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輝教會的大本營。
整個地下城都是破敗和貧窮的氣息。
空氣質量污濁不堪,黴味兒和垃圾的腥臭味充斥着整個空間,所有的建築都已經年久失修,就連曾經的富人區也殘破不堪。
黑色粘稠的污水在路面上肆無忌憚的蜿蜒,沿途生出一簇簇形狀奇怪的小蘑菇,一些從未見過的小蟲在上面爬來爬去。
幾個骨瘦如柴的孩子打鬧着經過,開心的掰下幾片較大個兒的蘑菇,塞進嘴裡吃掉。
在這整個地下城唯一還算保持得不錯的一座圓頂建築裡,殷茵正感受着這一切。
她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但卻顯得異常耀眼,黑色長髮用一根金光閃閃的簪子隨意挽起在腦後,看起來那根簪子應該有更高貴的用法才合適。
她正在專心的幫一個被野獸咬斷手臂的人清理傷口,然後用這裡僅剩的並不乾淨的紗布纏好。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說着,伸手拂了一下傷者的額頭,很燙。
滿屋子的人都齊齊的跪了下來,那個傷者也受寵若驚的從牀上跳起來,伏在她腳下。
那隻纖纖玉手雖然沾滿了鮮血,但那是主神的手啊,被拂過是何等的榮幸!
“感謝主神賜予我生命!”他用充滿感激的顫抖聲音說道。
“感謝主神!”周圍所有的人都低聲讚頌。
殷茵彷彿沒有聽到,根據剛纔手上摸到的熱度,如果還是沒有抗生素,這個人的生命終將逝去,主神也挽回不了。
不過,在她沒來之前,這樣的傷者只能直接躺在裹屍的草蓆上等死。
終究是好一些。
一個滿臉污垢的婦女哆哆嗦嗦的在門口跪下,“求求主神,救救我的兒子……”
“過來吧。”殷茵的聲音很疲憊,聽起來更加空靈。
那女人拉過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歪着腦袋傻笑,目光呆滯,張大的嘴裡流着口水。
“我兒子不小心吃了讓人發瘋的蘑菇。”
殷茵沒聽說過這種蘑菇,但是她看到小男孩的腦部有一部分神經處在麻痹狀態。
她朝他笑了一下,一陣不易察覺的冷風吹過……
“啊,這是在幹嘛啊!”小男孩麻利的抹了一把口水,發現大家都在看他,趕緊躲到那婦女身後。
所有的人再一次顫抖着,齊齊匍匐在地,這是神蹟。
“這裡的地下城政廳,誰在管理?”殷茵對膜拜的衆人置之不理,開口問道。
人羣裡一個老者顫巍巍的擡起頭來,“我。”
“救災儲備還有嗎?”
“啊,一直沒有動過救災庫房,那個不是發生災難的時候用的嗎?”老者小心翼翼的回話。
“現在就是災難。”殷茵波瀾不驚的說着,“把救災庫房的所有東西都搬到這裡來。”
“好的!”老者重新匍匐在地。
“還有,找一些體力好力氣大的人來我這裡。”殷茵深吸了一口污濁的空氣,“大家一起,清理通風設備和下水系統。”
她記得在黎明軍校的時候,學過一些最基礎的建設類的知識。
地下城的通風和下水系統堪稱舊時代的絕頂設計,並不需要很多能源,基本上只要一隻燈的電量就可以開始工作,並且結構很穩固,不至於這麼快就壞掉。
“我來!”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舉手喊道,滿臉興奮。
“我也來!”
“我可以嗎?”剛纔的大娘淚流滿面。
瞬間,整個地下城就沸騰了。
所有的人,都因爲能爲主神獻出一分薄力而榮幸萬分。
……
聖輝教會每天例行的集會時間就要到了。
殷茵用並不乾淨的水洗了洗滿是腥臭污泥的手和臉,脫下髒髒的衣服,拿起那件紅黑相間的禮服穿上。
莊重的顏色,高級的布料,鑲着閃閃發光的金色紋樣,高貴而優雅。
但她並不喜歡。
她喜歡穿着普通的衣服,在這裡治病救人,或者去現場指點清理工作。
經過三天熱火朝天的努力,這裡乾淨了許多,污水的排放開始見效,空氣中似乎也有了一絲新鮮的氣息。
救災物資僅夠每天發放微不足道的一點,但是總可以減輕一些不衛生引起的病患。
看着人們哪怕好了一點點,她也會覺得自己過得很充實。
這並不是主神的旨意,而是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她登上圓頂建築上面那個小小的講臺,看見在地下城昏暗的燈光下,無數的人朝這裡跪拜着。
無論是廣場上還是小衚衕裡,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來到屋外,面向這裡匍匐在地,宛如潮水一般。
殷茵開口,平靜而空靈的聲音,在這絕對的寂靜中傳遍整個地下城,在高懸的黑色天頂回響着。
“主神的智慧是廣大的,祂在注視着每一個人,洞悉一切。
主神的力量是絕對的,祂在護佑着世間萬物,永不休止。
願我們都能把自己完全放在主神的手中,聽從主神的教導,順服主神的命令,真正凡事憑主神旨意而行時,便能體會到知足感恩……”
真的是這樣的嗎?
每次這個時候,殷茵總會感覺到深深的迷茫。
但她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人類是生來平等而自由的。”她的內心深處這樣喊着。
但是,這樣的理念,對於這些生來貧窮並缺乏知識人們來說,真的好嗎?真的是救贖嗎?真的會讓他們過得更好嗎?
她想不明白。
所以,她按照主神的指示,在念着聖輝教會的教義。
她不知道,除了這些虛幻的教義,還有什麼能安慰這些信徒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