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覺羅·恆茂所說的千佛塔乃是清河市清心寺的一座佛塔,這座佛塔並非古建築,自然也就沒有梅市南漢文物千佛鐵塔的盛名。清心寺的千佛塔與其說說是千佛塔,倒不如說百佛塔,乃是現代復古建築,始建於九十年代末。
清心寺修建在清河市東郊高地,有幾分山的雛形。衛修在寺院外尋了個停車場停下車子,便陪着恆茂拾階而上,一路低聲閒聊,看起來似乎有幾分父子的味道。
在臨近寺院門口的時候,衛修隨手買了兩柱香,遞了一柱給恆源,兩人邁過山門殿、彌天王殿,一路穿過大雄寶殿直達清心寺主供佛殿。
清心寺主供的乃是西方三聖:阿彌陀如來、大勢至菩薩和觀世音菩薩,衛修與恆茂入鄉隨俗,在小沙彌的引領下學着前面遊客的模樣,上了香,雙手平舉當胸,五指合併向上禮佛三拜。
只是有些不同的是,恆茂行禮姿勢有些古怪,並不三拜,看起來只是一拜似乎在專心祈禱什麼。兩人行完禮,便沿着寺院閒逛起來。
清心寺並不是什麼佛門重地,自然罕見高僧,據說每年會有高僧來此講經,但是說到底終歸只是個遊覽之地罷了。
“聽說你精研佛學?”恆茂忽然開口道。
衛修心中一動,搖了搖頭道:“都是訛傳罷了,會念一些經書,談不上精研。”
恆茂點了點頭,嘴角咧出一抹玩味道:“漢地佛教也好,藏傳佛教也罷,經教研習乃是修佛之重,這點漢地佛教唯“參一句話頭”和“念一聲佛號”,不重出離心、菩提心和清淨心三修道,使得很多人知見不正,這點可不好……據我所知,你的所言所行似乎有些不妥,就不怕死後墮入金剛地獄?”
最後一句話恆茂說得極爲突兀,語氣中甚至耐着一絲質問。
衛修一愣,隨即微笑道:“茂叔可能誤會了,晚輩可不信佛。”
恆茂露出一抹詫異道:“不信佛,爲何研習佛經?”
也難怪恆茂會驚訝,佛經本就枯燥,不是佛教徒誰會花費那麼大的精力背誦佛經乃至於能達到一種很高的境界引發信徒的共鳴?
即便是研究佛學的學者,莫說達到引起信徒共鳴,恐怕就是一篇完整的佛經都背不全吧?
衛修苦笑,我能說這只是我隨意錄入大腦中,無意間窺見修禪的一絲秘密的嗎?但是這話終究不能說。
“晚輩研究古玩,嗯,古玩勉強可以劃入人類學乃至藝術史之中,涉及佛學也是正常。而且宗教作爲人類一種十分特殊的文化運動,其本身的特殊性就值得研究,更何況宗教在某種程度上也保留下來大量文物?所以順帶學習一下佛學也是可以理解的。”衛修理所當然的道,心中卻在汗顏,這種牛皮吹長了,自己恐怕都會以爲自己研究佛學呢。
恆茂沉默點了點頭,開口道:“你信仰什麼宗教?或者說你信仰什麼?”
衛修有些詫異,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後背忽然一冷。
恆茂這般問他,是在考慮宗教信仰問題嗎?
據衛修所知,滿洲人剛開始是信仰薩滿教的,後來蒙古興起,建立元朝,使得藏傳佛教大興在蒙古地區廣泛傳播並逐漸佔據統治地位,薩滿教生存空間逐漸被壓迫,一部分薩滿教融入藏傳佛教,一部分逐漸消失,逐漸使得明之後的滿洲人信仰藏地佛教(喇嘛教)。
清滅明時,清人入關之前爲了穩定大後方的統治,支持達.賴和班禪在藏區實行政教合一,即推崇藏地佛教。然而入關之後面對廣袤的漢人羣體。清政府的宗教政策已經發生改變,對於藏傳佛教僅僅只是禮遇有加,更別提之後尊儒術、崇黃老之道。
也就是說清政府對於宗教實際上是一種利用的態度,那麼作爲清朝皇族後裔的愛新覺羅·恆茂詢問他宗教問題,到底有什麼深意?
衛修微微一笑,道:“我信仰科學!”
很裝逼的一句話,也很中規中矩的一句話。至少目前的衛修找不到還有什麼信仰比這句話更好。
無論是沒有信仰,還是信仰自己,都是一種迷茫與狂妄的代表。衛修可不敢給未來岳父眼中留下這種印象。
“哈哈哈……”恆茂低聲笑了起來,似乎是害怕打擾佛門清修。
衛修有點不太明白恆茂笑什麼,不敢跟着笑,只是保持着一種禮節式的微笑,看起來有些尷尬。
“科學好啊,科學的出現雖然摧毀了曾經屹立世界之巔的王朝,但是也推動了全球的進步,這是宗教所不能給予的。”恆茂道。
‘是你愛新覺羅家族無能吧?怪人家科學什麼事?’衛修心裡嘀咕着,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來,表面依舊維持着客氣的笑着。
“衛修你這種學習態度很好,不偏不倚,學而不盲信,學以致用,非常好!鼻祖曾言‘興黃教、柔蒙藏’,指的便是宗教不是“信”而是“用”的態度,你在日本就用的很好嘛!”(愛新覺羅·恆茂乃是恆字輩,康熙帝爲玄字輩,彼此相隔八輩,故稱之爲鼻祖。)
衛修摸了摸後腦勺,面對恆茂的誇獎心中多少泛起一絲高興。同時心中那個一動,看來這個未來岳父很厲害,這麼短時間就已經得知自己的身份,只是不知道他對於他了解多少。
“茂叔謬讚了。”衛修客氣的回道。
恆茂笑了笑沒有回話。
幾句對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轉出寺院範圍,漫步上一條不知道通向哪裡的鋪着鵝卵石的小徑。
“男人談生意難免喝酒,不過酒這東西並不是什麼好東西,會摧毀你的大腦,人就是會思考的蘆草,失去了思考,那就與禽獸無異。”
衛修一凜,以爲恆茂不太滿意他昨晚喝酒的行爲。還好昨晚去安安房子中洗了個澡,不然身上酒氣更重,恐怕給恆茂的印象更不好。
“是,晚輩記下了。”衛修恭敬的道。
恆茂搖了搖頭,道:“這話本不該跟你說,不過你這孩子確實不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寒門也是可以大有作爲的。不過,你昨晚做的事情格局太小了。”
低眉順眼聽着未來岳父訓斥的衛修,渾身肌肉一繃,昨晚之事?昨晚之事恆茂是怎麼知道的?安安不是說她的家族一直在俄羅斯發展嗎?難道已經龐大到滲透到清河市了?
“還請茂叔指點。”
愛新覺羅·恆茂似乎等得就是這句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昨晚你一切都做得很好,只是這秀肌肉的舉動,還是有些粗暴。那所謂的黑道,以後能少沾還是不要沾,這東西便捷是便捷,但是反噬太大。你目前格局太小,有燕京孫家庇護,一時半會自然體會不到其中的反噬之力,但是一旦孫家到了,你恐怕最先遭到反噬。”
“就算我不用黑道的手段,孫家倒了,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衛修情不自禁爭辯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