痛苦,流落街頭,無意之間,一名紀錄片導演真實地記錄下了她的街頭生活,後來紀錄片被加拿大導演金-諾古依(Kim-Nguyen)看到,這才誕生了“戰地巫師”。
瑞秋不僅是一名業餘演員,“戰地巫師”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表演;而且她僅僅只有十四歲,成爲了柏林電影節歷史上最年輕的影后得主。
冷門,再次冷門。
在短短的安靜之後,藍禮站立了起來,送上了掌聲,是爲了這個獎項,是爲了這部作品,更是爲了那個從戰火之中走出來的少女。
正如“超脫”這部電影所關注聚焦的主題一樣,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落後國家,孩子們,依舊是飽受折磨、備受關注的一個羣體,“超脫”截取了紐約這座城市的生活一景;而“戰地巫師”則記錄了非洲世界的現實片段。
那名十四歲的少女,從剛果戰火連天的街頭,走到柏林電影節的領獎臺之上。這一路,太過艱辛,也太不容易。
這就是電影存在的意義,讓人們看到更加廣闊、更加深遠、更加恢弘的世界,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始終保持着一顆謙遜而知足的心,努力地生活下去。於是,藍禮起立了,繼梅麗爾-斯特里普之後,今晚第二次起立,爲瑞秋-瑪瓦贊送上了掌聲。
一個,兩個……漸漸地,全場所有嘉賓都紛紛站立起來,雷鳴般的掌聲響徹全場。
但,主角沒有出現,所有人都在四周紛紛地尋找着得獎者。傑克不得不從舞臺之上走下來,在人羣之中找到了瘦瘦的、小小的、茫然不知所措的瑞秋,在層層疊疊的包圍之中,瑞秋似乎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導演金-諾古依就站在旁邊,但此時卻已經泣不成聲,幾次試圖開口,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傑克不斷地向瑞秋解釋着情況,然後試圖伸手,但瑞秋看到傑克的雙手,猛地就往後縮了縮,整個人蜷縮在椅子裡,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警惕,這讓傑克也束手無策。
忽然,藍禮意識到了什麼,快步走了上前,在傑克的身邊蹲了下來,用法語說道,“你是瑞秋嗎?很高興認識你,我是藍禮。”在剛果,法語是他們的官方語言之一,“戰地巫師”也是用法語完成拍攝的,瑞秋聽不懂英語。
“你得獎了。現在,你應該上臺領取你的獎盃,發表你的感想。”藍禮目不轉睛地看着瑞秋,沒有閃躲,沒有退縮,也沒有同情和憐憫,眼底深處的淡淡水光,閃爍着友好和溫柔。這樣的瑞秋,讓他想起了安妮-西里曼。
瑞秋遲疑地看了看身邊的導演,金連連點頭表示了贊同,瑞秋再次看向了藍禮,怯生生地說道,“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可以說任何你想說的。這是屬於你的時刻。”藍禮微笑地說道。
瑞秋眼睛亮了亮,“真的嗎?即使是告訴坎依達,我很想他,這也沒有問題嗎?”
坎依達是誰,藍禮不得而知,也許是瑞秋的小夥伴,也許是瑞秋的親人。但,藍禮再次微笑地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沒有問題。”
瑞秋着才展露了笑容,站立起來,再次看向了金,得到了首肯之後,這才邁開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緊張漸漸褪去,新奇漸漸萌芽,腳步甚至走在了傑克的前面,朝着舞臺方向邁進。
傑克只來得及朝藍禮眨了眨眼,用口型快速說道,“謝謝”,然後就立刻回頭,在全場雷鳴般的掌聲之中,護送着瑞秋走上了舞臺。隨後,傑克快步繞過瑞秋,搶先一步來到了司儀身邊,開始履行自己頒獎嘉賓的職責:接過獎盃,頒發獎盃。
傑克用鼓勵的眼神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的話筒,讓開了位置,將舞臺交給瑞秋。
憑藉着一股少年心氣,瑞秋稍稍大膽了一些,朝前邁了一步,對着話筒大聲地開始發表起自己的得獎感言。
與其說是得獎感言,不如說是一番心情:她試圖告訴坎依達,她很想他,她很快就會回去了,這裡有很多阿司匹林,還有很多幹淨的水——而且還有熱水,她都會帶回去,讓坎依達不要擔心。
雖然是全程法語的感言,絮絮叨叨、囉囉嗦嗦,而且不是標準法語,方言的口音和用詞稍顯怪異;但在柏林,現場超過一半以上的嘉賓都可以聽懂,沒有人不耐煩,也沒有人催促,難得一見的,瑞秋將近兩分半鐘的得獎感言全部說完了。
瑞秋走下舞臺時,掌聲再次響起,不僅僅是爲了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小姑娘,同時也是爲了依舊飽受戰火折磨的非洲大陸。
目送着瑞秋的身影消失在那一片光暈背後的昏暗之中,全場嘉賓的視線才重新投向了傑克,等待着下一個獎項的頒發。
頒獎儀式終於開始變得有趣起來,最佳女演員獎頒發給了年僅十四歲的瑞秋-瑪瓦贊,延續了去年的冷門勢頭,但,這到底是連鎖現象,還是獨立現象?接下來的最佳男演員獎,又將由誰摘下桂冠?
隱隱之中,期待值和好奇心就開始慢慢地升溫。
傑克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氣氛,臉上帶着笑容,卻總是讓人覺得意味深長,他再次站到了話筒之前,“再次恭喜瑞秋-瑪瓦贊。出色的表演,我個人非常喜歡的一部作品。”簡單感嘆了一句,隨後傑克就話鋒一轉,回到了整體之上,“接下來,最佳男演員。”
在電影節之上,演員不會區分主角和配角,所有演員一視同仁。入圍競賽單元的參賽作品之中,每一位出演的演員都具備參選資格,誇張一點來說,就連沒有臺詞的龍套都是候補者,如此一來,十幾部參賽作品,數百名乃至上千名演員,從中脫穎而出,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每一年,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影帝和影后都是備受矚目,討論程度甚至比評審團大獎還要更加熱烈一些,僅次於最高獎項而已。
此時此刻,瑞秋-瑪瓦贊爆冷勝出之後,最佳男演員的矚目程度直線上升,現場的空氣幾乎就要凝固了,頒獎儀式終於有了一點點火藥味,悄然瀰漫。
傑克延續了此前的風格,沒有過多廢話,乾脆利落地拆開了信封,拿出卡片,瞥了一眼,笑容就這樣大大地綻放開來,璀璨而明亮,那雙盛滿了快樂的眸子似乎在說:我給他投票了,這就是我選擇的影帝,這樣的結果我十分滿意。
那渾身上下散發的明亮氣息,卻讓現場的氣氛微微下滑了一些:難道不是期待之中的冷門?難道又是一位熱門演員問鼎?冷門總是伴隨着爭議,還有刺激,尤其是在經歷了瑞秋之後,冷門似乎纔是衆望所歸的。但,如果不是冷門的話,那麼,是誰呢?
視線不由微微凝固起來,腦海裡快速搜索着信息:過去這十一天時間裡,熱門得獎者到底有誰?
不過,傑克沒有製造懸念,緊接着就開口了,觀衆們腦海裡的思緒還沒有來得及冒頭,傑克的聲音就已經掐斷了所有猜測,揭曉了答案,“第六十二屆柏林電影節,最佳男演員銀熊獎的得主是……藍禮-霍爾,’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