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如此,渴望通曉未來,卻又恐懼未來。m.手機最省流量,無廣告的站點。
如果提前知道,結果註定是失敗的,那麼還有多少人願意繼續嘗試下去?如果早就明白,努力註定是徒勞的,那麼還有多少人願意義無反顧?答案是寥寥無幾。
更多時候,大部分人們往往會被所謂的未來束縛住手腳,因爲恐懼失敗,因爲排斥虛度,因爲功利主義,最終選擇裹足不前,又或者是改弦更張。但,藍禮不是“大部分人”。
他不會在嘗試之前就選擇放棄,他不會在努力之前就選擇退縮。如果害怕失敗,那麼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就會做出不同的選擇。他可以按照家族的規劃,選擇一條更加輕鬆也更加簡單的道路。可他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未來的魅力就在於未知,可以是遵循歷史,也可以是改變歷史。結果到底如何,只有親自拼搏之後才能夠知曉。
第八十三屆奧斯卡的頒獎結果,依舊遵循着歷史軌跡,並沒有因爲藍禮這隻小蝴蝶的出現而改變。對於藍禮來說,這樣的結果卻微不足道。
看着眼前的魯妮,藍禮輕笑了起來,調侃了一句,“所以你就離開了,因爲’社交網絡’輸了?”藍禮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沒有失望,也沒有遺憾。
魯妮的視線落在了藍禮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也跟隨着一起上揚了起來,反問到,“你覺得呢?”
“抱歉,原諒我的失禮。我都忘記了,我們正在討論的對象是奧斯卡。”藍禮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以一種輕鬆的姿態進行了自我嘲諷,可是那平靜的語調,無論怎麼聽,都像是在諷刺奧斯卡的一成不變和腐朽陳舊和魯妮剛纔的話語如出一轍。
魯妮噗嗤一下就大笑出了聲,這讓藍禮眉尾輕輕一揚,眼底流露出了不解和困惑。
雖然藍禮剛纔的話語頗爲幽默,但還不至於讓被人展顏歡笑,魯妮的反應着實有些……太捧場了。
魯妮撇過頭,避免自己的笑容太過失禮,冒犯到藍禮,可是不斷聳動的肩膀卻沒有任何遮掩,稍稍控制了一下,笑聲這才平復了些許,她重新轉過頭,眼底依舊殘留着明亮的笑意,整張面容都柔和了下來,“對不起,我剛纔注意力有些不太集中。老實說,你的腦袋現在十分搶眼,它正在努力搶走所有的注意力。”
藍禮擡起眼睛,往上看了看,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腦袋,但涼颼颼的感覺卻絲毫不打折,一五一十地提醒着他:夜風頗大,小心着涼。
藍禮的嘴角也忍不住輕輕抿了抿,他擡起右手,在腦門上摸了兩圈,毛茸而尖銳的陌生觸感讓他的眉毛微微揚了起來。可以看得出來,他也正在適應這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個簡單的動作,搭配藍禮眉梢、嘴角的小表情,讓魯妮的笑容不由再次大大地扯了起來。
眼前的藍禮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清冷的藍色月光灑落在肩頭,臉頰上殘留着沒有來得及消退的笑容,可是隱藏在背後,卻……卻帶着淡淡的哀傷和落寞,那抹屬於孤單的茫然沉澱在了眉宇之間,就連月光都變得柔和起來。
魯妮隱隱約約地有些明白,這個光頭到底意味着什麼。
“所以,你是真的不在乎奧斯卡小金人嗎?”魯妮的內心深處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但還是詢問了出來,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停頓了片刻,而後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還是說,你明知道這樣的結果,即使出席了也不會有改變,所以故意選擇了不去,這樣至少從宣傳角度來說,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了。”
直率,尖銳,犀利,甚至帶有些許攻擊力。沒有人可以忘記,僅僅數天之前,記者們還在譴責藍禮爲了炒作不折手段,所有的所有都是一個炒作陷阱,繼而引發了輿論狂潮;但現在,魯妮卻又以她的方式,再次把這種質疑拋了出來,沒有遮掩。
藍禮並沒有被激怒,只是微笑地聳了聳肩,不要說解釋了,就連回應的打算都沒有。
如此坦然的姿態,似乎根本不屑一顧,這讓魯妮也是有些無奈。
不過,魯妮卻不是輕易放棄的個性,她也沒有追問,只是認真地迎向了藍禮的目光,那韌勁十足的眼神一動不動地落在藍禮身上,擺出了一幅“得不到答案就不會輕易罷休”的架勢。
藍禮啞然失笑,“如果我說,其實我很想要出席奧斯卡,你相信嗎?”
魯妮的眉尾輕輕揚了起來,顯然並不相信。
可是藍禮卻再次聳了聳肩,微笑地說道,“我是認真的。”這樣的答案讓魯妮完全愣住了,她聽得出來,藍禮沒有在開玩笑。
沒有停頓,藍禮緊接着說道,“只是,剛好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罷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簡單明瞭,卻猶如洪鐘一般,在魯妮的耳邊炸響,震耳欲聾,心靈的激盪和思想的海嘯連綿不絕。
今晚在柯達劇院,魯妮始終沒有找到歸屬感,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以至於最終落荒而逃。
她以爲是因爲自己抗拒被貼上商業標籤,她以爲是因爲奧斯卡已經不再是單純的電影盛會,她以爲是因爲小金人的頒發已經不再是實力的較量而是公關的博弈……但事實上,卻不是如此更爲準確來說,的確是因爲如此,卻又不是因爲如此。
重要的從來都不是奧斯卡本身,而是以什麼姿態出現在奧斯卡之上。
如果是梅麗爾-斯特里普、丹尼爾-戴-劉易斯這樣的頂級老戲骨,奉獻了精彩絕倫的表演,走上奧斯卡的紅地毯,迎接屬於自己的讚譽,收穫屬於自己的肯定,享受屬於自己的燈光,那麼奧斯卡就是全世界範圍內最盛大、最權威、最隆重的展示舞臺。
如果是金-卡戴珊、羅伯特-帕丁森這樣的偶像花瓶,甚至可能沒有表演作品,出現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僅僅只是爲了曝光率,就好像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般,呈現在鎂光燈之下,待價而沽,那麼即使不是奧斯卡,其他任何一個頒獎典禮也一樣索然無味。
魯妮所抗拒的,不是奧斯卡,而是她自己。
因爲在“社交網絡”這部作品之中,她的表現着實稱不上出彩,不要說提名了,就連花瓶都說不上,於是,今晚的出席也就淪爲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真人秀,那赤/裸的眼神讓她看起來像是廉價的商品;但如果下一次,她奉獻出了頂級的表演,收穫了提名,那麼她將會以昂然的姿態,出現在柯達劇院,接受屬於自己的掌聲。
就好像藍禮一樣。
表演,所有一切都和表演有關。
“活埋”的表現已經足夠出色,藍禮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走上奧斯卡頒獎典禮的舞臺,沐浴在鎂光燈的洗禮之下,但藍禮卻缺席了,僅僅只是因爲“抗癌的我”的表演更加重要。緣起於表演,終止於表演,改變於表演,迴歸於表演。所有的所有,都只與表演息息相關。
奧斯卡很重要。表演更重要。
魯妮忽然就明白了藍禮缺席的理由,也明白了自己逃離的理由,整個世界剎那間豁然開朗起來,西雅圖深夜的獵獵狂風似乎都不再兇狠,而變得曼妙激盪起來。
再一次,她的視線落在了藍禮的那個光頭上,若有所思,眼底流淌着明媚的光芒,那股喜悅,彷彿振翅欲飛的蝴蝶翅膀,輕輕扇動起來。
“我相信,你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魯妮的臉上流露出了一抹笑容,並不張揚,卻無比堅定,所有的煩躁和浮華都漸漸沉澱了下來,雙腳終於再次感受到了腳踏實地的真實。
“呵呵。”低沉的笑容在藍禮的胸腔裡洶涌着,就好像大提琴和低音鼓共鳴的旋律,“記者們可不見得同意你的說法。”
“重點是,你在意嗎?”魯妮沒有任何停頓,似笑非笑地看着藍禮,開口說道。
雖然是一個問句,但語氣卻十分肯定,那堅毅的眼神落在藍禮臉上,帶着絲絲灼熱的溫度,然後她就看到藍禮嘴角的笑容猶如初升的晨曦,一點一點地上揚綻放起來,美輪美奐。
即使無聲,魯妮也知道,她的答案是正確的。之前的問題是,這一次的問題也是。
擡起頭,西雅圖那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上,灑滿了無數繁星,彷彿打翻了盛滿星光的竹籃,漫天漫地。這讓魯妮想起了特柳賴德的那個夜晚,關於電影的夜晚。她喜歡這樣的夜晚。
前往落日塔酒店的中途,選擇離開,購買了一張離開的機票。這是她在過去幾個月以來,最明智的決定。
收回視線,魯妮認認真真打量着藍禮的那個光頭,平靜的腦海再次開始洶涌起來,無數奇思妙想噴薄爆發,沉寂了整個下午加整個晚上之後,終於開始復甦,重新找回了活力,“說說你今晚的表演吧,我覺得這可比無聊的頒獎典禮要精彩多了。”
魯妮有些激動,她努力保持着自己聲音的平靜,但明亮的眼睛還是泄露了自己內心的亢奮。不僅僅是一個光頭而已,還有藍禮眉宇之間的那股落寞和苦澀,她不知道來龍去脈、前因後果,卻知道在那淡然神色的背後,肯定有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