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韻清過得分外無聊。
那日她兒戲般地出了個據說餿得不能再餿的鬼主意,讓手下軍士打了一場亂七八糟的仗,竟然歪打正着地令不可一世的紫仙門元氣大傷。這樣好到天怒人怨的運氣,讓怪老頭常常忍不住仰頭望天,抱怨造物不公。
無論如何,害得怪老頭和徒弟們愁眉不展的那個結,居然就就這樣鬼使神差地解開了。
餘下的日子,幾個已經漸漸開始嶄露頭角的小將領帶了一部分軍隊乘勝追擊,很快便將對手打得七零八落,不出一月,整個紫仙門竟然便消失得比先前那些不成氣候的小幫派還要徹底了。
自然,這都是後話。
眼前的問題是,一個素日的心頭大患驟然變得不堪一擊,忙慣了的衆人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韻清自然是無所謂的,她的師兄師姐們卻是明顯有些小小的失落,彷彿一直努力追逐的目標,突然消失在眼前了一樣。
這一日,韻清照例坐在暖暖的陽光下,望着滿架的紫藤花怔怔地出神。懷中的小如煙不知何時又甜甜地睡着了,滿院花影之中,除了鎮日嗡嗡亂叫的蜜蜂,只有前來覓食的麻雀偶爾啾啾地爭鬧幾聲,卻也絲毫打不破這寂寞人間,人間寂寞。
前些日子,墨兒早已按捺不住,由一位比較穩重的將軍帶着,興沖沖地上了戰場,不知是爲了早些磨礪自己,還是隻爲排解這長日的無聊;彤彤那副懶勁兒看來已得了韻清真傳,這會兒又不知跑到哪裡窩着去了。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日子還真是不太好過啊。
韻清正自感慨,忽然敏銳地發覺身後有人無聲無息地靠近,不禁心下暗自猜測,又是哪個促狹鬼準備嚇自己一跳呢?
誰料過了良久,身後那人竟是就那樣悄悄地停在幾步之外,再沒有靠前的跡象。韻清終於忍耐不住,開口問道:“你究竟還要在那裡站多久?”
冷玉滿臉失落地從紫藤花架後轉了出來:“小七,你早知道我在?”
韻清卻沒料到是他,聽他開口,反嚇了一跳:“我以爲是哪個促狹鬼躲在後面想嚇我,再想不到是你。怎麼,你也是無聊得要發瘋麼?”
冷玉沉默半晌,方低低嘆道:“是。”
韻清卻一時找不出什麼話來說,只得默默無語。這個三師兄,在谷中原是最喜歡與她說笑的,因着兩人都是愛笑愛鬧的性子,當時倒比其他師兄妹合得來些,只是這三四年未見,到底有些生疏了。
默默半日,冷玉長長嘆了一口氣:“小七,你沒有從前那般愛笑了。”
韻清今日只覺有些懨懨的,始終提不起興致來與他說笑,猶豫半日,終於還是選擇了繼續沉默着。
冷玉似是早已料到會無話可說,見她始終不開口,也不覺十分尷尬,袍袖一拂,萬分自然地自己坐到一旁的石凳上,靜靜凝視着韻清沉靜的側臉。
當年與這個鬼靈精的小師妹肆無忌憚地打鬧的時候,他曾想,這個孩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當年那個丫頭與他是極親密的,她決意出谷的時候,只告訴了他一個人,是他,費盡心機幫她瞞着師父和師兄師妹們,掩護她直至安全離了谷中。
那時他只知道,小七想做什麼,他就幫她去做,他甚至忘了去問,她瞞着師父執意出谷,究竟是厭倦了谷中百無聊賴的日子,還是要去圓她童年的舊夢?
小七走後,每一天他都會想,今日,那個瘋丫頭會不會突然就回來了呢?回來之後,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她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就長大了呢?
這樣想着想着,居然就過去了那麼多日子。那個瘋丫頭始終沒有回來,後來,他們跟着師父也離了初幽谷。師父說,這個天下是小七的,他們要趁着天下未定,幫小七掃除一切障礙。
那時他才知道,那個瘋瘋癲癲的小丫頭,竟還有着那樣一層神秘的身份。
她,始終是與衆不同的吧?
他們以小七的名義招兵買馬,做了許多轟轟烈烈
的大事,可是小七,她仍然沒有出現。他們派出的人找到了小七,可是小七讓他們帶回來的消息一直是,她還有些事,要在須彌峰多待一陣子。
須彌峰嗎?那裡的人,今後將是他們強勁的對手,小七留在那裡,是要做什麼呢?
那段時間,彷彿分外漫長。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幾乎以爲要永遠等下去的時候,那個瘋丫頭,終於回來了。
小七長大了。明眸皓齒,雪膚花貌,比小的時候更加明豔照人。她還是像從前一樣,伶牙俐齒,每次都把師父氣得七竅生煙。她還是那樣聰明伶俐,困擾他們許久的紫仙門,居然就讓她以兒戲的方式,輕而易舉地給消滅掉了。
可是,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了吧?
她笑嘻嘻地說,她這些年忙着生孩子去了。
孩子?她在開玩笑嗎?她自己,纔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啊!
可是,她時時不離手的那個肉嘟嘟的小傢伙,卻實實在在地存在着,由不得他不信。
這才發現,她的笑,也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了。很多時候,那明媚動人的笑,竟是不達眼底。
那燦若星辰的眸子,怎麼會掩藏了那麼多的……哀傷?
那個沒心沒肺的孩子,也會有哀傷嗎?究竟是什麼人,能讓那個永遠明朗俏皮的孩子懂得了哀傷?
便如此刻,她爲何用那樣幽深的目光,凝視着她懷中熟睡的孩子?她,是在透過這個孩子,看着另外一個人麼?那個人,究竟是誰?
是什麼人,竟肯殘忍地毀了這個瘋丫頭的快樂?
她說,那個人如今屬於二師姐。那麼,令她這樣哀傷的,究竟是那個人,還是二師姐?
無論如何,敢傷害她的小師妹的人,他冷玉,都要與他勢不兩立!
小七,你可知道,這個世上,還會有人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取你的展顏一笑?
小七,如果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所有,你可不可以,不再憂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