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國際機場的出口，楊順帶着人站在特殊通道出口，耐心等着。
這批人從華盛頓飛中京，再轉機紅楓，大約坐了17個小時，還要倒時差，非常累了。
“來了！”
楊順眼尖，一羣人很快通過安檢走出來，六個老外，四個華夏人，檢察官團隊的人數這麼多，足以證明FDA對這次審查的重視。
雙方見面，楊順與各位握手問好，表達了親切的慰問和熱烈的歡迎。
根據汪芸的介紹，這支隊伍有兩名檢察官。
1號位是GMP專員托馬斯，精通藥物管理規定，接受過FDA的專業培訓，有豐富的審問套話技巧，任何造假在他眼中都無處遁形，另外對環境污染非常敏感，權限很大。
2號位是技術專員勞倫斯，他對曰本漢方藥廠的審覈有着豐富經驗，親手槍斃了不下於50種中藥審覈。
3號位是植物藥學的國際知名專家本傑明，華夏這二十多年來向FDA提交的中藥申請，他都有接觸，同時，世界上第一款通過FDA的植物藥（徳國），本傑明就參與過，他對民族藥很有研究，而且發表了多篇CSN頂級論文。
這三個人，沒一個是好忽悠的。
根據默克方面的說法，如果是一般的西藥廠，可能就派一位化學家，或者一位微生物學家，甚至一個工程師就可以打發了。
只有最嚴格的中藥審覈纔會派出托馬斯和他的夥伴們，這不是個好兆頭。
4號位是化學分析師蘇姍，輔助技術專員進行測定，採集樣本。
5號位是鎂國科學調查部門的調查專家喬伊，負責全程陪同檢察官，起到第三方監督和公證的作用，這人雖然不怎麼管技術，但代表了鎂國官方利益，幾乎杜絕死了任何行賄和作弊行爲。
最後的6號位，是助理霍夫曼，負責與中方接洽一切事物，並且記錄檢察官所有的詢問，以及企業回答的每一句話，這些都是呈堂證供，會成爲檢察官最終做出判斷的依據。
楊順對每個人都很友善，安排大家坐上豪華商務車，駛向市內。
鎂國對公務出差費用有嚴格的限定，紅楓是華夏二線城市，對照鎂國本土的標準，每天的住宿費95美元，伙食和零星支出爲64美元。
這個錢由海外企業負擔，人均1000塊錢的消費，在講究排場的華夏人看來已經特別少了，1000塊能幹點啥？
但所有的住宿和消費賬目都必須交給5號位的喬伊審覈，不允許出現超標，否則很容易變成行賄檢察官的證據，對企業不利。
這個難不住老苗，老外們被安排在工廠附近的高新賓館。
這是自有產業，三星級，豪華大牀房才300塊，但軟實力驚人，提供各種免費的“你懂得”福利，這就避免了上限超標，還能讓老外感覺滿意。
第一天先倒時差休息，第二天一大早，老苗就帶着人守在賓館大廳，隨時待命。
紅楓這幾年的環境治理還不錯，這裡遠離市中心，空氣污染指數並不高，所以環境這一塊是加分項。
幾個老外起牀後，都表示並沒有感受到嚴重的霧霾，再加上週到的客房服務，比較合口味的豐盛早餐，第一印象分很好。
開始工作，中巴車開進高新技術產業園後，托馬斯就要求車速降下來，他仔細觀察窗外的各種工廠。
汪芸承擔翻譯，介紹產業園的政策，還有規劃。
旁邊勞倫斯突然湊到楊順身邊，小聲問道：“楊，聽說貓酮的工廠也在這裡？”
貓酮這個東西太敏感，勞倫斯問這個幹嘛？難道他想弄一點回去？
楊順不能隨便回答，不動聲色道：“是，但它的工廠被軍事化管理，我們無法參觀。”
“噢，那太遺憾了。”
勞倫斯有些失望，但又接着問道：“那貓樂樂呢？”
楊順警覺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打聽這個產品了，國內市場被他壟斷，國外也就中東土豪打聽過一次，想用黃金換純品貓樂樂，難道誰又有了歪想法？
他回答道：“貓樂樂的工廠也是我的，但和強人湯沒有任何關係，它只是一種化學商品，用於寵物，不是人服用的藥，我也沒有在鎂國出售過。”
勞倫斯笑了笑：“我知道。”
問完這個話題，他不再說話。
“找人查查，勞倫斯家是不是養了貓，或者他有什麼想法，這說不定是我們的突破口。”
楊順悄聲在汪卉耳邊提醒，汪卉記了下來。
和檢察官打好私人關係是非常有必要的，但默克那邊也說過，如果把檢察官不經意間釋放出來的善意，很隨意地應付，說不定會吃大虧，因爲檢察官提出的任何問題，說不定都有深意。
路過強人湯工廠時，發現隔壁是默克醫藥的新廠，相隔幾十米，托馬斯哇哦一聲：“你們和默克是鄰居？”
汪芸解釋道：“強人湯的工廠是默克協助建設，他們是FDA信任的藥企，強人湯也一定會這樣，這位瑞秋小姐就來自默克，這幾天將會爲你們解答。”
瑞秋及時站起來，自我介紹道：“我是默克中京分公司的CEO助理，也是強人湯工廠，以及默克紅楓藥廠的GMP專員。”
檢察官團隊表示知道了，每個人心中都一沉，原本抱着挑刺想法來到華夏，誰知道，這邊嚴陣以待，準備得如此充分，還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進廠後，車輛停在行政樓前。
和華夏官員視察，第一件事就是開會不同，FDA檢察官們第一件事就是巡視廠區。
他們就是來挑刺的，所有的資料都可以粉飾，數據也可以造假，但工人和機器設備，是沒法僞裝的，最大的破綻就在這裡。
楊順攔住他們，招招手，將一疊文件拿出來：“不好意思，先請大家簽署兩份文件。”
這是保密協議，以及免責協議，出於安全考慮，進入工廠內部有可能隨時發生意外事故，必須免責。
另外，中藥廠最重要的配料車間，是不允許非核心人員進入的，老外們想進去看，也必須等待停工後觀看。
看到老外們一個個都簽署了文件，肖健在人羣后嘖嘖稱奇，拉着辛笛問道：“老外他們還真願意籤？不覺得侮辱嗎？”
辛笛搖頭：“侮辱什麼呀？難道他們鎂國人就高人一等，只能嚴格要求別人，就不準別人嚴格要求他們？尊重是相互的，在這兒，就必須按咱們的遊戲規則來！”
楊順也是這麼想的，如果這幫人不簽署保密協議，他就會深深懷疑他們動機不純，還好他們都簽了。
這是按照高標準建設的現代化中藥製劑廠，和苗榮堂那種傳統藥廠不太一樣，大部分都是全自動的機器，取代了傳統的煎煮，浸漬，蒸餾方法。
舉個例子，第一道環節，傳統的中藥提取和分離是兩個步驟，材料容易損失，生產效率也低。
楊順的新工廠將這這些獨立步驟整合起來，集成聯動，智能化控制，能最大程度保證了藥品的品質。
這也是國際上主流藥廠的做法，只是中藥廠更麻煩，強人湯的第一個重點考察點，就在提取車間，漏洞最多的地方。
六人看得非常仔細，對工人着裝，門禁系統，通風除塵系統，都有很細緻的檢測，並且記錄在案。
進入提取車間後，生產還在繼續，但托馬斯會時不時停下來，拉着多功能提取罐旁邊的工人聊天。
“你叫什麼名字？”
“張……張全旦，英文名叫麥口夾克。”
“你的崗位是什麼？”
“4號線的質檢員。”
托馬斯招招手：“把這位員工的資料拿給我。”
楊順抽出一疊文件夾，遞過去，同時給張全旦一個鼓勵的眼神，這就是檢察官最喜歡，也是最常用的抽檢招式，幸好全廠的人都提前演練過。
托馬斯看過資料，開始讓張全旦演示自己的工作內容。
張全旦從最初的緊張放鬆下來，很快就演示了一遍，仔細講解每一個部分，瑞秋在旁邊翻譯，而技術官勞倫斯總喜歡打斷，追問更繁瑣，甚至是無關的細節問題。
檢察官輪番上陣，差點將張全旦的祖上十八代都摸清楚了，耗時半個小時，總算放過可憐的小夥子。
楊順鬆了口氣，至少在這個崗位沒有出現問題，托馬斯等人應該是滿意的。
繼續查看，隨機抓住另外的人追問，不僅托馬斯一個人詢問，本傑明等植物藥專家也在刨根究底。
不對勁，很不對勁。
老苗，還有汪芸他們，都在擔心，照這麼個問法，工人們要是把知道的全都說出來了，那藥廠豈不是毫無秘密可言？
苗芳菲急的不行，在人羣后對老苗附耳道：“早知道他們這麼專業，我就叫工人們留一手呀，怎麼全給抖出去了，怎麼辦？”
老苗也沒辦法，比如說多功能提取罐的使用，就很有講究。
這裡面有一部分是苗榮堂的技術，雖然沒註冊專利，但也是大多數同行不知的改良革新，就這樣被FDA的人問了個底朝天？憑什麼！
光是一個提取車間，就消耗了三個多小時。
終於等到12點，楊順在多人的暗示下，打斷FDA的檢察官們：“工人們要下班了，我們先回去，讓他們吃午飯，我們下午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