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漫長的安靜無眠的夜晚。
第二天清晨,當東方的天空隱隱泛起白色,黎明的微光覆蓋大地的時候,這場低溫霾已經離開這裡,一邊不斷減弱一邊繼續南下。
這次的低溫霾在強地表氣流的影響下,雖然強度大,但是時間短,速度快,否則獵人公會這個小小的巖洞,真的是神仙也救不了。
“哦耶,再過一會兒你們就可以出門啦!”小白跳到孩子們頭上。
忐忑不安了一整夜的人們終於放鬆下來,心裡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擔憂,很多人小聲討論着將來準備去往哪裡。
周陽則安靜的閉上眼睛,無論哪裡,都再也找不到死亡之霧的氣息。
在這一夜裡,周陽能感覺到,隨着吸收那些未知的物質分子,死亡之霧的能量一直在緩慢的削減,隨之傳進他腦海的,則是一幕幕似曾相識的場景。
在某一天,一個年輕人偶然走進了獵人公會的大門,爲這個熱鬧非凡的小集市驚訝萬分。
在某一天,那個年輕人完成任務拿到了微薄的報酬,在酒館裡安靜的享受一杯血腥龍舌蘭。
在某一天,那個年輕人又悄悄離開,投身於自己的事業。
在很久很久之後的某一天,當年輕人變成了中年人,又繼續回到這裡,在旅館的小房間裡,望着下面熱鬧的小廣場,無言的沉思了整整三天,用所有的行頭買下了一個小店面。
在更久更久之後的某一天,那人從緊閉着大門的店裡,望着這個他曾經很喜歡的地方,依然一樣熱鬧非凡,他悠閒的想抽一支菸,卻發現已不可能,因爲他只是一道意識而已。
周陽知道這是軍神的記憶,卻與自己的記憶不謀而合。
也許所有的獵人,都有着同樣的回憶,充滿喜悅、自由、和歸宿感,狹仄的空間裡充滿生命的活力和悠閒的心境。
氣溫漸漸恢復正常,人們三三兩兩的散去,胡老爺帶着些人在照顧凍傷的人們,小白在他帽子裡安靜的睡着。
周陽站起身來,走到那家“大魚吃小魚”的店面門前。
老舊的木門上房檐上,還有小小的招牌上,水汽凝結成了一層薄薄的霜花,閃閃發光,看起來像個童話裡的小木屋。
周陽猛的推開店門。
破舊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
那裡面再也沒有深不見底的黑暗。外面照明的街燈昏黃的燈光,自然而然的照進小屋子裡,除了一張年代久遠的小木桌,和一隻已經腐朽壞掉的方凳,空空如也。
小木桌上,放着一本書。
書上落滿了灰塵,和桌子上的灰塵渾然一體,看起來它已經在這裡放了幾十年之久,難道是想提示什麼東西?
周陽走過去,輕輕撣掉上面的灰塵。
那本書的名字是《超弦理論與高維空間》。
書頁已經被腐蝕的殘缺不全,裡面似乎也沒有特殊的筆記,只是一本普通的書而已。
超弦理論,不懂。
高維空間,你是想告訴我你在那裡嗎?
周陽擡起頭,作爲一個生活在三維空間的人,卻不知該望向哪個方向。
……
這次低溫霾寒潮,終於在侵蝕到第三大區中部地區的時候,就消耗掉了所有的負能量,漸漸散去了。
靠近北方的地下城和生存區,在幾天忐忑不安的封鎖之後,終於又重新打開了城門。人類就像頑強的小強,但凡有一絲生機,都不肯放棄希望。
不過比起災難之前,人類的地表活動大約減少了95%。
本來搞得風風火火的聯盟各項大型工事都暫停了。東部地區的地表通訊信號基站停工,所有工人和設備暫時撤回,西部地區的露天晶石礦脈開採計劃全盤取消,就連南部的新源生存區是否繼續建設,聯盟建設部門高層正在緊張的商討之中。
防務部也放棄了生存區周邊的巡邏,儘量減少外出,只保持着最基本的物資運輸和信息傳遞。
科技中心氣象組也是焦頭爛額,第一批投下去的測溫計和數據收集盒,包括其他的地表和淺地下探測的元件,經過低溫霾寒潮的襲擊,基本已經全部損毀。第二批檢測元件正在緊急補充,如果災難發生頻繁,就會變成惡性循環。
大自然不願讓人類恢復地表的霸權。
當人類無法在地表活動,當野外的現狀無法在災難中尋求到藏身之處,獵人公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本條件。
胡老爺透過小酒館的窗戶,看着獵人公會的人煙日漸稀少,安靜得異乎尋常。有戰鬥能力的獵人去了自由先遣軍,不想再繼續冒險的則帶着家屬回到了自己曾經居住的地下城,剩下一些無依無靠沒有戶口的人,也都得到了周陽弄來的地下城居民接收名額。
胡老爺的酒館也處理掉了大部分的儲備,將小二和後廚打發走,準備關張。
忙完之後,他把手揣進兜裡,才發現那張獵人公會的傳承卡片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了自己的兜裡。
“唉,一定是那小子走之前又給我揣回來了,看來是給不出去咯。”胡老爺嘆息一聲,看着那鑲金花紋中間的紅色寶石,像團火焰一樣熠熠生輝,自言自語,“要不我也撤吧,安安穩穩的找個媳婦,將來把這玩意兒傳給寶貝兒子好了……”
千里之外,同樣的一張獵人傳承卡片,被一隻白皙精緻的手撫摸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久久凝視着中心那顆同樣燦爛的紅色寶石。
良久,吳曉暄把傳承卡片小心的揣進手提包的夾層,擡起頭來,環視着空無一人的小酒館,今天是營業的最後一天。
明天開始,南方獵人公會正式解散。
根據劫後餘生的北方公會提供的信息,低溫霾災難對於他們這些野外生存者是致命的,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擋住。災難侵襲到這裡來,是遲早的事情,與其到時候措手不及,不如提前尋找出路。
這張卡片是很久以前她在父親的遺物中找到的,據說南方的獵人公會裡有兩張,剩下一張不知道在誰手上。
是該用這張卡片的時候了,吳曉暄堅定而開心的把任務發給了自己,當作寶貝,她很喜歡這裡。
這時,一個人影從門前經過。
吳曉暄擡頭,看見酒館的小門像往常來客人一樣被輕輕推開,門框上的風鈴悅耳的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