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宇身爲太太保,又是吏部尚書,乃正二品高官,部尚書之首。主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課、升降、調動、封勳等事務,類似於後世的央組織部部長,地個尊崇。
耳部尚書卻不是明王朝的核心人物,部也只是一個執行機構,而不是決策部門。
因此,喬宇並不認識孫淡。可他也是官場人,也隱約聽人說過孫淡曾經是正德皇帝專門起來處理家務事的大名士。可以說,正德十年三月安陸和青州的帝位之爭的最後歸屬同乘此人有莫大幹系。
作爲從龍第一功臣,孫淡將來肯定是要受到皇帝重用的。如今,孫小淡雖然沒有一官半職,可新朝的大政方針好象同此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前幾日,新君還在內閣輔臣面前提過要改革稅制的事情。據宮之人傳說,稅改新政好象就出自此人的手筆。
皇帝扔出來的孫淡所寫的條陳喬宇也看過,對孫淡的想法也非常贊同。特別是孫淡在條陳提出,先保持朝局穩定,對朝廷人事不做太大調整的思路,喬宇也深以爲然。內心,喬宇對楊廷和提出的精簡機構的激進方針頗有微詞。
他這咋。吏部尚書掌握着全國官員的升遷、任免,如果楊首輔的改革方案一實行,首先就將他喬宇推到了風口浪尖。一動不如一靜,孫淡的提案深合喬宇的口味。
喬宇甚至想過請孫淡到自己這裡來談談,只可惜他新任吏部尚書,事務繁忙,一直沒有機會同孫淡接觸。
如今,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孫淡居然參加順天府的鄉試,就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對,就是他。”聽到喬宇問。孫鶴年點了點頭,心有一個種不祥的預感。
考生進了考舍之後就大門緊閉。不到考試結束,不能出場。而孫淡卻沒有呆在考舍,反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也不見有衙役阻攔。這事情怎麼看都透着一絲詭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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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鶴年一個激靈,猛地站了起來,將手的那本《資治通鑑》往地上一扔,喝令:“來人,革了他的功名。把他給我轟出考場
“等等,孫淡怎麼出的考舍,又是爲什麼出來都還沒問,鶴年怎麼就要革掉人家的功名呢?”喬宇心也覺得奇怪,如今事情還沒弄清楚。孫鶴年就急不可耐地要革掉孫淡的功名取消他的資格,是不是太急噪了些,也未免有些反應過激。而且,孫淡此人乃是有名的大名士。依喬宇看來,這樣的大名士若想要功名,只需隨意去考,舉人進士什麼的自然是易如反掌。
而且,孫淡如今簡在帝心,乃是京城政局一等一的大紅人。革除功名對一個讀書人來說,是比殺頭還嚴重的懲罰。孫鶴年也不問究竟。就這麼貿然動手,行跡也未免太可疑了點。
孫鶴年怒嘯一聲:“科舉乃是國家輪才大典,最最嚴肅之事。此人擾亂考場秩序,已是重罪。如今還在科場裡到處閒逛,有舞弊嫌疑。無論犯的是哪一條,都是革除功名。永不敘用的結果
說完話,他不住聲的地喊:“來人。把他給我叉出貢院!”
幾個衙役聽到副主考的命令,都朝孫淡衝過去。
“住手!”喬宇心也有一股火拱了上來:“都別動,把孫淡給我請進來,本大人有話要問他。”
“叉出棄,叉出去!”孫鶴年還在不住口地喊。
“鶴年,我纔是本科主考。所有人都聽着,不許動手,把孫淡給我請進來。”
見兩個主考官爭執起來,衆衙役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聽誰的。
好在孫淡也沒讓一衆衙役太爲難,在衙役們圍上來的時候。孫淡知道事情緊急,也不廢話,身體一躬。右腳旋風一樣訌出去,頓時將兩個衙役掃到在地。
一片“哎呀!”聲,孫淡也不遲疑。剛纔還彎得像一張弓一樣的身體猛然打開,彈簧一般從人縫彈了出去,就落到臺階上。
然後發出一聲長笑:“喬大人。鶴年公,孫淡有十萬火急之事稟報。
他隨馮鎮練了一年的拳腳,身體一日一強壯起來。雖然還達不到一個武人的標準,但要打到兩三個普通人還是輕而易舉之事。剛纔他一急,突然發難,竟取得不錯的效果。這還是他第一次同人真槍實彈的打鬥,贏得漂亮瀟灑。這讓孫淡有些沒有想到,心突然有些歡喜。看來,武藝這種東西只要有高人指點,就算是一個普通人,每日練上一個時辰,還是很容易練出來的。
孫淡想的簡單,其實,天底下如馮鎮這樣的高手名師屈指算來,總數超不過一百,尋常人又哪裡能找到這樣的高人做師傅?
“大膽孫淡,這裡也是你能亂闖的地方?”孫鶴年面色陰沉,怒喝一聲:“作爲你的長輩和本科考官,本大人秉公執法,說不得要轟你出考場了。來人!”
孫淡拱了拱手:“鶴年公,功名一物對孫淡來說不過是浮雲一般的物件。孫淡自知違反了考場紀律。你要轟我出考場,我自然無話可說。可是,今日之事事關,就算你要革了我的功名,也請聽我把話說
“※
孫鶴年如何肯讓孫淡把話說完。只不住聲地讓衙役動手:“好,既然你知道違反了考場紀律,本大人雖然是你長輩,可法律重於親情,你也不耍怪我了。來人,來人啦!”
孫淡雙腿一分,擺出一個微微蓄勢的架勢,目光炯炯地看着圍上來的衙役,嘴角掛着一絲不屑的微笑。
衆衙役剛纔見識過孫淡的拳腳工夫。心畏懼,遲疑着不敢衝上來。
孫淡看衆人不敢上前,心鬆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喬宇一眼,朗聲道:“喬大人,晚生聽說你在南京時,曾經親自披掛上陣,領兵在城大索寰沫奸細,斬首三百餘級。若非大人,南京依然淪陷於叛軍之手。孫淡聽到大人的事蹟,心敬佩,忍不住要喝彩一聲:果然是個有擔待的國之柱石。”
着宇聽到孫淡的恭維,心不覺有些得意。孫淡雖然是一個普通秀才,可他卻是皇帝的心腹之人,他對自己的評價,自然就是皇帝對自己的評語。
可表面上,喬宇還是一臉沉穩,也看不出是怒是喜。只摸了摸長鬚:“你是怎麼出來的,又是什麼要事稟上?”
孫淡正要說話,孫鶴年卻急着對喬宇喊道:“希大兄,這個孫淡是我孫家弟。此人我最瞭解不過,本是破落戶出身。
爲了有一斤鬆閒飯吃,這才同我孫家攀上了親戚關係。雖然讀過些書,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卑賤小小人。”
希大是喬宇的掌,宇者,宇雷也。宇宙者,其廣無邊也!喬宇其人也如他的名字一樣,網正不阿,心胸開闊。嘉靖欽點他做順天府鄉試主考,取得就他身上的一個“正”字。京城龍蛇混雜,公卿權貴關係錯綜複雜,也需要一個鐵面無情之人才能震住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普通秋闈。
聽到孫鶴年的話,喬宇很是嗤之以鼻:“鶴年兄,一個人的出身同人品沒任何關係吧?天下間,出身寒門的士多了,難道他們都是人品卑劣之人?科舉之所以成其爲科舉。那就是爲廣開才路,給寒門弟一條上進的道路。若依出身來定功名官爵,直接用魏晉的品官人法好了。你我也沒必要坐在這裡。”
孫鶴年和舉宇反駁,心一急,竟無言以對。
喬宇沉聲對孫淡說:“孫淡,你剛纔說有要事稟告,究竟是何事?說!”
孫淡先不說是何事,只道:“大人。你應該馬上封閉整個考場,然後搜查所有考生,一定會有收穫的。”
“住口!”聽孫淡這麼說,孫鶴年猛然大叫一聲:“孫淡你什麼身份,竟然敢讓我們封閉考場,搜查考生?”
“你住口!”喬宇一張臉立即變的鐵青,轉頭對孫鶴年一聲怒喝:
“我是主考官。這裡由我來決斷。”
孫鶴年面容突然扭曲起來,猛一轉頭死命地盯着孫淡看,眼神也是極複雜,又驚懼又無奈又痛心。
喬宇問孫淡:“孫淡,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這考場舞弊?”
孫淡:“只怕比這更嚴重。”
喬宇:“講來。”
“考題已然泄露。”
“什麼!”喬宇大驚,“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孫淡願意以人頭擔保。”
“孫淡,你不要亂說話。”孫鶴年又叫出聲來,這個時候,他的額頭上已有密密麻麻的汗珠滲出來。
喬宇也不理會孫鶴年,只對孫淡說:“去裡屋說話。”
“是。”孫淡舉步朝裡面走去。
孫鶴年則呆呆地站在大堂。一動不動。
喬宇心不快,哼了一聲:“孫大人,你是副主考,一道進來吧。”
孫鶴年這才“恩!”地一聲。失魂落魄地跟着走了進去。
進裡屋之後,喬宇也不遲疑,急問:“孫淡,你說今科考題已經泄露,可有憑據?”
孫淡:“沒有?”
孫鶴年跳了起來:“孫淡,口說無憑,沒有證據,你亂說什麼,不怕殺頭嗎?”
孫淡揹着手:“雖然沒有證據。可我知道後兩場的另外兩個題目。若二位大人不信,只需立即將後面兩場的試卷啓封,就知道了。”
孫鶴年冷笑一聲:“考場的制度。不到開考時,即便是主考官,也不能啓封。”
“是啊,按照朝廷的制度,我們也沒有權力提前打開考卷的。”喬宇深深地看着孫淡:“如果這樣,你可沒辦法解釋這件事。若不能證明你所言不虛。本官說不得就要革了你的功名,轟你出考場了?”
孫淡笑了笑:“好,既然二位大人要證據,那麼,孫淡問一句。成化三十年會試舞弊案時,就因爲主考官說了一句“此卷定爲唐寅所作”就判了唐伯虎一個科場舞弊之罪。考場之,講究的是絕對的公正。就算是風聞言事,捕風捉影也不爲過。”
“風聞言事,你說得簡單。此考卷一啓封,進科順天府鄉試就要作廢。孫淡你小小一個秀才,這個責任你承擔得起嗎?”孫鶴年冷笑一聲。又死死地盯着喬宇:“喬大人,這個責任你承擔得起嗎?”
喬宇有些爲難
孫淡:“我自然是承擔得起的,一場秋闈不要緊,但若毀了朝的恩科,任你是天王老,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也承擔不起。”
他也不理睬孫鶴年,轉頭對喬宇說:“喬大人,晚生佩服你在南京時的果敢堅決,在大事大非的問題上拿得起放得下,有擔待。今日,孫淡不希望大人讓天和百官失望。讓天下人失望。”
喬宇喃喃道:“難道,,陛下也,”
孫淡微微點了點頭,掏出王命旗牌。
看到孫淡手的東西,孫鶴年一呆。面上的表情凝固了。而那喬宇身體也是一鬆:“好,啓封吧。”
孫鶴東:“喬大人,”
喬宇斷喝道:“鶴年,啓封吧。”
很快,二人就拿出後面兩科的考卷。
孫淡指着第二份考卷說:“二位大人先不要啓封,我來猜猜考題。”
喬宇:“說。”
孫淡:“第二場的考題是《有安社稷》。”
“孫淡,你”孫鶴年預感到不對,悲憤地叫了一聲。
喬宇懶得再理睬孫鶴年,“刷拉!”一聲撕開封條,將考卷鋪在桌上。
三顆腦袋同時湊上上去。
卻見,考卷上赫然寫着有安社稷江四個大字。
啊!”喬宇驚叫出聲,身體一陣劇震。
孫鶴年則顧然坐在椅上,如同一灘爛泥。
喬宇:“怎麼會這樣,考題怎麼泄露了?”
孫淡:“二個大人,繼續嗎?”
喬宇苦笑:“還需要繼續嗎,還需要嗎?”
孫鶴年還是一臉蒼白。
孫淡也不管他們做何感想,繼續道:“第三場的題目是”
孫鶴年:“不用說了。”
孫淡:“第三場的考題是《天下有道》。”
喬宇一伸手,又將第三場的考卷撕開了,一看,悲憤地笑了起來:“果然是《天下有道》,哈哈,朝廷取士乃是何等莊嚴慎重之事,想不到考題居然泄露無遺。沒啥說的。本官只能封閉考場,撥查諸生,然後親自去跪在天面前請罪。”
“不可!”孫鶴年像是觸電一樣跳起來,急急忙擺手:“喬大人。今年順天府鄉試乃是陛下登基後開的恩科,意義重大,若就這麼廢了。你讓天情何以堪?此事關係到陛下的臉面,今上雖然年輕,卻是一等一看重臉面之人。你我駁了他的面,掃了他的興。就算科場舞弊案與你我無關,也有失察之罪,將來也少不了要被流放充軍。再說了。這考卷乃是陛下親自擬的題目。就算要泄露。也是從他身邊最親近之人手上泄露出來的,此事的後果,大人你要想清楚了。”
“你說什麼?”喬宇大喝一聲。憤怒地看着孫鶴年。
孫鶴年喃喃道:“喬大人,你要慎重啊?”
喬宇嘿一聲氣得笑出聲,說話的口氣也不客氣起來:“孫大人,你也是飽學之士,學的是朱程理學。格物致知了一輩,養了幾十年浩然之氣,怎麼一遇到大節關口就守不住本心了呢?我是主考,這事我來處理。”
孫鶴年也把臉摒破了,叫道:“我倒忘記了,孫淡也是隨侍在陛下身邊的近臣,你自然是看過考題的,就算有泄露,也是你泄露出來的。”
孫淡聞言心惱怒,卻是一片明亮。皇帝當初讓自己看試卷的事情只有些許幾人知道,孫鶴年竟然知道這等驚天密聞,難道他是從黃錦那裡知道的?
不對,他和黃錦可不對付啊!
可看他今天百般阻攔自己和喬宇封考場,好象是事先知道考題已經泄露的模樣。他又是從什麼地方知道的呢?
但是,孫鶴年剛纔已經將話說絕了。看樣,自己動會昌侯孫家的情分要被一筆抹殺掉了。
果然,孫鶴年立即鋪開紙筆,道:“我這就寫份折給陛下,彈劾你們二人。
孫淡,你枉爲我孫家弟,孫鶴年做爲孫家族長,立即寫下一紙書,把你逐出我孫家。”
這個時候,孫淡突然低聲在孫鶴年耳邊道:“鶴年公是不是走過宮的門路,不過,裡面的人可不值的信任。考題泄露一事,黃錦肯定是要栽贓在我頭上的,到時候,摟草打兔。只怕也要把你給捎帶上。官場盧最是無情無義,鶴年公還是好好想想,我感念孫家的恩德,不想我孫家也陷了進去。”
孫鶴年心一亂,一滴墨汁落在紙上,再也寫不下去了。
喬宇:“我喬宇心懷坦蕩,自然不怕孫大人的彈劾。來人,封了考場,搜查考生。孫淡,你來協助我。”
“好。”孫淡點點頭:“喬大人。我在考場外面也準備了人手,我這就招他們進來。”
說完話就走到門口,掏出一隻焰火正準備點上。
可就在這個時候。考場上空突然升起一團煙花,發出一聲轟隆的爆
。
孫淡手一顫:黃錦也發動了嗎?
他不敢遲疑,也點燃了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