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決定一切!
罡風呼嘯,飛曳的刃光倏忽之間裂開了十數步的空間,氣流中流淌着呻吟似的嗚咽。黑黝黝大劍的影子躍動如一團逼人的火焰,暗紫色光暈的輪廓幻象成了一團光影,一個斑點。象激射的箭鏃光帶,令人心碎的嗡然悠顫聲裡,一抹暗影確鑿地劈面罩向楊楓。
踏着輕盈的腳步,楊楓滑閃開數步,挾帶着寒意的一陣疾風飛掠過他的面頰。
翻腕,出刀!清泠泠的刀光恣意地奔迸出生命的活力,刺出一條犀利的直線,森森然、硬生生地楔入激盪的劍影裡。
電光石火的剎那,大劍風輪般地飛旋。連續的重擊,雷霆萬鈞的力道凌厲無匹,流星爍閃,一長串鏗鏘的金屬交錯尖音淒厲地刺痛了人的耳膜。
嫋嫋震顫的餘音還在耳際縈迴,楊楓已一退再退,退出了五六步,震撼的力道自手指、手腕直傳上臂膀,幾乎半身都震麻了。
劍虹破空而至,無儔的狂飆長驅直入,雷霆攻勢若摧枯拉朽。頃刻間,空間中流轉着蓋聶大劍黯淡的冷光,劍影交織着劍影,象海面上的渦流,令人窒息的無邊殺氣熔鑄成的壓力環繞着楊楓慢慢彌散開來。
刪除了一切冗繁,循着隨意、流暢的軌跡,快得無可言喻的劍勢橫空鋪展。劍氣飛揚騰涌,是突然的雪崩,是飛卷的浪濤,盈耳劍嘯如殷殷輕雷轟響。漫空火花飛濺,劍網愈來愈密,在刀影漸形鈍澀中逐漸擴大推進。
楊楓的冷汗下來了,呼吸急促,氣血震盪,汗水浸透了內衣。他碰上了有史以來最強悍的勁敵。蓋聶太快了,快得讓人絕望,氣、力、速,無一不佔盡上風,聲勢已完全懾住了他。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裡,楊楓的右臂微微發顫,無奈改以雙手持刀,轉入了“墨氏劍法補遺三大殺招”中的“以守代攻”,憑着圓融的守勢支撐着一波重似一波的壓力。
光影急劇的交結、變幻,流奔,滔滔滾滾,急速翻騰流串的影像模糊不清,糾纏着叫人眼花繚亂,交織成一個神奇的空間。刀影,在劍山下一點一點萎縮。終於,在一個最狹仄的範圍內穩住了,象狂濤中隨時有傾覆危險的一葉扁舟,象颶風裡一星微顫的燭光,彷彿每一個瞬間,都可能爲排空的巨濤、橫掃的旋風吞噬······然而,在鈍澀的頹勢中,它卻以極緩慢、幾不可察的凋謝速度,緩衝、對抗着勃鬱、繁盛的劍勢。
遠遠觀戰的兩名衛士緊張得冷汗涔涔。雖說這只是一場比武較技,但是戰勢發展到了這種境地,雙方都全無留手,只怕楊楓稍有不慎,即是刀毀人亡的結局。若非已得了嚴令,若非自知相差太遠,加入可能只會礙手礙腳,反增楊楓的危險,他們早就拔刀相助了。他們是純粹的軍人,在他們心裡,楊楓的生命可比這等無謂的爭鬥重要多了,縱是敗於一個江湖豪俠之手,也絕無損於楊楓在他們心目中的無上地位。
身處蓋聶排山倒海旋風般攻擊下的楊楓,疲勞已悄然觸襲了他的身軀,左臂與邊東山搏命時受的舊創原已愈了八九成,此時在蓋聶剛猛雄渾的勁勢下又有些崩裂,鮮血慢慢洇溼了衣袖。然而,他的神覺卻異常的清明,心湖不波,清極靜極。所有的聲響,所有的影像,俱都退出了他的感知靈覺之外。他冷靜明睿的目光所注,只有蓋聶的一點劍尖。在蓋聶狂野恣肆的進攻中,某個瞬間,某種感悟如靈光一閃,自己似乎都不復存在,心底一扇門“砰”地打開了,一份寶貴的深厚的愉悅在溢出,生命似乎經歷了一層蛻變。
他的氣力在衰減,粗濁的呼吸清晰可聞,可他的精神依然蓬勃,刀法越趨圓熟,守勢越發嚴謹。
蓋聶也鬥得很苦,臉色有點發白,呼吸有點急促。他主宰了全部的攻勢,但對手出衆超羣的韌性堅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真是一個謎,他把楊楓壓制到了最小的防禦圈,卻被遏制住了,無法再推進一分一毫。對手的綿綿刀影象頑強柔韌蜷縮着的藤蔓,纏繞着他的劍勢。
仰天一聲長嘯,可怖的劍虹猝然迸發,威勢浩蕩,電閃霆擊,幻化作狂舞的怒龍,急斬閃劈飛旋。一長聲攝人心魄的緊密撞響,兩條人影倏然分開。
手臂痠麻得幾乎失去了感覺,楊楓再也拿捏不住,“長風”脫手飛出,翻滾着插入數丈開外的草地中,映着烈日,光華熠熠生輝。
蓋聶手裡的大劍“咔”的一聲爆響,從中斷爲兩截。這把劍的鋼火遠不及楊楓的長刀,劇烈的連續碰撞下,終於崩斷。
楊楓反應極快,長刀甫一脫手,便凝聚起殘餘的精力,揉身撲上,一拳砸向蓋聶。
“嘭”!蓋聶下巴邊捱了一記重拳,一晃,踉蹌着跌出幾步,幾乎一頭栽倒。
楊楓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猱進鷙擊,放手痛擊,“嘭嘭嘭”,如擊敗革,尚未緩過神來的蓋聶在連續的沉重打擊中兩腳騰空,跌飛出去,手中的斷劍早不知拋飛到何處。
遊俠縱橫十數載,蓋聶畢竟非常人可及,神志仍舊清醒,一拉開距離,立即飛起一腳,踹在撲上的楊楓的左胯。隨後一聲大吼,翻身虎跳而起,一掌劈向楊楓的左頸根。
論起貼身肉搏,楊楓的經驗可比蓋聶豐富得多,技巧更不是蓋聶所能及。捱了一腳,卻不退開,就勢滾倒,再貼身纏住了蓋聶。拳打、掌劈、肘撞、肩扛、膝頂、腳踹······暴烈的打擊接踵而至。拉不開距離,雙方都無法全力發勁,打鬥攻擊的技巧就成了關鍵,也看誰捱得起,誰能撐得住不被打趴下。
楊楓的力氣不如蓋聶,體力消耗也大,但他防守技巧好,挨的拳腳較少,有時還能利用所知的人體骨骼筋絡知識,在挨拳時巧妙地碰觸一下蓋聶的雙頭肌,消去對手拳頭的力道。
“嘭嘭砰砰”,兇狠的肉體被打擊聲不絕於耳。不片刻,兩個人都鼻青臉腫,渾身上下大汗淋漓,象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呼吸凌亂急促,精力幾已耗盡,搖搖晃晃地站不穩了,拳腳也軟綿綿的沒什麼力道了。
楊楓斜身用肩膀撞擊蓋聶的胸口,蓋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兩個人如狗熊般扭在一起。僵持了一會兒,楊楓的腳別住了蓋聶的後腳,順勢將他另一腳踢起,手在他後腰一杴,蓋聶重重地倒向地面,一手卻還緊拉住楊楓。楊楓的氣力耗盡,立足不穩,隨着一頭栽下······
兩個人急劇地喘着,象散了架,在地上躺了半天。
蓋聶先晃悠悠爬了起來,古怪地看着地上的楊楓。
楊楓以肘支地,略撐起上半身,喘吁吁苦笑着道:“蓋兄,是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