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僵持中，荒野的風似乎越來越冷了。
起義軍的人大部分都露宿在荒野上，用盡了各種取暖方式，依然是凍得瑟瑟發抖，一些來湊熱鬧的，已經不顧顏面的開始陸陸續續逃回地下城。而對面的機甲兵團，則是舒舒服服的睡在溫度宜人的機甲操作艙或者車裡。
比起寒冷，食物纔是最大的問題。
即使有聯絡員組織了運糧小隊，地下城也有不少人支持起義軍的糧食供給，但是幾萬人的口糧，又談何容易。
餓着肚子只會讓人覺得更冷，寒冷只會讓他們的身體消耗更多能量，變得更餓。
而對面的機甲兵團，加上後勤人員也不過幾十人，車裡備用的一箱壓縮餅乾就夠他們安安心心的吃上半個月。
劉一明翻了翻揹包，把裡面的壓縮餅乾全都扔給遠處眼巴巴望着他的起義軍，立刻被哄搶一空。
“沒骨氣的東西！”李鵬飛走過來罵道，“連敵人的殘羹剩飯也吃！”
不過這次再沒有人附和他，大家都默默的避開他的目光，狼吞虎嚥的吃着，肚子餓的時候，食物比什麼都重要。
“那不是殘羹剩飯。”劉一明走過來，較真兒的說道，“那是我所有的口糧，是我送給他們的！”
“都是你們，把我們弄到今天這種地步！”李鵬飛也許是餓了，情緒有些激動，“你們讓開！讓那幫機甲轟過來試試啊！轟一個看看！”
“我又沒攔着你，你自己去啊……激動個啥……”劉一明莫名其妙，扭頭走了。
“同志們，不能這樣下去了！”李鵬飛轉身向起義軍喊道，“再這樣下去，我們還沒戰鬥，就會被凍死，餓死！就讓我們一起衝過去，決以死戰吧！”
他振臂高呼，卻無人響應。
“領袖，不是我誇張，那機甲……”旁邊有人說了半截，忽然覺得不合適，聲音低了下去。
可怕的安靜，空氣裡只有寒風作響。
李鵬飛環視着起義軍，一張張臉也擡頭看着他，映在他眼中。
那些臉，有的年輕，有的成熟，有的堅定，有的恐懼，但或多或少都透露着一種同樣的情緒，那種情緒叫做“我想回家”。
“你的心裡只有仇恨。”周陽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來，“你從來沒想過要保護誰。”
李鵬飛憤然轉身，說道：“是，我恨這個都是騙局的聯盟！所以我要推翻它，之後才能保護我想保護的人，難道不對嗎？！”
“你推翻了聯盟之後，準備怎麼辦？”
“我們要住進生存區！”李鵬飛振臂一呼。
起義軍跟着一陣喝彩。只有聽到這個，大家才能打起一些精神。
“那生存區的人，你要把他們放在哪裡？”周陽問。
“我不管！”
“你推翻了聯盟，你就要來管，否則誰來管？”
李鵬飛一時答不上來，臉色陰沉。
“在你們眼中生存區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周陽指着不遠處的金色巨蛋。
“是天堂！”旁邊一個起義軍的年輕人搶着說道，眼裡閃着無限嚮往的光芒，“陽光明媚，豐衣足食，人人都住在漂亮的大房子裡！”
“陽光明媚是真的。”周陽說，“豐衣足食？你們去看看生存區的糧食儲備倉庫，夠不夠你們吃上三天的？摺疊農場每一天的播種量收穫量，勞動量都是算好的，糧食工廠的每天的進貨出貨量，食物加工工廠的流水線，這其中無數個環節，一刻也不能停，你敢斷上三天試試？”
“漂亮的大房子？你去試試，每天從大早上工作到深夜，996，不吃不喝攢一年，夠不夠買下一塊兒廁所大的地方？”
年輕人掃興的撓頭，溜到一邊。
“你要建立一個怎樣的社會？你理想的人類社會是什麼結構？你想向聯盟要求什麼資源？你想爲地下城的人爭取什麼權利？”周陽對着李鵬飛問道。
李鵬飛啞口無言，每次面對這個人，他都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壓力讓自己擡不起頭來。
“基本的權利地下城的人都有，人身自由權，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義務教育權。地下城人缺的不是權利，而是資源。那你有沒有想過，是哪些資源的缺失讓地下城衰敗？又如何解決這些資源缺失的問題？”
李鵬飛繼續啞口無言，他沒有想過。
“你沒有想過。”周陽說，“你心裡只有過去，沒有未來。”
“……”
李鵬飛陰鬱的看着周陽轉身遠去的背影，渾身微微發抖。
不遠處那七個人，拿着和二十年前同樣的刀，穿着和二十年前相似的制服，但是比起照片上的七個人，簡直是天差地別。
“照片上的那些英雄，都是瀟灑自信，英姿勃發！看看這些人呢，從傻不拉嘰的少年到佝僂猥瑣的老大爺，還有高官子弟？！還有女人？！簡直是給鬼兵隊丟臉！”李鵬飛這麼想着，心裡像有一團火，燒得他渾身不舒服。
他卻不肯承認這只是妒忌和偏見。
……
寒風凜冽，周陽就這樣站在兩軍僵持的中間地帶，極目遠眺北方的茫茫荒野和烏雲壓頂，眉頭越皺越緊。
“嗯？”小白從他的帽子裡鑽出來，使勁嗅着寒冷的空氣。
“你也覺得奇怪了？”周陽問。
“是哇！”小白說，“風裡有種極寒之地的氣味！”
大氣正在降溫，不過降溫幅度並不是很大，這種程度的寒潮，在荒野上其實非常常見，引起周陽注意的，是風裡那種不祥的氣味，原因不明。
他用意識搜索了大面積的範圍，並沒有發現什麼生物或者地質異常，但是那種不祥的感覺卻始終壓在他心頭上，而且越來越強烈。
“小白，說具體一點，極寒之地的氣味，是什麼樣的氣味？”周陽問道。
“是零下一千度的氣味。”小白得意的說。
“胡說，哪裡有零下一千度！”周陽說道，“絕對零度已經是宇宙最低的溫度了。”
“當然有，你這個學渣！”小白終於找到機會嘲笑他變聰明的主人了，“我們阿米巴族能創造出負的物質，爲什麼沒有負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