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登花船
十天很快過去,皇帝南巡的日子到了。
皇城旌旗飄飄,皇帝高坐龍輦之上,兩側站着隨行的文武百官,御林軍隨隊護衛,浩浩蕩蕩的向渡頭前進。
清蹕遙傳羽騎馳,鉤陳營衛肅威儀。葆蓋龍含珠日耀,鑾遊鳳旐彩雲移。
江待一在百官不起眼的位置,在心裡暗道,好大的場面!
走了一個多時辰纔到渡頭,平時嬌生慣養的大臣們走到這無一不是氣喘吁吁,可爲了天子儀仗再累也得咬緊牙關挺着。
皇帝帶着太子和幾位妃嬪率先登上龍舟,跟着幾位朝中重臣也上了龍舟,其餘的官員們紛紛上了其他的幾艘豪華大船。
龍舟分三層,第一層住的都是皇上近身的幾百名御前侍衛,二層住的都是一品權臣,左右丞相,江大將軍和六部尚書。三層是皇帝太子和衆妃嬪的房間。而只是四品少將軍的江待一則住在離龍舟最近的一艘官船上。
“哎呦!走了這麼遠的路,真是累死我了!”李靚一進船艙裡的房間,就倒在牀上抱怨着。
“惠羽,累壞了吧,先喝口水。”江待一倒了杯水遞給文惠羽。
文惠羽身着粗布青衫,頭帶小帽,一身隨從的打扮,接過杯子,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水。
“大哥,我也很口渴你怎麼不給我倒一杯呀?”
江待一無奈的倒了杯水走到牀邊遞給大字型躺在牀上的人,“喏,給你。早就你說了,旅途辛苦不讓你來,你非來,現在知道累了。”
李靚坐起來,接過水,咕咚喝了一大口,“辛苦也不過就只是這一下而已了,等到了揚州我可要好好的玩一場,人人都說揚州是人間天堂,這麼好玩的地方怎麼能落下我呢。”
江待一扶了扶額,道:“真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幸好戶部的人想巴結我,多給我備了間房,要不然都不知道你住哪。好了好了,你快回你的房間,就在隔壁,沒事不要出去亂逛,免的再給我惹事。”
李靚擺擺手道:“真是越來越囉嗦了,我先回房了,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說罷就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見李靚走了出去,江待一關好門,走到文惠羽身後幫她摘掉帽子,一頭的黑髮如同瀑布傾瀉而下,“委屈你了,要你裝扮成我的隨從”
文惠羽身子微微後仰靠在江待一的腹部,闔上眼簾道:“若不是這樣怎麼能隨你來揚州呢,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入夜後,原本寂靜的江面,如今漁火斑斕,十幾艘大船上的燈火,映得江面亮堂堂的,各個達官貴人都在甲板上賞夜景,江待一則和文惠羽舒舒服服的窩在牀上。
江待一像每晚一樣,掀開層層花瓣,品嚐着花蕊的芬芳,汲取着花蜜,良久,方離開花朵。
文惠羽環上他的脖子,嘴脣離他的不過一寸,淺笑道:“外面好多人都在甲板上賞夜景,待一不去嗎?”
江待一嘴角一扯,道:“都是些附庸風雅的人無聊纔出去看景,我美人在懷哪裡捨得出去呢?”
文惠羽使壞的咬了一下他的鼻尖,“越發的油腔滑調,沒個正經樣子。”
江待一笑而不語,脣又欺了上來,文惠羽側了一下臉,躲了過去,笑道:“可是我倒是想看看江上的夜景。”
沒吻到佳人的江待一,退而求其次的親了下臉近在咫尺的細嫩的臉頰,壞笑道:“叫聲相公來聽聽,我就考慮帶你出去看夜景。”
文惠羽轉過身去,晾個後背給他,“不去就算了,我先睡了。”
江待一手搭在她的柳腰上,頭湊了過去,臉貼在她的臉上,輕輕的蹭了蹭,滑膩中帶着涼絲絲的感覺,很舒服,哄着說道:“娘子大人,現在外面都是人,我們出去難免惹人注意,等到了子時,大家都睡了,你我二人攜手共賞江上夜景,如何?”
文惠羽露出了笑意,“這還差不多”扭過頭,輕擡下頜,親了一下他的嘴角,笑道:“獎勵你一下”
江待一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現在到子時還有些時辰”,手指摩挲着文惠羽的朱脣,繼續道:“既然時間還早,娘子就再多獎勵我一會兒。”說罷,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覆上了她溫熱的脣瓣,不給她逃脫的機會。就這樣一直纏綿到了子時。
過來子時,滿船的燈火熄滅了不少,灑在江面上的只剩下皎潔的月光。船邊的椽木圍欄邊,站立着相互偎依的兩個人,清風吹起二人的衣袂,恍如兩個翩翩仙子凌於江上。
“外面這麼冷,又是黑乎乎的一片,真不知你爲什麼要出來。”江待一說着,又緊了緊懷中的人。
文惠羽吻了吻身邊人鎖着的眉心,閉上眼,輕輕道:“我喜歡聽這浪花拍岸,和江海水流的聲音。”
江待一也用心聆聽,點了點頭,道:“是蠻令人安心的聲音”
文惠羽睜開眼眸,水波盈盈的看着江待一道:“相公,我們以後老了,去海邊搭一座房子來住好嗎?”
率百萬之師,馳騁疆場,建功立業,一直是江待一的志向,甚至……甚至坐擁錦繡江山,只是這些都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每每看到有熱血男兒,高談闊論人生理想,而他只是冷眼旁觀,默不作聲,淡淡一笑了之。
沒有聽到江待一的迴應,文惠羽仰頭盯着他問:“相公怎麼不說話?”
這種平靜的生活,是不屬於他的,終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道:“我去過一個很美的地方,雖不是海邊但是我保證你會喜歡,以後得了空我帶你去。”
文惠羽也被他成功的岔開了話題,奇道:“是什麼地方?”
江待一飄忽的望着江面,似乎看到了從小長大的那個四季如春,無憂無慮的地方,靜靜道:“它叫無憂谷”
“無憂谷?聽起來就知道是個好地方,說定了以後一定要帶我去哦!”文惠羽略帶俏皮的說道。
江待一點了點頭,道:“好”
“夜深了,我們回船艙吧。”說罷,文惠羽拉着他的手回了船艙。
船隊行了五六日,就快到達了揚州境內。未到揚州一種奢靡的氣息已經席捲而來,真是暖風薰得遊人醉。
“師兄,你知不知道花滿樓的花魁王姑娘也來了揚州。”李靚鬼頭鬼腦的說道,現在房間裡只剩他們師兄妹兩個,她又恢復了從前對江待一的稱呼。
“那又如何?”江待一自斟了一杯茶,不冷不熱的說。
李靚一臉的邪笑,道:“花滿樓的花船就在不遠處,我帶你去見識見識怎麼樣?”
“不去”毫不意外的答案。
“切”李靚一拍桌子,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真是食古不化,算了,我已經提前約好了,一會兒就去見王花魁,我先走了。”
王花魁?就是師妹總說的那人,總是勾着她往青樓裡跑,江待一想到此處,嘴脣一動,道:“慢着”
李靚一愣,轉身道:“怎麼?想通了?”
江待一將茶杯中的龍井一飲而盡,茶杯啪的一聲撂在桌上,似有深意的說:“我就跟你走這一遭。”
花滿樓,全襄京最大的青樓,分院遍及全國,也是大多數達官貴人的消金窟。
江待一剛登上花船,掃視了一圈個富麗堂皇的兩層畫舫,冷笑道:“好大的手筆”,旋即,眉頭一皺,一股胭脂味濃烈的刺鼻。
“哎呦,這不是小李公子嗎?今個又是來找王姑娘的嗎?”一個半老徐娘的老鴇搖着手絹,滿臉堆笑的說道,打量了一下李靚身邊的江待一,笑着問:“這位俊俏的公子是哪家的少爺?”
江待一神色冷淡,只說了一句:“在下姓文”
李靚穿着一身男裝,負手而立,粗着嗓子道:“是呀,我已經跟王姑娘約好了,請於媽媽帶我過去吧。”
“好好還,兩位公子隨我來”老鴇帶兩人上了畫舫的二樓,二樓都是一間間的雅閣,專門用來招待一些達官貴人,而李靚是花滿樓常客,砸了不少的銀子,花滿樓自然是把他奉爲上賓,請進雅間裡。
引兩人進了房間,於媽媽就識趣的退了出去,李靚也照規矩給了她一錠銀子作打賞。
這間房與江待一想象的不太一樣,擺設很簡單,一張書案上還擺着文房四寶,焚着安神的檀香,不像尋常青樓一般的花哨俗氣。
“靚兒來了?”從屏風後面傳來的聲音婉轉動人,好似一泓清泉流過心間。
李靚一幅主人家的樣子拉江待一坐在圓凳上,笑道:“嘿嘿,王姐姐是我,這回我把我大哥也帶來了,我大哥小地方人沒見過什麼世面,我帶他出來見識見識。”
江待一在桌底踩了李靚一腳,低語道:“回去再和你算賬”
兩人玩鬧間,王姑娘已經從屏風後款款走了出來,笑盈盈的道:“靚兒戲言了,靚兒的大哥想必也是人中龍鳳。”
江待一起身,做了個揖,道:“在下姓文,是李靚的結義大哥,見過王姑娘。”
王姑娘欠了欠身,還禮道:“原來是文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江待一不經意間已經悄悄的上下打量了一遍這位豔名遠播的王花魁,沒有青樓女子的妖媚,而是像名門淑媛一樣淡雅,舉止間流露出的從容大氣,是隻有歲月才能歷練出來的氣質。論賢淑端莊不及若蘭公主,論清麗脫俗不及文惠羽,但精緻的五官渾然天成,別有一番韻味。
江待一拱了拱手,道:“王姑娘過獎了”
李靚雖說是帶江待一來,可到了這就完全把他拋在了腦後,一直和王姑娘談天說地,“王姐姐,我這一路上見到……”
李靚把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說了個遍,而王姑娘只是靜靜的聽着,李靚說到有趣的地方,她會掩面輕笑,李靚說的累了,她便遞一杯茶,茶水的溫度不涼不熱剛好入口,她並不多話,但每每說出的話必是字字珠璣的點睛之語。
江待一在一邊安靜的觀察,心中已經瞭然,明白了爲什麼師妹會對花滿樓流連忘返,只是與王姑娘聊天談心就如此愉悅,若得此紅顏知己當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只是不明白這樣一個奇女子怎麼會流落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