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人生何處不相逢
剛剛進屋坐下沒多久,就聽桃紅在外邊說話:“張小姐,張少爺,可是過來找蘇小姐?”
‘門’簾被打起,就見張‘玉’柱和張‘玉’蘭兄妹兩人走了進來。
張‘玉’蘭站在屋子裡,眼睛轉了轉,羨‘豔’的看着這間屋子裡的陳設。五年以前,父母亡故,鎮國將軍把她和哥哥接了過來,可她一直住在西邊跨院裡,屋子裡只有一些平常物事,沒幾件值錢‘精’致的,老太太當家時給她安排了一個粗使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年紀小得很,根本使不上力氣,有時自己還要動手幹活。
可是這位蘇小姐一進府,就給安排住在六小姐的院子裡,還撥了桃紅給她做貼身丫鬟,看看這屋子裡的擺設,件件都是‘精’挑細選,這讓她看得眼裡冒火,這蘇小姐究竟是什麼人,竟然讓鎮國將軍如此看重她!按捺着滿心的酸意,張‘玉’蘭對潤璃笑了笑:“這位妹妹,方纔我見着你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忙着去見哥哥,還請原諒。”
“張小姐不必客氣,見兄長是正事兒,怎可耽誤?”笑着看了看她身邊的張‘玉’柱道:“若不是張公子,我這一路上可會受不少罪呢,還得感謝張公子纔是。”
張‘玉’柱一聽這話,只覺得一身的不自在,趕緊推辭:“舉手之勞而已。不知蘇小姐還記得我在路上所求之事?”
潤璃望了望張‘玉’蘭道:“張公子所說的,便是令妹張小姐罷?張小姐,看你這模樣,似乎有些不足之態,且伸手出來,我替你號下脈。”
那張‘玉’蘭半信半疑的伸出手來,就見那皓腕纖細,欺霜賽雪般白皙,淺淺的青‘色’血管若隱若現。潤璃伸出手指搭在她脈上,凝眉想了想,又望了望張小姐的臉,這才把手縮了回來道:“張小姐,你這病於身子上來說只有三分,於心理上說卻有七分,這是平常想得太多,鬱積於心所致。我開個方子給你,但那些‘藥’吃了只能調養着,若是想要康復,還得把心放寬些,不要想得太多。”
聽了這話,張‘玉’蘭垂頭,一雙明眸看着自己拿纖細的手腕,似乎又有淚要滴落,潤璃看了不免皺眉,她是看到了真人版的林黛‘玉’不成?心病還需心‘藥’醫,也不知道治療這位張小姐的心‘藥’是什麼。看着她那模樣,該是典型的恨嫁‘女’罷?十七歲的年紀還待字閨中,又無母親幫她‘操’心親事,有些鬱積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這裡,潤璃朝張‘玉’柱笑了笑:“令妹這病情倒不嚴重,只是你這個做兄長的也該盡點職責,俗話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該早日替張小姐找個長嫂來照顧她,姑娘家年齡大了,很多話都不方便和兄長說,倒是會和嫂嫂說的。”
張‘玉’柱本來是認真在聽潤璃說着張‘玉’蘭的病情,不想卻一下扯到了自己的婚事上邊,不由得臉‘色’微微有些發紅,調轉頭看了看張‘玉’蘭,又偷眼看了看潤璃,覺得她說的字字有理,但聽着心裡又好一陣慌‘亂’。成親?自己今年十九了,還沒想過這事情,可蘇小姐這番話,話裡有話,不僅僅在說他自己的婚事,暗地裡也在告訴他,妹子年紀大了,該議親了。
十五年前,自己和妹妹同着祖父母,父親一起流放到了西北,一眨眼的功夫‘玉’蘭今年已經十七了,也該給她找個婆家了,張‘玉’柱想到這裡不由得又看了妹子一眼,就見她兩腮帶赤,雙眸微垂,一副嬌羞不勝的神情,於是連連點頭道:“我是個粗人,倒是疏忽了這事情,若不是蘇小姐說出來,我都沒想到這上頭去。”
張‘玉’蘭聽了張‘玉’柱這話,也自是歡喜,哥哥若是成親了,自己的親事也不久了,於是羞答答的對張‘玉’柱說:“哥哥這麼多年照顧我,也該有人來照顧哥哥了,只是不知哥哥可否有了合意的姑娘?”
張‘玉’柱驀然被妹妹問到個人問題,臉皮漲得通紅,連連搖頭道:“我長年走南闖北,哪有時間去相看,只好拜託許大夫人幫我請媒人去說個合適的姑娘便是。”又偷眼看了看潤璃,心裡暗自嘆氣,蘇小姐是個好姑娘,可她的家世自己是踮着腳都挨不着邊的,只好遠遠的看看便是了,若是說託媒人去蘇府提親,那真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罷了。
張‘玉’蘭心細眼尖,看着哥哥的眼睛不住的在潤璃身上瞄過去,心裡自以爲知道了哥哥的心事,想着若是這蘇小姐能做自己嫂子,也是極好的一樁事情,看鎮國將軍府對她如此熱絡,相信家世也是不差的,自己哥哥一表人才,又有一身武藝,配她倒也綽綽有餘,想到這裡心裡方纔有些開解,對潤璃的語氣也熱情了幾分。
潤璃見了張家兄妹的舉止,心裡也有些明白,頓時覺得興味索然,只覺得這些人甚是無聊,怎麼自己才說了那麼幾句話,他們倒生出一些想法來了。握着筆開了張方子‘交’給張‘玉’蘭道:“張小姐可使了丫鬟出去配齊了‘藥’,煎服,一日一服即可。”
聽到潤璃提起“丫鬟”,張‘玉’蘭心裡就一陣膈應,暗自揣測這位蘇小姐莫非是在故意諷刺她不成?她看見自己兩次都未曾帶貼身丫鬟,所以拿這話刺她,看着潤璃,有些不喜,拿着‘藥’方子,尷尬的站在那裡,臉上有些掛不住。張‘玉’柱見妹子這個樣子,心裡也知道她又多想了,趕緊把方子拿到手裡道:“我現在就出去配‘藥’,你且和蘇小姐一起說說話兒,等着我把‘藥’抓回來。”
張‘玉’蘭柔柔弱弱的點了下頭,眼睛裡堪堪又是一包眼淚珠子,朝潤璃欠欠身子道:“蘇小姐,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
潤璃呆在屋子裡也覺氣悶,站了起來,由張‘玉’蘭陪着走了出去。
方纔出了院子‘門’,就聽那邊一陣腳步聲,跑得風快般,原先領劉叔進來的那個小丫頭子喜滋滋的奔到潤璃面前道:“蘇小姐,蘇小姐,六小姐回來了,你可真是大福星哪,你前腳進屋,我們家小姐後腳就回來了!我們家小姐聽說你來了,歡喜得不行,叫我快來喊你去前堂呢!”
聽了小丫頭子那通傳,潤璃心裡一喜,趕緊跟了她往前堂去,那張‘玉’蘭本來不‘欲’前往,但又覺得閒着無事,也跟了過去。
潤璃跨進前堂的大‘門’,就見許允馨站在廳房裡邊,正拉着許大夫人的手說個不停,主座上邊鎮國將軍也是一臉愉快的笑看着她和站在她身邊的那個少年。
樑伯韜,那不是樑伯韜嗎?潤璃的心砰砰的跳了起來。
一路上想過無數重逢的鏡頭,就如前世那些電影裡演的那樣,月‘色’朦朧,兩人重逢在小河邊,有彎彎月亮,有燦燦星辰,有潺潺流水,還有點點螢火,兩雙手‘交’手相握,眼神對視裡,能看到對方熱烈的眼神,能感覺到狂野的心跳。
可是,重逢竟然是這般毫無設防的撞了過來,直撲撲的到了面前。潤璃看着樑伯韜那張臉,黑了,瘦了,可依然是那樣陽光燦爛的朝她笑,灼熱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燒穿,融化,若是廳中沒有旁人,他肯定會大步走了過來擁她入懷。
走在潤璃身後的張‘玉’蘭,第一次看見樑伯韜用那麼熱烈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得芳心大‘亂’,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暈,羞答答的看了樑伯韜一眼,跟着潤璃走了進去。
許允馨見到潤璃,喜出望外,放下許大夫人的手朝潤璃奔了過來:“蘇九,老早就叫你來涼關,你卻捱到這個時候纔過來!”
潤璃見着她那般熱情,也咧嘴一笑:“許小六,你也知道我和你比不得,是不能輕易出家‘門’的……”說到這裡,便想到被關在牢裡的蘇氏三房,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蘇三老爺和蘇三太太怎麼樣了,還有她那些丫鬟們,有沒有受刑,有沒有被‘逼’供呢。
“蘇九嘆什麼氣啊,我和你說,涼關可好玩了,我明日便帶你出去打獵玩!”許允馨興奮的一拍她的手:“這次我和表哥可做了樁大事,等會回院子裡告訴你!”
許大夫人在一旁說:“你也歇歇罷,剛剛回來又想着要出去,可沒個安生的樣子!”
樑伯韜在一旁含笑道:“姨母,你可別怪小六,若是沒有她,這次事情也沒這麼順利!”口裡讚揚着許允馨,眼睛卻望着潤璃,不肯放過。張‘玉’蘭就站在潤璃身後,接觸到樑伯韜的眼神,心裡狂跳不已,原來樑世子出去了幾日方纔覺得自己的珍貴,一直眼睛看着自己不肯放鬆,自己得多多少少有些迴應纔是,於是走上前去,羞羞答答的問樑伯韜:“世子爺這幾日都去了哪裡?”
廳裡的人都停住了話頭看着張‘玉’蘭,大家見了她的神情,個個都是心裡明瞭,感情這位張小姐是看上了樑國公府的世子爺呢!
潤璃朝樑伯韜瞟了一眼,拉着許允馨的手道:“許小六,我們到外邊說話去,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呢。”
許允馨見了潤璃那眼神兒,也知道她的意思,向鎮國將軍和許大夫人一拱手:“祖父,母親,我和蘇小姐回院子去了,用飯的時候再來和你們說話兒。”
許大夫人寵溺的看了許允馨一眼道:“你去罷,你和蘇小姐多日未見,也該去說說體己話兒了。”心裡卻在嘀咕,這位張小姐,真還是不知自己的身份,竟然看上了自己的侄子?她是什麼人?雖說祖父也做過知府,但畢竟是獲罪的,父親只是個舉人,跟着流放到西北,病死異鄉,她的身份,便是給侄子做小妾都還嫌低,她怎麼就這麼心比天高的看上了侄子!身世可憐是一回事,要嫁進樑國公府,那又是一回事了。
就連主座上的鎮國將軍,都有些不悅的皺起眉頭,這個張家丫頭,自己把她接到府裡來,可不是讓她和六丫頭搶孫‘女’婿的!他咳嗽了一聲道:“伯韜,你先去軍營把假銷了,再過來用飯。”
樑伯韜見着張‘玉’蘭站了過來就全身不自在,得了鎮國將軍這句話,如得了一份敕令般,向鎮國將軍和許大夫人行了一禮,把那張‘玉’蘭晾到一旁,大踏步走了出去。
張‘玉’蘭看着他的背影,尷尬無比的站在那裡,眼淚珠子在眼眶裡打着轉,心裡覺得羞辱無比,看起來方纔自己會錯意了,樑伯韜是在看着許允馨,鎮國將軍府都把自己當成一個和許允馨搶‘女’婿的人了罷?含着淚向鎮國將軍和許大夫人行了一禮,她匆匆回到西跨院,倒在‘牀’上,用帕子‘蒙’着頭,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把從外邊抓了‘藥’回來的張‘玉’柱嚇了一跳。
“‘玉’蘭,你怎麼了?”張‘玉’柱放下‘藥’包,坐到‘牀’頭問。
張‘玉’蘭‘抽’‘抽’嗒嗒的,就是不吭聲,委屈的淚水成行的流了出來。
“是不是哪個丫鬟又在背後取笑你了?”張‘玉’柱有些氣惱:“我早就和你說過,我去買個小宅子,咱們兄妹倆搬出去住,也勝過在這裡聽人家的閒話兒,你卻偏偏不肯搬!現在‘弄’得自己這一副委屈模樣,何苦來着!不行,我得去和鎮國將軍辭行,咱們下個月就搬出去!”
“哥哥……”聽張‘玉’柱提出要搬出去,張‘玉’蘭不由大急,若是搬出去,那豈不是以後看不到樑世子了?把帕子扯了下來,‘露’出一雙紅得像桃子一般的眼睛:“沒有誰在背後說‘玉’蘭,只是‘玉’蘭心裡有些不爽利罷了。”
“什麼爽利不爽利的,方纔蘇小姐便說了,叫你放寬些心思,你這病大部分還是心裡鬱積,想通了,自然會好了。”張‘玉’柱扶起妹子,盯着她的眼睛道:“今日你又是因何心裡不爽利?許家六小姐是個好相處的,鎮國將軍府裡頭的丫鬟也沒幾個嘴碎的,你又爲什麼會不爽利?有什麼話不和哥哥說,你還能和誰說去?”
張‘玉’蘭止住哭聲,望着哥哥望了半天,最後嘆了一口氣道:“我就是說出來,哥哥也沒辦法幫我解決,何苦讓哥哥掛心!”
張‘玉’柱瞧她那模樣,心裡便有些難受:“你倒是說說看!”
“哥哥,不瞞你說,我喜歡上了一個人。”張‘玉’蘭終於勇敢的說了出來。
張‘玉’柱張大了嘴看着妹妹道:“你喜歡上了誰?哥哥託媒人去議親。”
聽到張‘玉’柱這般說,張‘玉’蘭的眼淚又涌了上來:“哥哥,那人便是樑國公府的世子爺,樑伯韜。”
這句話一說出來,小屋裡一片沉寂,兄妹倆面面相覷,誰都沒有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