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面的犯人一時愣住。
這麼俗套的戲碼,也想用來套我的話?他心裡想着,看着面前這個看起來善良無害的年輕人,竟然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
確實是很俗的戲碼,不過劉一明再也想不出來別的什麼花樣。
“這樣吧,你把我放出去,怎麼樣?”那人說道,“反正這個時候也沒人在意這破地方少個人。我現在在這裡可是愛莫能助啊,如果能出去,我幫你找他,或者乾脆,我出錢收你的票。”
“我纔不那麼傻,你出去就跑了怎麼辦?”
“喲,官爺,您那麼厲害,就算是有兩個我也跑不掉啊!”那人看劉一明似乎有些猶豫,知道自己佔了上風,繼續說下去,“您看,都這個時候了,我只是想要個自由。到時候您拿了錢,儘管上您的方舟號,又有誰會注意到這個荒廢的監獄裡少了個人呢……”
很俗套的對話,好像在看舊時代的電影。
“你不恨我嗎?”劉一明忽然當不當正不正的冒出一句。
“啊?”
“你的兩個同伴,都是我殺的。我在想,如果我是你的話,面對着這樣的仇人,只要有機會,一定會先殺了他呢。”劉一明有些惋惜的說,“你們三個人水平都不錯,配合也很默契,那兩個人死得很可惜啊,他們跟你關係不錯吧?”
“當然,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人不由得嘆了口氣。
“多少錢,值得犧牲朋友的生命也要完成?”劉一明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你收了多少錢?一定不是個小數吧?”
那人忽然覺得這問題怎麼這麼刁鑽,是回答還是不回答?
“我憑什麼告訴你!”
“對於我來說,”劉一明靠在牆上,聊天一般,“無論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會放下朋友不管。我就不明白,即使是荒野最冷血無情的獵人,至少還把自己和團伙的生命放在第一位,而你們卻爲了錢……”
“我們是爲了……”
那人激動的跳起來,把手放在胸前,似乎是在比劃一個手勢。
瞬間,他意識到不對,趕緊閉上嘴,把後面的話吞進肚子裡,雙手也趕緊收回來,規規矩矩的老實下來。
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對面的這個年輕人全無防備,善良直爽,說些這種有的沒的話,很容易讓對方也失去警惕。
“嗯?”劉一明抓到了把柄,“你們是爲了什麼?”
他模仿剛纔那人的動作,把拳頭放在胸前,“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爲了錢,那是爲了什麼?”
“爲了船票嗎?那麼想上方舟號嗎?”
“可是我們是自由先遣軍的,你不知道嗎?據我所知,特等船票和管理船票不好交易,即使搶到手了也難以出手,但是整個義和區拿着普通船票還沒走的人,至少還有兩百人,你爲什麼會偏偏選中我們?”
劉一明就像個發現了線索的小孩,問個沒完,步步相逼。
對方索性躺在牀上挺屍,再也不肯開口回答任何問題。
沉默中,劉一明輕輕嘆了口氣。
“也不是不可以放你出去。”他說,“我查過你的賬戶,裡面一分錢的進賬也沒有。船票系統裡,也沒搜索到你的身份登記,無論你是收了現金還是預定了方舟幣,你現在不出去,那些錢可都糟踐了。”
“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你的朋友死了,你也什麼都沒得到,不糟心嗎?要是我的話,一定恨死了,爲什麼一定要搶船票?爲什麼偏偏是自由先遣軍?”
“關你什麼事。”對方冷冰冰的回答。
“你怎麼這麼淡定?還是說,你們原本就是衝着自由先遣軍來的?哦不,是衝着家屬來的?”
那人臉色鐵青,決心再也不辯解一句話。
每次一辯解,都會被這個年輕人抓到把柄,自己難道就這麼笨嗎?他不明白,其實不是他笨,只是他不擅長說假話,一旦被反駁被質疑,就會忽然沒了底氣。
“如果說是衝着家屬來的……有什麼意義?”劉一明只是自顧自的冥思苦想,“搶走一張船票沒有什麼意義,我們手裡還有好幾張船票呢,不過我聽說,重傷者和久病者,會被拒絕上船……”
“就到這裡吧。”
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打斷了他的話。
劉一明扭頭向身後看去。
牢房的門咔嗒一聲自動解了鎖,看起來是擁有這裡的管理權限,隨之,一個人影從外面拉開房門。
那是一個精神抖擻的中年男子,個子不高,略顯粗糙的臉上線條硬朗,顴骨突出,眼窩深凹,兩鬢的頭髮已經斑白,目光中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成熟幹練。
這人是誰來着,這麼眼熟!
劉一明愣了好幾秒,才忽然想起來,這個人今天上午自己剛剛見過,手裡那張審訊許可,就是從這人手裡拿來的。
是的,來人正是義和生存區的防務部長,名叫陸皓月。
“你怎麼來了?”劉一明驚訝不已,都忘了打個官場上的招呼。
防務部長倒是一點兒也沒在意,笑笑說道:“我說,小夥子,審訊就到這裡吧。”
“爲啥……”
劉一明尷尬的看着他,心想一個防務部長,怎麼管起這檔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兒了?更何況他纔剛進來沒多久,還沒說上幾分鐘話呢,也沒到時間限制啊。
“我知道,忽然這麼說有些突然。”防務部長依舊態度和善,“這樣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就明白了。”
“你帶我去?”劉一明更糊塗了,“可是我問的是他啊……”
說着他再轉頭看那囚犯,只見他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認錯一般低着頭,想看卻不敢看,似乎是在害怕這個防務部長。
無論是陸皓月進來的時機和動機,還是囚犯對他的反應,都證明了這兩個人之間有着不可告人的關係。
“好吧,我跟你走一趟。”劉一明說。
牢門重新關閉,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過走廊,那個瘋子仍然以同樣的姿勢無聲的把臉貼在小窗的鐵柵欄上,一雙死魚般的眼睛緊緊的盯着這兩個沉默走過他面前的活人。
“可惜咯……”他嘿嘿笑了兩聲,自言自語道。
不知道是不是在可惜自己沒吃到這個小年輕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