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後宮之中,卻越發洶涌起來。
雖然看似每一個人都言笑晏晏地慶賀三位皇子的降生,可儲君,一個就夠了。
那三個孩子的戰爭,從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就已經打響了。而他們的母親,卻早已經幫他們把戰場開闢好了。原本,宸妃、柔妃兩位,一個是大將軍之女,一個是首輔之女,是除了皇后之外,地位最高的兩人。
他們兩人不傻,不會將矛頭直接指向對方。那麗妃,就成了一個活靶子。後宮爭鬥,本該是由麗妃的隕落而開始的,可奇怪的是,只是一個尚書之女的麗妃,竟顫顫巍巍地在後宮之中站穩了腳步。等到所有人都回過神來的時候,麗妃,已經成了除皇后、宸妃、柔妃之外,後宮之中最大的第四股勢力了。
後宮中出現了一個奇妙的平衡。與其說是奇妙,不如說是微妙。
皇后不管宮中妃子之鬥,宸妃、柔妃併成水火,麗妃身處世外,這樣的格局,延續了幾十年。宮中日子,看似繁花似錦,實際上,不過是一攤死水而已,而這樣的日子,那幾個女人,竟過了十多年卻還不厭。
——這或許就是權力的魅力吧。
直到有一天,年近十六歲的陸廉貞入宮,而他所代表,乃是鳩閣之主的臣服。帝君一陣稱讚陸廉貞之能,並賜予他三品官職,鳩閣之名不變,只是將其歸入朝廷管轄。
可那刺殺皇后之人,卻依舊沒能從陸廉貞口中問出。
“陛下不會覺得刺殺皇后的人是我吧……”雖是面對的是真龍天子,可陸廉貞的語氣,卻依舊是輕佻無謂的。“十六年前,我方不過是襁褓中的嬰孩,怎麼刺殺的了皇后呢。”
猶記得,那時候陸廉貞是這樣說的。
可是在皇后面前,他卻又是另一番話語了。
“皇后娘娘,刺殺你的人是誰,我們都明白。我現在還不是鳩閣之主,師傅說,他未盡之事,需要由我來完成,否則,那鳩閣之主的位子,我是坐不穩的。”
而皇后聽了她的話後,卻是一份不亂,只是笑笑。
這便是這皇后心腹安福所知道的事情了。
——皇后心中,終歸是苦的吧。不然爲什麼會在帝君病重之時卻不用那神醫所說之法治療陛下呢?那時,當安福聽到皇后的那個計劃的時候,心中想的,竟只是這件事情。
他看過皇后盛寵極盛之時,再對比此時狀態……連安福都只覺得心中極苦,又何況是身在其中的皇后呢……
可皇后,卻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不喜不怒,不笑不哭——一副那身在帝王身邊,後宮之主,那理所應當有的樣子。
那陸廉貞豪言壯志想要殺死皇后的音容猶在——安福從不覺得陸廉貞是一個光說不做之人,他說出的話,必然會有接下來做到的事,只是時間發生早晚的問題。
此時陸廉貞已經有二十四歲了。八年後的今天,陸靖榕進宮,又會給後宮帶來怎麼樣的變化呢……
安福靜靜沉思着。
只是當他擡頭再看皇后的容顏的時候——那不喜不怒,不笑不哭,是後宮之主理所應當的模樣,卻有了一絲絲的皺紋,才驚覺已經過了這樣久了。
也許那孩子的到來,然而是好事呢……安福這樣想着,攪亂一池死水,才能煥發出一點生機,不是嗎?只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會保護好皇后的性命的。
“擺駕,回宮吧。”皇后淡淡地說了一句,才把安福的神拉了回來。
一大羣人,如潮水來,如潮水褪,而在這偌大的皇宮裡,這不過是一處極小的剪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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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天氣晴好。
宮中無事,一如平常。
靖榕如往常一般,坐在欄杆前賞荷。突的,一個侍人飛快地從遠處跑來,那侍人長得不高,人且消瘦,但腿卻極其有力。等走到靖榕近前的時候,忽的下跪,開口說道:“陛下有旨,宣各位貴人入宮。”
說完這句話後,有飛也似地往門口跑去,想來是爲了把這口信傳達給其他宮苑的人。
靖榕一低頭,看着水中倒影——那清澈的水面中,倒映出一位少女纖細的倩影。那少女脣紅齒白,膚細發黑,此時梳着一個鬆鬆垮垮的雲鬢,只用一根白色繡金線髮帶攏着。因爲貪涼,也並無穿什麼繁瑣的衣飾,只是穿着一件白底藍邊,繡着幾朵玉蘭的長衫。款式像極了歐陽素問面見皇后所穿的那一件,只是不如她來的雅緻飄逸。
“擺駕……”靖榕年歲雖小,卻隱約有了一些架勢,宮人們很快準備好了坐輦,只是有一位貼身丫頭對靖榕說了些打扮太過樸素,難以虜獲聖心這樣的話。
靖榕聽她所言,又爲自己帶上了一串珍珠項鍊,卻也記住了那個丫頭的名字:這樣攛掇主子爭寵的丫頭,必不能留在身邊,免得她一時嘴碎,惹來禍事。
一路上幾個擡輦宮人走的極快,可在坐輦上的靖榕卻是穩穩當當的。
不過一眨眼時間,便來到了去禍宮。
從皇后口中得知陛下得了怪病,整日痠軟,人沒有力氣,所以才讓皇后代爲選秀,這才引發一場鬧劇,一干秀女在皇后面前爭寵,自以爲虜獲了聖心,卻不知道這些動作在皇后眼裡,與小丑無異。倒是靖榕本志不在此,反而沒丟什麼面子。倒是應了一句話: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心栽花花不開。
“莫非是帝君的病有些好轉了嗎?”靖榕在心中想着。帝君病了有兩年之久,太醫束手無策,尋訪天下名醫,卻無法根治陛下的病,這纔開了選秀,將一干秀女選進宮,當做沖喜之用——可進宮之前,竟讓她們廝殺兩年,只取剩下那五人——想來,這所謂“沖喜”恐怕是很不簡單。
帝君的病症先是肚寒,再是手腳冰涼,最後四肢無力,只好癱倒在病牀上,雖是還能進食,亦能說話,腦子也是清醒的,但手腳無力,極難動彈。朝政也在兩年之前擱置了,可國終究不可一日無君,於是這朝政一分爲三。
三皇子秦箏爲柔妃之子,司文職,他本就是兩朝元老,首輔大臣的孫子,有這樣一位皇子在,這首輔大臣,自然不會有外心了。而二皇子秦箏爲宸妃之子,司武職,他亦是開國元帥的孫兒,那位開國元帥雖是莽撞,卻愛極了這一位鍾靈毓秀的孫兒,有這樣一位孫兒壓着,也自然不會出什麼大事。
而這大皇子秦笙,則司監督之職。他既無如二皇子、三皇子的後臺權勢,雖是比二皇子、三皇子年長几歲,但終究未得到太子的位置,吾皇把這一職位交給他,看似器重他,可更多的,分明是爲難。而爲何父親要爲難孩子呢?這點事情,在皇家,永遠是說不清的。
此時,坐輦被慢慢放下,一個侍女快步走到靖榕面前,將身子壓低,跪倒在地上。
靖榕奇怪問道:“這是……”
只見那低頭的宮女小聲說道:“請貴人踩着奴婢的背下坐輦。”
靖榕一愣,溫和說道:“不,不用了,你去把小凳拿來……”
可哪知話未說完,那侍女竟是跪下了,非但跪下了,還那頭狠狠地磕着青花石板,靖榕雖是趕忙阻止,但那侍女的額頭,還是略被磕出了血。
“貴人……貴人是否有什麼事情是對奴婢不滿意的,奴婢便是做這個的,貴人卻不讓奴婢做了……貴人……求貴人開恩……”原來那侍女本是宸妃手下,受夠了宸妃虐待,又加之本名之中帶一個柔字,更是被宸妃百般蹂躪,但好在這一次宮中突多出來四位貴妃,一位妃子,宮中略人手不足,她這才被調撥了過來。聽到靖榕竟不用她下輦,她頓時想到了宸妃的做派……
靖榕一愣,便將那侍女扶起。那侍女眼中有累,頭上又破了,好不悽慘,便動了惻隱之心。又想到那嘴碎的貼身侍女,便又加上一句:“我恰好缺一位侍女,你可否願做?”
那侍女一愣,竟是想不到這天大的好事落在她頭上,還沒反應過來。
靖榕見那侍女久不開口,便又說:“你若是不願意……”
“不不,奴婢願意……”說罷,又跪下了。
“你叫什麼?”
“奴婢……”那侍女略一遲疑,卻又咬一咬牙,說道,“奴婢名叫小柔。”
“小柔?”聽了這個名字後,靖榕心中略一計較,便對那侍女說,“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你替你改個名字,叫千縷可好?”
……
靖榕與千縷種種,不過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可卻一絲不漏地被柔妃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