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放一行人在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密道中走了很久,直到看見了透過木板照射進來的幾絲光亮,才停下腳步。
郭天放命令身後的兩個人道:“給朕拆開這幾塊木板。”
等手下的侍衛拆開木板,郭天放牽住文惠羽的手,“羽兒,我們終於離開了,從今天起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郭天放扶着文惠羽走了出去,出去才發現出口原來是間農舍的地窖。由於長時間無人居住,農舍裡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突然出現的幾個人,激起的灰塵嗆得人直咳嗽。
等所有人都從地窖口爬了上來,一個下屬恭敬問道:“皇上,現在我們該去哪?”
對於未來郭天放想的也並不是很清楚,只道:“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可當推開門的一霎,郭天放所說的話便都成了永遠無法實現是的奢望。
江待一雙手換胸,淺笑道:“我們又見面了,皇上……”。他故意將皇上兩個字拖得很長,口氣沒有尊重,反而是充滿了嘲諷。
郭天放指着他,難以置信道:“你……你怎麼會在這?!你的腳……”
而文惠羽的眼淚早已奪眶而出,萬幸,他還平安,還能站在我面前,還會對我笑,待一總是能帶給我希望,從不讓我失望。
江待一身邊只有一匹馬,手上連件兵器都沒有,孤身一人站在屋前,倨傲道:“正如你所見,我的腳已經痊癒了,很失望是嗎?”
郭天放仔細打量了周圍,確定只有他一人後,稍稍恢復了些底氣,“朕只恨當初沒有殺了你,才招致今日大禍!”
“哼”江待一冷笑道:“你我之間的區別就是這樣,你總向後看,後悔當初有什麼用?而我,是向前看的,即使斷了手腳失去武功,我也相信總有一天我會反敗爲勝。”
“你不過只有一人,能攔得住我嗎?”郭天放抽出劍鞘裡的劍,用劍峰指着他道。
江待一真的覺得他很可笑,扶額道:“你怎麼還是看不清局勢,我既然能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就是已經有了萬全之策,你竟還妄想全身而退!”
話音一落,郭天放便聽見了由遠及近的陣陣馬蹄聲。李靚疾馳而至,下馬氣喘吁吁道:“怎麼騎得那麼快,差點就追不上你了”。
與此時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同,李靚笑嘻嘻的走過來,“喲,這不是剛登基不久的皇上,您怎麼拉着我大嫂呢?這樣可不好,你宮裡佳麗三千,就別搶我大嫂了。”說着上前就要奪過來文惠羽。
侍衛自然上前阻攔,拔刀揮向李靚,李靚向後側一側,並不着急,道:“你們倒是忠心,就讓我看看你們到底有多忠心好了。”
李靚一聲令下,外面的騎兵紛紛下馬,張弓搭箭,對準了郭天放一行人。李靚得意的揚了揚眉,勝券在握的說:“恐怕你們的刀還沒落下,就被打羽箭戳成馬蜂窩了。”
郭天放的侍衛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江待一不失時機的說:“投降者不殺有賞,不向者,殺無赦!”
噹啷一聲,也不知是誰先放下了手裡的刀,跟着就是接二連三刀落地上的聲音。
郭天放看着周圍一個個低着腦袋的手下,怒道:“你們想幹什麼?造反嗎?”
現在無人阻擋了,李靚便上前把文惠羽搶回來,郭天放想攔,可武功卻遠不是李靚的對手,李靚反手扣住郭天放的手,一腳踢在他的膝上,讓他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文惠羽自己一步步的走向江待一,每一步都走的很穩,很歡快,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可現在心跳的比初見的戀人還要快。文惠羽在江待一面前站定,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卻說出口的話卻是,“你肩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江待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微微笑道:“戰場上刀劍無眼,這些小傷在所難免,不要緊的。”江待一不想讓她擔心,便輕描淡寫的帶過了。
文惠羽斂了斂眸光,低低嘆了口氣,“你怎麼總是讓自己受傷呢?身上還有好的地方嗎?”
“難道惠羽是在嫌棄我嗎?”江待一挑眉笑道。
文惠羽被他逗笑,輕捶他道:“還有心思開玩笑”。
江待一也不顧衆目睽睽,擁她入懷,在她耳側輕語,“能再站在你面前,之前所遭受的所有苦難都覺得值了。”
文惠羽抱緊他的腰,哽咽道:“我好想你”。
“我回來了”江待一是這麼迴應她的。
江待一拍了拍文惠羽的背,“我還有事要做,做完事我陪你一起離開。”
文惠羽鬆開了他,道:“好,我在這等你。”
江待一走到郭天放面前,冷冰冰問:“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麼對我的嗎?”
郭天放色厲內荏,卻還逞強道:“你敢……朕是皇上!”
“靚兒你身上帶匕首了嗎?”江待一輕飄飄的問了一句。
“自然少不了這防身的東西”李靚把自己的匕首遞給他。
江待一晃動着手中的匕首,面帶笑容的問:“你當初是先斷我的手還是腳的?嗯……好像是腳吧,那我現在就先廢了你的腳吧。”
匕首帶着凌厲的風向郭天放的腳刺去,郭天放閉上眼本能的嚎叫出來。可嚎叫之後,卻只覺得腳踝處有些涼絲絲的,並無其他疼痛的感覺。
郭天放慢慢睜開了眼,看了看自己的腳,只是被匕首劃破了皮膚而已。有遲疑,有疑惑,郭天放卻並沒有發問。
“原來你也知道怕呀”江待一收起了匕首,“你怎麼不問我,爲什麼放你一馬?”
郭天放嚥了咽口水,驚魂未定道:“爲什麼?”
“因爲我不要跟你一樣”江待一俯□子,在他耳邊悄悄道:“還因爲我的承諾,我答應過一個人不殺你,一定言而有信,絕不會取你的性命,只不過你受不到任何懲罰似乎有點對不住自己,公道一點,我也將你的武功廢去吧。”
“什麼?”
江待一站直身子,居高臨下道:“你不要這般看着我,我對你已經太過仁慈了,你可以從此隱姓埋名,過着平淡的日子,這樣的生活希望你可以好好珍惜!”說着,就拿出一粒藥丸,不顧郭天放的掙扎塞入了他的嘴裡,“這藥就是你的國師當初逼我服下的,風水輪流轉,現在該輪到你嚐嚐這藥的滋味了。”
李靚扣着郭天放的手臂道:“你這三腳貓的功夫,廢了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漸漸的郭天放不用人按着,就自己癱軟在地了。江待一朝李靚點了點頭,“好了,我們走吧。”
就在兩人轉身離去的時候,郭天放衝着他們的背影,竭力喊道:“江待一,你就不怕放虎歸山,有朝一日你會落得和朕一樣的下場嗎?但凡朕有一線機會,一定會殺了你!”
江待一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你當初沒有殺我的確是放虎歸山,而我今日放過你,卻因爲你並不是虎,何談放虎歸山。你今日殺不了我,日後更加殺不了我,若你不肯放下過往的恩怨,後半輩子就抱着仇恨和遺憾過吧,以後要走什麼樣的路,還得你自己選擇。”
江待一說完便繼續向前走,來到文惠羽身邊,輕聲道:“我們走吧”。
“等一下,我有幾句話想跟他說”文惠羽看見躺在地上狼狽不堪的郭天放動了惻隱之心。
文惠羽走過去,“太子哥哥,你以爲你愛我,可我知道你並不是真的愛我,我只是你人生唯一一個求而不得的意外罷了,如果你當初將我娶入東宮,時間久了,你還會愛我嗎?想必我也不過就是你現在後宮中一個無關緊要的妃子。你現在已經失去一切了,以後的漫漫長日裡,與其去恨去詛咒,不如好好想清楚你真正愛的是什麼?也希望你能找到你真正愛的人。百姓的生活不易,這塊玉是你前不久賞我的,是塊價值連城的好玉,現在我把它還給你,應該足夠你生活了。”文惠羽將腰間掛着的玉佩交到他的手中,握了握他的手道:“珍重”。
“羽兒,你恨我嗎?”郭天放擡眼向上看着她,精妙絕倫的五官,讓人太難忘記。
文惠羽衝他笑了笑,“不恨,或許當初知道你傷害待一的時候恨過,但現在他平安無事,我的恨也隨之消失了。一輩子的時間太短了,用來感恩尚且不夠,實在不因該浪費在最無濟於事的恨上。你失去的一切或許你是新生活的開始,心地清淨方爲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不知什麼時候文惠羽離開了,江待一也離開了,瞄準郭天放的弓箭手也離開了。郭天放獨自躺在地上,好久好久,淚流滿面。
在回皇城的路上,江待一騎着馬問靠在自己懷裡的文惠羽,“你剛剛跟他說了什麼?”
終於回到了自己熟悉眷戀的懷抱,文惠羽合上眼,舒服的靠在江待一沒有受傷的肩膀上,“秘密”。
江待一撇了撇嘴,“你什麼時候有不能告訴我的秘密了?”
文惠羽不答反問。“我也有事想問你,說說吧,你爲什麼要假死?還有,你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發動鴻城造反,攻取襄京的?”
“當初郭天放撤離的時候,的確是部署重兵防守,我一時之間還真的是無計可施。可到後我發現,襄軍守的都是一些重鎮要道,可邊遠的山地小路卻是忽視了。我便悄悄派大軍,翻山越嶺,穿過了無數荒無人煙的地方,一點點向襄京逼近。當離襄京越來越近的時候,我便放出我假死的消息,剛開始只是想讓郭天放放下戒備,可沒有想到他卻自己送上門來,居然會出兵伐南。我知道鴻城是必經之地,就一夜之間派魅影綁了鴻城各個重臣的家小,又親自上門陳以利害關係,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勸降了鴻城的各個官員,接下來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你這樣太冒險了!”文惠羽嚴肅責備他道:“你傾巢而出,萬一有其他反王來襲,該如何是好?而且,你孤軍深入,出了意外怎麼辦?萬一鴻城抵死不降怎麼辦?這些你難道都沒想過嗎?公公婆婆怎麼會同意你這般胡來?”
“可我一定要涉險一試,我真的是受不了在千里之外爲你擔驚受怕了,就想着快些救你出來,萬劫不復,也不後悔了。”十丈苦換得一寸情,於他來說也是無怨無悔了。
文惠羽嘆了口氣,“你都不知道,我當時得知你假死的消息,流了多少的眼淚。你萬萬不能再這樣嚇我,騙我了。”
“好”江待一的下頜貼在文惠羽的側臉上,“都過去了,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你我也再也不必流淚了。對了,回到皇城,還有個驚喜給你!”
“是什麼?”文惠羽饒有興趣的問道。
“駕!”江待一加緊了馬肚,“回去你就知道了!”
一路疾馳的回到了思蘭苑,江待一扶着文惠羽下了馬,“進去看看吧”。
文惠羽將信將疑的走進思蘭苑,看着外面一切如故,進入殿中,卻看見章影正在棋盤面前自己和自己下棋。
聽到腳步聲的章影向門口望去,“大哥大嫂,你們回來了!”放下手中的棋子跑過去,“太好了,見到大嫂你平安回來就放心了。”
江待一向四周看了看,問:“公主呢?”
“哦,蘭兒在裡面歇着呢。”
“蘭姐姐!”文惠羽喜出望外道:“好久沒有見到蘭姐姐了,心裡想的緊,我這就去裡面看她。”
“怎樣?這夠驚喜了吧。”江待一笑着問。
文惠羽點頭道:“今天不但見到了你,又能見到蘭姐姐,真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江待一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髮道:“好,我這就命人去準備,你去見公主吧。”
在裡面淺眠的若蘭聽到外面的動靜早就醒了,簡單的整理一下頭髮和衣衫,走出來道:“終於又聽見惠羽你的聲音了。”
見到若蘭,文惠羽急忙上前,開心的抱住她說:“我們有多久沒見了?蘭姐姐你真是讓惠羽好生想念。”
若蘭也回抱着她,道:“我也十分想惠羽,我聽說你都有兒子了,我可以有幸見見嗎?”
章影並沒有告訴若蘭江待一是女子的事,章影知道此事關係重大,並不是他不相信若蘭,而是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這是章影唯一對若蘭公主隱瞞的事情。所以當若蘭聽說惠羽生了個兒子的時候並沒有詫異,只有恭賀之心。
江待一接話道:“小夜和在下父母都還在江州,我已經去派人接他們入京了,相信不久之後就可與公主見面。”
若蘭公主看着江待一,遲疑問:“他……他還好嗎?”
江待一心領神會,“公主放心,我答應您的事已經做到了。”
“多謝你!”若蘭公主欠身道。
江待一頷首道:“我還要多謝公主幫我找到惠羽。我現在蓬頭垢面的,實在是失禮,你們先聊,我去換件衣服。”
若蘭公主道:“請便”。
江待一便轉身出去了,章影跟着說道:“我也不打擾你們姐妹倆敘舊了,去找大哥聊聊。”
出了殿的章影追上江待一道:“大哥你身上有傷,沐浴更衣多有不便,我幫你吧。”
“一會兒靚兒來幫我就好了,你去歇着就好。”
章影笑道:“我和三妹幫你不都一樣嗎,要說歇,我看是三妹更應該歇一歇了。”
“那也好”江待一想了想還是問出口,“有想過回來幫我嗎?”
章影回道:“大哥英才,少了誰都會影響你的霸業。”
江待一早就想到他會拒絕,並不太失望,搭着他的肩膀道:“沒關係,我不勉強你,只是一定要記得回來看我。”
“一定!”章影欣然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