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卻不緊不慢地聳了聳肩,嘴角輕輕一揚,“否則,還有其他解釋嗎?”對於兩個人在此時、此地的意外相遇。
“哈!”魯妮誇張地乾笑了一聲,而後促狹地眨了眨眼睛,“你怎麼知道?演唱會結束之後,我可是一路跟蹤着你,來到了這裡。怎麼樣,嚇到了嗎?”順水推舟,順勢而上。
“嗯……”藍禮發出了意味深長的聲音,嫋嫋拖拽着,“那可真是一段漫長的路途,辛苦了。”那一副倍感欣慰的表情,就是最好的還擊,魯妮不由輕輕咬住了下脣,試圖解釋,卻發現自己無論解釋還是不解釋,怎麼解釋,似乎都已經掉到坑裡了——
而且還是自己挖的。
魯妮不由皺了皺鼻頭,輕哼了一聲,暗暗磨着牙齒,清冷地說道,“小心我跟着你回家!”平靜的話語,透露出一股森森的寒氣。
表面之上,故作鎮定,視線卻悄悄地偏移了些許,掩飾着內心的慌亂。但隨即,魯妮就再次迎向了藍禮的目光,強作坦然,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正在居高臨下地打量,而後捕捉到了藍禮那波瀾不驚的眼神。
沒有任何特別的波動,魯妮卻感受到了隱藏在眼底深處的戲謔和調侃,這讓她心底不由翻了一個白眼,然後擡了擡下巴,示意了一下,“什麼作者?”
藍禮擡起了手中的書籍,將封面展示給魯妮看,“約翰-威廉斯。”
“斯通納”,魯妮眉頭不由微微皺了皺,她也是一個讀書愛好者,卻不曾閱讀過這一本。這讓魯妮微微有些興奮,因爲她知道,藍禮的品味是值得信賴的,既然藍禮正在翻閱,那就意味着,她的閱讀清單之上可以增加一些新作品了,“關於什麼的?”
“關於生活的真實。”藍禮沉吟了片刻,做出了最爲簡單的總結,“我覺得,它從本質上觸及了預見期待的理想生活與真實體驗的現實生活之間的落差。你知道,就好像生活裡真實發生的每一件事,它就存在着,但你我卻無法窺見隱藏在背後的真相。”
“哇哦。”魯妮挑起了眉毛,那英挺犀利的眉毛高高揚起,在英氣逼人的氣質之中增添了一抹俏皮,“類似於’霍亂時期的愛情’?”“霍亂時期的愛情”,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加西亞-馬爾克斯(Garcia-Marquez)在“百年孤獨”之外的另外一部名著。
“哦,不,馬爾克斯的作品更加恢弘。威廉斯的作品十分簡單,甚至有些直率的簡單。”藍禮輕笑了起來,“你閱讀過赫爾曼-黑塞(Hermann-Hesse)嗎?”
魯妮點點頭表示了肯定之後,藍禮也點點頭表示了認同,“但小說的精神內核,和黑塞有着相似之處。斯通納,這是主人公的名字。整本小說講述了他的一生,一個勇者,有着失敗卻不失意的人生。因爲他知道,即使不能擁有完美的生活,但幸運的是,至少他曾經追求過完整的自我。”
魯妮意味深長地點點頭,沒有着急着說話,也沒有不懂裝懂,細細地反覆地咀嚼過後,這才擡起頭,再次看向了藍禮,“所以,這就是今天——噢,午夜已經過了,那麼就是昨天的這場演唱會舉辦的原因?”
稍稍停頓了片刻,魯妮又補充了一句,“堂吉訶德?”
藍禮不由就愣住了,腦海裡再次回放起那些記憶碎片,時間開始倒帶:
海瑟重新振作的亢奮和昂揚,演唱會的點點滴滴,海瑟昏迷不醒的壓抑和沉悶,爲了“美國偶像”而付出的努力,追逐夢想道路之上的堅持,還有“堂吉訶德”這張專輯的誕生……
視線再次落在了手中的書籍之上。原本以爲,這僅僅只是無意之中隨手挑選的書籍,但有沒有可能,這其實是內心潛意識的折射呢?
眼底滑過了一抹笑意,藍禮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生活往往充滿了未知和坎坷,夢想與現實碰撞之時,觸礁的往往都是夢想。但,與其懷抱着一個遺憾,碌碌無爲地度過一生;不如在嘗試的道路上,撞得頭破血流。至少,可以製造出一些聲響來。”
那戲謔的話語卻帶着一絲釋然和輕鬆,遊戲人間的不羈和狂放卻又隱藏着執着前行的決絕,“堂吉訶德。”魯妮再次重複了這個名字,聽過演唱會,聽過專輯,一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專輯名字的寓意。
失敗,卻不失意。
脣齒之間,又一次細細咀嚼了幾遍。魯妮擡起頭來,靜靜地打量着藍禮。
魯妮不是一個八卦之人,但內心深處,關於這一次沸沸揚揚的事件,內心深處,她也和每一位旁觀者陌生人一樣,充滿了無數好奇:“一個人的演唱會”到底是怎麼回事?海瑟-克羅斯的病情是真的嗎?“娛樂週刊”和“紐約時報”孰對孰錯?
沒有詢問,這是教養。
但此時此刻,注視着眼前的男人,無需詢問,無需探究,魯妮卻已經有了答案。
她知道,“說你不會放棄”這首歌是真正觸動靈魂的脆弱和懇切;她知道,“一個人的演唱會”從來就不是計劃中的行程;她知道,“紐約時報”的報道是真實可信的。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藍禮-霍爾不是一個熱衷於炒作的那個人。以前不是,現在不是;未來,希望依舊不是。
曾經有那麼一瞬間,魯妮好奇地試圖直接問出內心的疑問。與其胡亂猜測,不如正面詢問,由當事人的回答、表情和態度來判斷;可是現在,卻已經沒有必要了。
建立信任,這不是一件容易的時,但同樣不是一件困難的事,真心,真摯,誠懇,這纔是關鍵的鑰匙。
“你可以說說,’克里奧帕特拉’這首歌是如何創作的嗎?”魯妮的眼睛明亮了起來,“今晚,我和不少聽衆交流,他們都說,這首歌的背後有一個有趣的故事。當初,你是怎麼想到創作這樣一首歌,又爲什麼選擇了這種方式——你知道,歌詞和旋律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緒?”
“哈,我更加好奇的是,我從來沒有說過背後的故事,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藍禮微蹙起眉頭,但認真想一想,隨即就有了答案,“噢,應該是先驅村莊。”
“先驅村莊?”魯妮感興趣的話題再增加一個。
……
兩個人盤腿坐在洗衣液和洗衣粉的過道里,你一言我一語地閒聊起來,從音樂開始,到先驅村莊,再到不經意出現的西奈山醫院——魯妮對此十分感興趣,兩個人聊起了海瑟,聊起了安妮,聊起了艾利克斯,出乎意料地成爲了主要談話內容。
然後,話題又來到了他們最爲熟悉的電影,最後回到了紐約這座城市——順勢就回到了魯妮手邊那堆滿的推車。
“你決定了嗎?到底選擇哪一款洗衣液?”藍禮看着眼前像是萬國旗一般一字排開的洗衣液,輕笑地詢問到,然後看到魯妮那滿臉爲難的神情,他補充說道,“我以爲,你們都是把衣服扔到洗衣機和烘乾機裡,根本不需要手洗,我不太明白,研究成分的必要。更何況,真正嬌貴的衣服,難道不是乾洗店的工作嗎?”
魯妮恍然大悟地張開了嘴巴,一臉認真地說道,“那麼我爲什麼剛纔考慮了那麼久?”
藍禮聳聳肩,“因爲你正在試圖和我約會?”
如此迴應,讓魯妮咬住了下脣,卻依舊沒有能夠阻止上揚的嘴角,她低下頭,輕聲笑了起來,導致肩膀微微聳動,好不容易這才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這不是約會。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就討論過這個話題了。”
藍禮指了指面前那一排洗衣液,然後攤開雙手,似乎在說:如果這不是證明的話,那我就不知道什麼還能夠證明了。
魯妮肩膀再次輕輕聳動了一會,啞然失笑,鄭重其事地重申到,“我知道,這聽起來像是套路。但,我現在對約會真的沒有興趣,我希望全力衝刺我的事業。你應該也清楚地知道,演員工作是十分消耗精力和體力的,簡直沒有私人的時間去做其他事。自從進入好萊塢之後,我就沒有約會過了,你知道,事情真的太多太多太多……”
“你的意思是,那些正在約會,乃至於訂婚、結婚的演員們,他們都沒有在認真工作?”藍禮微微皺起了眉頭,總覺得談話內容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魯妮張大了嘴巴,愣了愣,然後緩緩地、緩緩地收攏上下頜,“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藍禮意味深長地頜首表示瞭解,沒有繼續發言,但那古怪的神情卻顯得意味深長,惹得魯妮無可奈何地再次笑了起來,“還是說,你覺得,我們是在約會?”
魯妮擡起了右手,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指示了一下,然後瞪圓了眼睛,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似乎在說:上帝,我怎麼不知道,你居然對我有感覺?你居然喜歡我?你居然覺得這是一次約會?那,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那耍寶的表情,意思着實再清楚不過了,藍禮連連擺手,“忘記了嗎?是我先到這裡的,我先在這裡的!”藍禮也立刻進行了澄清,但看到魯妮那不相信的懷疑眼神,藍禮也是啞然失笑,“不,我認同你的觀點,演員最好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絕對不能分心。”
睜眼說瞎話大賽,藍禮的競爭力也絕對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