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陽離開了獵人公會。
和他來的時候一樣，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熱鬧的小集市正在沉睡之中，他的來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擡起頭仰望漆黑的夜空，也許是某處的基因發生了微妙的改變，他感覺這世界更加寬廣自由。
但是，當他擡起腳步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自己的速度比平時慢了不止一點。
周陽竭盡全力的奔跑着。
速度、反應、防禦、癒合，這些是能力者必備的素質，以作爲其他能力發展的基礎，雖然有強有弱，但是都要比普通人強出許多倍。
但是現在，周圍環境的倒退速度告訴他，這種速度也就將將能夠躲避變異野獸而已，即使最不擅長速度的覺醒者，也不會比自己現在跑得更慢。
曾經的瞬間加速，彈跳，敏捷的反應，都離他遠去了。
周陽失落的停下腳步，又一次奔跑起來。如此反反覆覆試了很多次，他終於放棄了。
自己的直升機停在十來公里之外，來的時候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現在則用了10分鐘才跑到，已經比普通人快不了多少了。
如果普通人不是有心肺功能的阻礙，大概會和自己跑得一樣快。
周陽爬上直升機，頹然的將自己依然沒有心跳呼吸的身體扔在駕駛座上，心裡有些亂。
也就是說，自己在基礎方面已經缺失了某些基因斷片。
記得離開前，那個聲音曾經跟他說過，有些基因的破損不可逆轉，原來是真的。
他猶豫了一下，默默的啓動了直升機，升空，飛往食物工廠。
東方的天空開始露出第一絲白色的天光，雖然看不到太陽，但是這絲天空微白，飛在天空中的直升機裡的周陽應該是第一個看到的。
因爲他飛的很高。
但是，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萬丈深淵。
今後將何去何從，全然不知。
……
這時，在食物工廠，黑色的霧氣漸漸停止了肆虐的翻滾，安靜下來。
隨着第一絲微亮的天光，霧氣開始變得越來越稀薄，逐漸透明，消失。
工廠小小的穹頂在山林之中顯現出來，就像洪水退去後山林中一隻安然倖存的小蘑菇。
空氣中似乎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那道意識知道，其實它和周陽的這場對戰，誰也沒有贏，誰也沒有輸，誰沒有威脅到誰。
它撤退是因爲，裡面有那麼多把鬼刃，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沒想到……這把刀現在還在用……它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憤怒，反正它也無所謂感情。
可能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人知道，這把刀，就是它從前的自己。
聯盟有位傑出的科學家曾經說過，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粒子的振動。
不僅客觀萬物的存在和運動是這樣，人的感情和意志的傳遞，也是空氣中粒子的振動，就好像光波和聲波一樣。
按照這個原理來推測，如果可以把這種振動接收並完全模仿，那麼人的感情和意志也是可以保存的。
於是，他們就一起做了那麼一個實驗。
在他放棄人類的身份之前，他試着把最後的強烈意志保存起來，留給了自己的後代。
自己那時候究竟是在想什麼？
它都快忘記了。
不是不會忘記的嗎？它在記憶區裡搜索着，找到了那些片段。
原來，自己曾經並不想成爲這樣。
當年，當他明白邁過最後一層底線，脫離人類的範疇，纔是進化的最終途徑的時候，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可以去嘗試，但是他卻絕不想受到進化規則的束縛，與人類爲敵。
於是，他請聯盟著名的科學家幫忙，做了一個實驗，把自己最後的意志封存在一種特殊的物質裡，留給自己的後代。以防萬一有一天，自己若與人類爲敵，希望這個東西可以喚醒他，至少可以挽救自己的後代不被自己吞噬。
這之後，他自己也做了一個實驗，邁過了作爲人類的底線。
它知道，那塊特殊的物質被取出了很小的一部分，鑲嵌在刀上，給了何夏。
本來如此重要的東西，隨着時間的推移，竟然在它所處理的信息洪流中淡到完全不起眼。
當不死不滅，不會忘記之後，它就很少去回想過去的事情。但是這把刀之中傳來的那種感情和意志，將它意識層面的束縛一舉擊潰，因爲那是它曾經的自己。
原來懷念是這樣一種感覺，很奇妙，它能夠讓你瞬間就跳入一條曾經的河流，而且難以自拔。
它竟然有些難過。
……
艾麗趴在研究室的桌子上睡着了，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驚醒，注視着屏幕上綠色的數據流。
周陽的基因序列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破壞被完全終止，正在緩慢的倒帶一般進行着自我修復，並且趨於穩定。
艾麗臉上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一瞬間卻又僵住了，她拖動鼠標，來來回回的看。
很奇怪。
整個基因序列，只有核心部分是未被損壞過的完整形態，其他斷片都呈現一種她從來沒見過的奇怪狀態，經過侵蝕又被修復之後，它們都與之前有着大大小小微妙的不同。
“奇怪啊！”艾麗無助的抓着頭髮。
第一道清晨的陽光照進實驗中心明亮的窗子裡。
……
此時的食物工廠裡，緊張得一夜沒閤眼的大家，現在都尷尬的大眼瞪小眼。
外面的死亡之霧已經消散，那種曾經壓在每個人心頭的恐怖壓力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就完了，這就完了？
每個人心裡都是這種想法。
本以爲插翅難飛束手無策的死局，竟然就這樣悄悄離開了？
“老伯，過去了嗎？”阿樂尷尬的問道。
老伯十分困惑但又絕對肯定的說：“過去了。”
“要不……咱打開門看看外面？”一個覺醒者保安說道。
工廠厚重結實的氣密門發出哧的一聲氣流聲，緩緩打開，一行人陸續走出閘門，來到外面的荒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