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見面時,阿蘭·瑟說過艾格尼斯的“身體”更新換代,其實這個詞語用的不是很恰當。
他的本意應該是“你怎麼把自己鎖在了這樣一幅如此落後的機體中”,但又一考慮,說不定這其中有政治方面的原因,他一個外人實在不好意思當面細究……也就沒問。
艾格尼斯本身是一面鏡子,一面懸浮在宇宙中的鏡子。完全展開時,它的長和寬都是5億千米,足以將整個卡拉星系都倒映在其中。當然他也可以壓縮自身的結構,將自己變成一面化妝鏡那麼小。鏡子沒有厚度,完全可以穿過去,能夠反射任何形式的物理、魔法攻擊,能作爲鏡面宇宙的入口存在,可謂是“防禦”二字的究極開發……所以,眼下艾格尼斯相當於是將自身的軀體復刻到了這個機器人的身體中去,各項機能自然是大打折扣,就像一個神被困在人的肉體裡一樣,很多神力都用不出來了。
阿蘭·瑟大膽猜測,這應該和卡拉星目前的“低能耗狀態”有關。或許是全民公投認爲進入安眠時代以後,艾格尼斯沒有必要保持這麼強大的形態,只需要維護好星球上最最基本的治安就夠了,於是就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即便如此,艾格尼斯身爲“鏡子”的種種屬性還在,就保留在其火種源深處。
其中一項,就是忠實地倒映出宇宙中的萬事萬物。不管是物質,還是靈魂;是存在的,還是不存在的。
掃描大雄的一瞬間,碧藍色的光學鏡緊跟着看穿了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少女。
雨飛燕。
————
“主人,大事不好!”只不過一剎那,雨飛燕便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在大雄的腦海中大聲警告道,“九級心靈加密失效!我暴露了!”
“什麼?!”
……
“偵測到能量導向形人工智能,高密度數據團塊確認。正在解析智能型號……解析失敗,型號能級過高,無法逆向分析!”
“數據庫無相應匹配值……失敗,該型號完全未知,不屬於宇聯開發。”
“偵測到高能逸散反應……結合曲線圖,初步推斷,該型號人工智能配有黑洞信息蝕刻器,儲備信息量可超過宇宙大爆炸伊始的所有信息總和!危險!危險!極度危險!不明人士已開發出能量導向型人工智能。該事實未被宇聯安理會以任何形式記錄觀察!”
“正在調出檔案……目標人物,野比大雄,出生於地球,亞洲版塊,日本國,東京練馬區。目前對宇聯威懾值——25,檔案最終定稿人員爲順位第六星雲戰神:辛迪爾。艾格尼斯正在累加變量要素,目標人物已掌握能量導向型人工智能製作方法,該智能型號大大領先宇聯科研部,具有極強的不可控性……分析完成,最終確認!目標人物,野比大雄,對宇聯威懾值上升至85,檔案已更新。”
“目標人物,野比大雄,對宇聯威懾值突破80!一級警報!最高指令:當場剿滅!”
……
從他發現雨飛燕,到做出這麼個決定,大概只花了兩秒鐘。
在元老審判時,由於希爾達沒有到場,艾格尼斯自然不可能來,所以也就沒有任何儀器能檢測到雨飛燕的存在。不然的話,當他們發現雨飛燕的智能程度……恐怕這場審判的結果未必會有這麼簡單。
有交情是一碼事,但阿一他們對大雄的寬容建立在一個基礎上:大雄有的他們都有,即便他真的要造反,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就算是引起衆人矚目的電子通道技術,其實宇聯內部也一直都有,只不過暫時禁用了而已……但雨飛燕不一樣。宇聯科研部對人工智能的研究現在還停留在白矮星點陣數算這個級別,和雨飛燕整整差了兩個大段!這種技術是宇聯手頭沒有掌握的,可以說,在人工智能方面,大雄將他們遠遠甩在了後面。能量導向型人工智能是很可怕的,只不過大雄並沒有開發出雨飛燕的真正用法,所以顯得她就像個無害的小女僕一樣,僅此而已。
這是威脅。不容忽視、不容狡辯的威脅!
……
“阿蘭先生,請問站在你身後的是誰?”艾格尼斯不動聲色地問道。
“怎麼了?哦……你在他身上掃描到微量不穩定電勢能了吧?”阿蘭·瑟管自己解釋道,“他叫野比大雄,本應該是此次行動的總負責人。因爲還是個新手,所以宇聯那邊給我下了徵召令,讓我一路上照看他,也算讓他明白出任務是個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如果他現在遇到危險,你正子腦中的電位會突然上升,促使你採取行動保護他。”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失禮了。”
艾格尼斯忽然擡起右臂,只見其手腕的位置迅速變形,伸出一盞造型犀利的短炮。炮膛處的信號燈閃了兩下,對着阿蘭·瑟的身體放出一發電磁斥力波,正好擊打在那略微飄舞的紫金袈裟上邊。構成阿蘭·瑟軀體的不過只是普通凡鐵,被這麼一撞,瞬間就像被一輛大卡車碾過似的飛了出去,飛的和子彈差不多快,連一句話都沒留下……艾格尼斯的電磁斥力炮並非是主攻武器,而是爲了“繳械”對手才研發出來的。但要是命中的是個人類,估計也能把他直接打飛出去,像樹葉一樣在天上飄個幾分鐘,落地的時候早已不成人形,內臟被斥力砸成一灘血泥……
而對大雄,他自然不會用這種武器。
“……阿蘭!”大雄頗有些心虛地朝阿蘭·瑟下落的方向喊了一聲,似乎是想表示出自己對此毫不知情。末了,他又裝出一幅憤怒的神色,對艾格尼斯怒吼道,“你在幹什麼!”
“……野比大雄。你是個危險人物。”
艾格尼斯收起了短炮,大雄注意到,他的藍色光學鏡正在一圈一圈地轉動着,“或許,你騙過了宇聯內的其他人,讓他們對你投注信任……但你無法騙過我。沒有東西可以在鏡子中隱瞞身形。現在,據我分析,你的對宇聯威懾值是85,你知道這個數字對我們來說意味着什麼嗎?”
大雄的額頭上滴落冷汗,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又開始快速泵動起來,乾冷的空氣吞下喉嚨,像吞下了一柄刀。
經過上次的慘敗後,他對星雲戰神就留下了陰影。
“對宇聯威懾值突破80,所有法令直接無效,宇聯成員有權力採取任何方法殺死目標人物,以消除其對宇聯的超高威脅。”
……
鏡子能倒映出的東西是絕對真實的。
在艾格尼斯眼中,大雄的身邊還疊着一層湛藍色的電子材料護盾。他僅僅只是分析了一下護盾構成就放棄了……由於卡拉星走的路子和麥加託比亞整體都不一樣,艾格尼斯並不怎麼擅長進攻。可以說,以他現有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從正面擊破大雄身邊的電子護盾。
那就只好用非物理的手段了。
……
“轟————!!”
一聲巨響從天頂傳來,有如驚雷乍響,撼動了這層厚實的護罩。
由於沒有大氣,所以也不會有云彩。黑壓壓的太空中閃了一下,赫然出現了另一個卡拉星!它就懸浮在太空的不遠處,和大雄腳下的這顆星球一模一樣,並且正在一點點朝自己這邊壓過來。在那顆突然出現的星球上,竟然也有一層湛藍色的行星護盾,它莫名地向着大雄所站立的方位移動過來,如同一個巨大的磨盤……兩顆星星在宇宙中相撞時,恐怕一切都會被碾作齏粉!
冰藍色的大地從空中傾軋而下,像極了墮落的理想鄉。
大雄何曾見過這等手段……想當年,自己一行人去魔界剿滅魔族時,他所見過最最驚人的場景便是魔族的月亮墜入其母星。當時自己僅是在遠處旁邊着,都能感受到那股巨大沖擊所帶來的駭人氣魄——彷彿天地初開、寰宇震動,紅月亮墜入魔界星的一剎那,併產生了一道近乎圓環形的巨大光芒,在慣性的停頓後,月亮爆發出一股無與倫比的能量反應,隨即就如被敲碎的雞蛋一樣裂開來,釋放出的能量輕鬆點燃魔界星上空的大氣,引發的大爆炸就像一場黑色的颶風,飛蝗一般擴散開來,要將所到之處完全融化。
而現在,行星與行星相撞……又會是怎樣一幅盛況?
“不對……”冷靜下來的大雄眯起眼睛,很快就發現了疑點,“兩顆行星離得這麼近,早已超過了剛體洛希極限,按道理說應該會因爲引力影響而互相解體纔對。可現在,除了我有輕微耳鳴之外,什麼現象都沒有發生,也就是說……這顆突然出現的行星是假的!它沒有質量!”
“幻術……嗎?”
不,不是!
在巨大鏡面的倒映之下,另一個卡拉星從黑漆漆的太空中擡起頭顱,復軋而下,有如一個碩大的水晶磨盤,要將下方的一切都在剎那間碾碎!文字無法形容出那種陣仗……視野之內,整片天空都被鏡面世界的卡拉星所霸拒着,所有遠方的星星都消散了光芒。從宇宙的角度看去,鏡面中的卡拉星離其本體越來越近,終於在一個不可逆轉的節點迎來了一次撞擊!星球的極點處爆發出一陣堪比超新星爆破的閃光,從中迸射出無數種顏色的粒子風暴,鋪天蓋地、浩浩蕩蕩、不分牛馬,宛如錢江大潮。
————
艾格尼絲的“鏡面”系統很是敏感,自從第一次掃描大雄開始,他就已經明確了一個事實。
固來擅長防禦的他缺乏攻擊力和殺傷力,從物理角度來說,他窮盡手頭上的所有武器也破不開那層電子材料護盾。同爲星雲戰神,在不同的地方有所側重也很正常……艾格尼絲不像辛迪爾那麼擅長偏門搶攻,科技手段傷害不到他,就只能換個思路,用魔法手段。
這一招“靈魂粉碎”是他屢試不爽的殺手鐗——先在鏡面宇宙中反射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世界,然後再利用鏡子將這個世界一點一點靠過來,最終和本宇宙完美重疊在一起。這樣,鏡面世界中的“你”就會和現實世界的“你”高速相撞,兩個不同的靈魂互相排斥,並在千分之一秒內將彼此湮滅,從而神魂俱散,世上再無野比大雄!
可惜……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個致命的要素。
持神血者的靈魂,又豈會這麼容易被毀滅?
……
在一片塵埃之中,血紅色的閃電驟然炸開,發出疾風驟雨一般“噼啪”之聲,宛若風中飛舞、獵獵作響的幡旗!
靈魂受到鏡面宇宙的重擊後,大雄暫時失去了意識,昏迷過去。他的身體卻因爲瀕死狀態全力運轉起來,體內的G細胞誤以爲有大敵當頭,紛紛被激活,提供的電勢能比起往常多了將近十六倍,這使他進入另一種“神擋殺神,魔擋殺魔”的可怕狀態。現在的他一切都靠本能活動,似乎變回了一頭沒有意識、卻極端危險的猛獸。
紅蓮哥斯拉……失控了。
……
“吼————啊——————!!!!”
大雄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