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這幾日,心情格外的好啊……”靖榕看着郝連城鈺臉上帶着笑意的表情,便是這樣說道,他們相處這樣久了,而兩人之間的脣槍舌劍亦有,只是一個將死之人,又和他犯什麼忌諱呢?
只是郝連城鈺將之當做樂趣——男人理當沉默是金,多嘴多舌的男人,比多嘴多舌的女人更讓人覺得討厭,可此時郝連城鈺唯一的樂趣,似乎就是多說一些話了,此時他虛弱的,就是從牀上起來,也需要別人攙扶,而這說話,卻是他唯一不需要別人幫助的事情。
“我這幾日,總是覺得有什麼好事要發生。”郝連城鈺帶着笑意,如此說道,他已經許久沒有笑了,而這一次笑的,卻是這樣的燦爛,倒彷彿真的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樣。
“那便好。”靖榕在郝連城鈺身邊,聽了他的話後,也未曾反駁什麼,只是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胡國開國以來,每年六月都是要去聖山之上奉天的。”郝連城鈺淡淡說出了這樣的話。
胡國奉天,與大赤祭天沒什麼兩樣,只是胡國是一個遊牧民族的國家,而大赤,卻是一個農業發達的國家,大赤祭天在春季,爲的是一年之計在於春,好請求上蒼讓大赤有一個好收成,而胡國之奉天,卻是因爲這個遊牧民族之中,最是草木豐碩的季節,就是從六月開始的。
“往年都是我去的……而這奉天儀式,也因爲我身子不行,就耽擱了許久……可今年,我覺得還是應該進行一下的……”郝連城鈺看着外面無垠的天,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只是我是個女人……還是個大赤人……”靖榕遲疑說道。
“可你也是胡國的皇后,是太子的生母!”說了這樣一句話後,郝連城鈺強烈地咳嗽了起來,而靖榕,則是無法反駁,也不能反駁了,她默認了郝連城鈺的話。
“過幾日便去吧。”郝連城鈺對靖榕這樣說道。
而靖榕,則是點了點頭。
當奉天消息以懿旨形式傳入胡國朝堂的時候,這大臣之中,卻是半喜半憂,喜的自然是這幾年未曾進行的奉天儀式終於是開始又進行了,而憂心的,自然是敵軍在外,這國中卻是要去聖山奉天。
奉天儀式,非但是太子、皇后要前往,這大臣,也是要一起陪同的。
大臣之中自然是有隱隱擔憂的,可到最後,卻是沒有一個人說,連樊離,都沒有說……
從金鑾殿下朝之後,便有人來報,說是樊籬將軍到來,將人請入書房之後,樊籬便是跪在了地上。
“皇后,臣有話說。”彼時,靖榕正坐在郝連城鈺所應該坐的位置上,拿着一支毛筆,在批覆着公文。
當樊籬進來跪下後,靖榕依舊沒有做出什麼反應,而當着累計入山的公文批覆之後,她才終於將筆放下——並非是因爲她今日的工作做完了,恰恰相反的是,這工作纔剛剛開始,自從靖榕上朝之後,這公文,便驟然之間多了起來——倒並非因爲這國中事情變多了,而更明明白白的原因,卻只是因爲靖榕是個女人而已……
他們啊,終究是看不得一個女人,一個大赤的女人,坐在他們的面前,讓他們跪下!
“你有什麼事,且說吧。”靖榕徐徐開口,那聲音威嚴大氣。
“臣下以爲,這奉天之事,不妥。”樊籬說出的,乃是衆家大臣所想要說出,卻無一人說出的話。
“不妥?此事自然是不妥的。敵軍兵臨城下,這滿朝文武百官卻要從帝都之中退出來,去做什麼勞什子的奉天儀式——國家都快滅亡了,讓草木豐腴,又如何呢?”靖榕淡淡笑着,可口中所說出的厲害關係,卻是一絲不減。
而樊籬,卻越發的不解了。
“既然皇后娘娘您知道這各種厲害關係,爲何卻還要進行這奉天儀式呢?”樊籬問道。
“那你呢?既然這利害關係你亦知道,爲何你卻不在這朝堂之上說出,卻要在下朝之後纔來找我呢?”靖榕反問。
“這……”一時之間,樊籬卻無法說出來一個所以然來。
“我和你一樣,都有難言之隱。”靖榕沉默許久之後,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而樊籬,則是瞪大眼睛,顯得有些不敢置信。
“這……皇后娘娘,您在說什麼,臣下不知。”樊籬兀自說出這樣一句話,他依舊跪着,並未起來,只是原本敢看着靖榕的臉的,此時,卻是將頭低下,不敢看靖榕一眼,亦只是看着地面,如此說道。
“陸廉貞。”靖榕說出了一個名字,一個她以爲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念到的名字。
“陸廉貞?”樊籬試探地說出了這個名字,便是反問道,“娘娘您說他幹什麼,此人乃是大赤人,乃是我胡國的敵人!”
說出的語氣,倒是足夠咬牙切齒,便是彷彿要將陸廉貞薄皮拆骨一樣。
“那陸廉貞,是我的父親。”靖榕淡淡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而樊籬的臉上,則是露出的極爲驚訝打敗表情。
——他自然是該驚訝的,這位胡國的皇后,竟然是大赤之中,及其有名的儈子手的女兒,這是他所沒有想到的事情。
只是,此時,靖榕卻開口了。
“是了是了,你是該驚訝的,只是你這驚訝,未免也太過了吧……樊籬大將軍……我知道,你是陸廉貞的人。”靖榕淡淡說出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真相,“你投敵十年,那時候,我才十一歲,而在我父親府上,我曾見過你一面——你也許不記得了,而我們,卻又一面之緣。”
那時候,樊籬還年輕的很,有些莽撞,只是空憑着一腔熱血,在戰場上浴血殺敵,便是拼死拼活,終於到了參將的位置,卻得到了陸廉貞的賞識。
可最後得到的結果,可是滿門被誅,而幕後的兇手,似乎就是陸廉貞。
但靖榕,卻也是知道的,這位將軍,根本就是一個孤兒,他肯這樣不惜性命殺敵,乃是因爲他無所顧及。
而那些被壓倒刑場上的所謂樊籬家人,不過原本就是死囚而已。
陸廉貞,替樊籬製造了一個通敵叛國的藉口,而讓他的勢力,終於延伸到了胡國的宮廷之中……
樊籬,從一開始,就是陸廉貞的人。
否則以胡國此時的兵力,如何不能打到大赤的都城去,只是因爲,這裡彎彎曲曲有着樊籬幫助而已,便是才勉勉強強,不被胡國吞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