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正是最寒冷的時候,風又陰又澀,江待一沒有穿厚重的盔甲,白狐裘的披風裡只着一身的白色戰衣,隱約還可看見袖口領口繡着的茉莉花。寒澀的北風颳在臉上,他卻並沒有皺眉,只目光空靈的向遠處看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將軍,人都齊了,您請入帳吧,這風口上的風烈着呢,您可得當心身子。”身後的副將躬身抱拳道。
江待一淡淡應了一句,“讓這風吹吹腦子纔夠清醒,我可是一點岔子都不能出。”說完,又深深的吸了口寒氣道:“走吧,別讓人等咱了。”
身後的副將連忙“是”了一聲,跟着江待一走進了大帳。不過是拉起帳簾的一瞬間,江待一臉上原本深邃的表情,立刻換成了沒有情緒的招牌笑容,招呼衆人道:“各位英雄久等了”
“哪裡,連屁股還沒有坐熱呢”心直口快的青城王李莽打趣道。
李莽本是青城的守城總兵,也是一條好漢,羣雄並起之後,他也不甘落於人後,便奪了青城的政權。李莽雖勇猛異常但才智欠佳,所以除了青城一城,再沒有攻下其他城池,便直接自封爲青城王。這次攻打幽州他更是鼓足了勁,希望可通過這一役擴充自己的實力,要知道幽州的地界可並不小,這塊肥肉誰吃下都不會再餓了。
呂王道:“哈哈……青城王玩笑了,我們也並沒有久等,還請江少將軍召開軍務會議吧。”
江待一這次沒有再做推辭,自己站到了衆人的正前方,抱拳道:“承蒙衆位英雄不棄,接了在下的帖子,千里迢迢的來到幽州,待一先謝過各位。”說着,深深的鞠了一躬,起身後又接着說道:“與在座的五位英雄相比,我的年紀是最小的,忝居這主帥一位,我心裡實在是有些惴惴不安,小弟若有什麼做的不當之處,還請各位指正。”
說的如此誠懇謙卑,下面坐着的五路反王都很受用,連連點頭,說了一些客套的場面話。李莽笑着問:“若是我們拿下了幽州,六家可怎麼瓜分?”
“我早在英雄帖上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幽州的土地我一絲一毫都不取,至於土地怎麼分割,我就不插手了,任你們五家安排。”
雖然江待一有言在先,可還是要他重申一遍才能讓其他的反王放心,果然,聽完他的話,五位反王的臉上都露出了喜色,只不過有的人掩飾的好一點,有的人直接就喜形於色了。
放下心來的李莽,問道:“不知道少將軍可有什麼攻城的好計策?”
江待一從懷中拿出陣圖,攤在桌子上,招呼衆人上前,“這是囚龍陣,我打算首戰用此陣,諸位覺得如何?”
“囚龍陣?”玉豹子摸了摸下巴,“這是個什麼陣,沒有聽說過”。玉豹子一直做的都是山大王,哪裡讀過什麼兵法,一臉茫然的看着江待一。
到底呂王是見過世面的人,解釋道:“是一種厲害的陣法,書上並沒有詳細的記載,只知道就是條會飛的龍若進了陣,也會被死死的囚禁住。”
江待一指示陣圖道:“乾爲天爲首,坤爲地爲腹。震爲雷爲足,巽爲風爲股。坎爲水爲耳,離爲火爲目。艮爲山爲手,兌爲澤爲口。這陣法暗通八卦之理,而八卦可擬天地萬象,所以入陣之人會感天地萬物都壓頂而來,招架不住。”
呂王看這陣圖是越看越明白,再加上江待一的一番解釋,不絕口的讚道:“好個精妙絕倫的囚龍陣,江少將軍果然是學富五車,不過這失傳已久的陣法少將軍是如何知曉的?”
江待一隻含糊答道:“幼年有幸曾得到名師指點,對兵法陣法略知一二。”
“你這哪裡是略知一二,滿腹經綸都不爲過”呂王一面目光炯炯的盯着陣圖看,一面說,雙手還輕輕的撫摸着陣圖紙,好像在小心翼翼的撫摸着一件稀世珍寶。
而有的反王卻還是雲裡霧裡,不明所以,李莽一甩手道:“不看了,不看了,反正也看不明白,江少將軍怎麼吩咐,我照做就成了。”
江待一又請大家坐下,神色嚴謹道:“此陣圖非同小可,萬萬不可泄露出去,大家看過便只需印在腦海裡,不可宣之於口,齊王養的細作可是無孔不入。”
衆人都覺得有理,紛紛點頭答應下來。
江待一將陣圖疊整齊放回懷中,“我會盡快讓士兵操練起來,相信不久之後,我們就可與齊王一戰。”
“我等一定齊心協力助少將軍”呂王率先表態道。
江待一頷首謝道:“多謝諸位,接下來還請各位同在下一起敲定作戰的細節。”
擬定作戰計劃後,江待一練兵就練得更賣力了,與士兵同練同食,一月後終於可以讓衆將士熟練的擺出囚龍陣法。
幽州又下了一場雪,飛舞在黃沙中的白雪顯得別樣風情,從前下在襄京的雪,都是洋洋灑灑,讓人賞心悅目,而如今幽州的雪,黃沙狂風,冰雪肆虐,彷彿從一個溫婉的女子變身爲白髮魔女。惠羽最喜歡看梅賞雪,不知道這下在空曠戰場上的雪她會不會喜歡呢?江待一想到這,苦笑一下,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還在怪我嗎?
能在戰場上走神的人,想必也只有瀟灑如江待一的人了,不過失神也只是一瞬間。江待一手裡緊握的依舊是戰場上他慣使的銀尖槍,身上的盔甲則是黃金盔甲,黃澄澄的盔甲套在他的身上顯得富貴不凡,從前這正統的黃色是皇家的御用之物,他人是絕對不敢用的,而如今的江待一早已不在乎這些了。
j□j的紅棗馬低低的嘶鳴着,手裡的銀槍頭在並不強烈的眼光下依舊令人目眩,金黃色的盔甲立於所有人之前,此時的江待一已經初具了王者之風。
“齊王,快出城受降,否則我等義軍必將踏平你這幽州!”江待一拍馬上前,銀槍直指城樓,大聲叫陣道。
不多時,一隊隊人馬便從城門裡有序的跑了出來,大約是五六萬人,策馬于軍前的並不是齊王而是一名不見經傳的黃臉將軍。這並不出乎江待一的意料,齊王是何許人也,可不是那麼容易就出陣的,他知道齊王現在一定就在城樓之上的某處觀戰,而他更清楚的是文家的人都在天上看着自己呢,這場仗輸不得。
黃臉將軍手提着一個幾百斤的銅錘,喝道:“江小兒,齊王殿下是你等烏合之衆相見就能見的嗎?先看看你能不能有命過得了我手裡的銅錘。”說完,便騎馬衝了過來,江待一嘴角滑過一個輕蔑的笑容,根本就不屑跟他交手,直接把他引入擺好的囚龍陣中。
黃臉將軍見江待一根本不應戰,只往回跑,當他不敢接招,用力一夾馬肚,帶着呼呼的風聲向一個天羅地網跑去。
江待一回頭看着奮力向自己衝來的黃臉將軍,拉了拉嘴角,“還真是無知者無畏”。
黃臉將軍稀裡糊塗的跟進了陣,可一轉眼江待一不見了,四面八方涌來了無數的敵軍,眼花繚亂,壓力如水一樣不留空隙的席捲而來。
幽州陣前的副將抻直了頭也看不清陣裡的情形,一切都是朦朦朧朧,久久不見主將回來,暗覺不妙,便拔劍令軍隊向前衝,相助主將。
就在高舉“齊”字軍旗的五萬士兵悉數進了陣的時候,江待一卻悄悄的跳出了戰圈,擡頭望着城樓,嘴角上掛着若有似無的笑容。
齊王居高臨下的望着沙場上的情形,只一個時辰而已,五萬人就死傷過半,齊王恨恨的一拳砸在城樓厚厚的石磚上,“就是五萬頭豬拉到屠宰場也不會被殺的這麼快!”
壓住心中的怒火,齊王繼續推敲這陣法的關竅,眉頭鎖的緊緊的,霍的一下,驚呼道:“莫不是囚龍陣,好個江待一,我還真是小瞧了你!首戰就給我擺這麼大的禮,不過這天下間不是就你一人善擺陣,你還在孃胎裡的時候本王就看上陣圖了,江待一,走着瞧吧。”
齊王緊了緊身子的披風,轉身下了城樓,身後的老太監連忙跟上,“王爺不繼續看了嗎?”
“不必看了,五萬人註定無一生還。”齊王冷冷的聲音飄在風雪裡,空中的雪好像瞬間凝結成了冰。
身後的老太監不禁打了個寒顫,低頭“是”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
幾個時辰後,江待一便以微小的損失覆滅了幽州五萬的軍隊。
幽州的第一道防線便是這雁城,此時雁城的官府氣氛凝重的很,所有官員都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齊王正襟危坐於堂上,銳利的目光在衆官員身上來回打量,半晌方道:“對於這次的全軍覆滅,衆卿家都有什麼看法,說來看看。”
這個風口浪尖上的問題誰敢回答,衆官員全都噤若寒蟬,在心裡祈禱齊王爺千萬別問到自己身上。
看着哆哆嗦嗦的羣臣,齊王就氣不打一出來,被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了,卻沒有一人能拿出個辦法,真不知道高官厚祿養着這些人有什麼用?生氣歸生氣,可這個時候多加責怪也於事無補,若是失了本就不高的士氣可就太不值得了。
齊王深呼了口氣,道:“這一仗江待一擺出了囚龍陣,我們吃虧是在所難免的。大家也都不要失了信心,本王已經想到了破陣之法,下一戰我軍定會大獲全勝!”
聽了齊王鏗鏘有力的話語,底下的羣臣精神也是一震,紛紛跪拜行禮道:“齊王殿下英明,齊王殿下英明。”
這種歌功頌德的話齊王顯然是聽得太多了,只當耳邊風罷了,齊王起身緩步走到衆官員之中,“囚龍陣是很厲害,不過江待一到底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再加上各路的雜牌兵混在一起,哪裡是這麼好操練的,囚龍陣的威力他還沒發揮出十分之一。”
一個年輕的武將,上前請命道:“江待一個黃口小兒怎能與殿下相提並論,不過都是些烏合之衆,末將願爲破陣先鋒。”
齊王溫和笑着對他說:“熱血男兒,這纔是我幽州的將士,衝你這份熱忱,本王就準你做這個先鋒官了。”
衆官員見小武將受到了齊王的賞識,紛紛仿效,請命上戰場。齊王嘴角掛着一貫讓人看不出情緒的笑容,一一的安排了各個位置上的人,最後沉聲道:“我的破陣之法最關鍵的便是號令兵了,號令兵必須要靈活應對各種不同的陣形,所以本王要親自來做這號令兵。”
此言一出,衆臣當然是一片反對之聲,什麼殿下千金之軀,什麼戰場上刀劍無眼,什麼王爺做士兵於理不合,可對於這些反對的話,齊王更本不理,只堅定的又重複了一遍。
主子打定了主意,任底下的人有再多的反對,最後也還是要乖乖的聽命。
幽州城外打了勝仗的江待一日夜不停的練兵,幽州城內吃了敗仗的齊王殿下也是日夜不停的練兵,一觸即發的戰火味百里之外都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