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一劍劈下,尚未到達靖榕面前,卻是被一隻小麥色的手接住了。
因是落劍的時候看清楚了這手的主人是誰,所以已經收了趨勢,可那劍,還是不曾意外地割開了那人的手,頓時,手破了,而那劍上,則染了血。
“慕容……”卓雅急急將劍收了下來,可卻是被郝連城深阻止了。
“卓雅……”郝連城深突然叫道卓雅的名字,“我全部都記起來了。”
“是嘛……你都記起來了……”卓雅手中的劍落了下來,這染血之劍落在地上,發出一陣脆響,彷彿心碎落地。
“記起來又如何?”倒是哈圖突然開口,這樣說道。“拜天拜地拜父母,三拜已過,交杯之中已經入了你的肚子,便是你記起來又如何?卓雅如今已經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了,難道,這件事情你還可以反悔?”
因是此人乃是卓雅心心念念之人,所以哈圖還願意客氣說幾聲,若是別人,恐怕這刀早已經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了。
“這非我所願。”郝連城深說道。
“非你所願?這世上若是所有事情都如你所願,那還得了,你將自己當做了什麼?”哈圖這樣略帶譏諷說道,可卻是忘了,這最喜歡逼迫別人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郝連城深並不理會哈圖所言,便是牽起靖榕的手,將人緩緩地從人羣中帶了出去。
“站住!”哈圖說道。
“不,你們讓開。”卓雅說道。
這侍衛,倒是左右爲難。哈圖乃是這府中主人,自然該是聽她的,可卓雅,卻是哈圖最喜愛的孫女,非是是哈圖最喜歡的孫女,她以後,甚至會成爲哈圖府的主人。
往後這元顏府,在別人口中,不在是哈圖府,而是卓雅府。
“你們是要造反不成?”見衆人遲疑,哈圖便是將手中的刀隨意刺入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侍衛胸腔之中,然後淡淡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見哈圖這樣做,這些侍衛便立刻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你們!爺爺!”卓雅急的直跺腳,卻是沒有一個人聽她的。
靖榕握緊手中匕首,而郝連城深亦是隨手拿起了一把落在地上的匕首——彷彿一對長久以來一直執行任務的戰友一樣,兩人將自己的背後交給對方,便是緊靠着對方,看着這人羣一層層壓過來。
孤軍奮戰。
這想來,便是所謂的孤軍奮戰吧。
靖榕曾做過刺客殺手,她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的,便是藏在夜色之中,縱使有萬軍擋在面前,衆人也看不見她。如今,卻是有了一個可以託付自己後背的朋友,可要面對的,卻是衆人直率的殺意。
這次,她不是爲了殺人,而是爲了保命。
兵器撞擊的聲音,衆人廝殺的聲音,刀劍入肉的聲音,還有肉體落地的聲音……這些聲音組成了一個奇妙的樂章,在整個喜堂之間響動着。紅緞被扯下來了,紅毯被踏碎了,紅果被踐踏在了地上——唯有紅色,越發的濃重了。
這是卓雅一輩子的終身大事,可是,卻成了一場鬧劇。
本該與她過一輩子的男人,如今卻和另一個女人站在一起,非但站在一起,還將那女人護在背後——這女人,想來該是一個怎樣傾城傾國的女人,才能讓郝連城深託付終身。只是如今這個女人的臉,藏在了人皮面具下面,頭上帶着小廝所帶的發冠,而身上,亦是穿着小廝所穿的寬大衣衫。
——看不到臉,看不出身形。
可是,饒是這樣,他們兩個站在一起,還是如此的和諧,彷彿,彷彿任何人都插不進他們之間一樣。
死的人越來越多了。
因爲他們知道,不是這兩人死,就是他們死。如今他們的拼死搏殺,不再是爲了那十兩黃金,而是因爲,他們知道,如果這兩個人不再這裡伏誅的話,那麼,他們將會代替他們死亡——這件事情,哈圖在很多年之前就做過了。
原本,他們不該是郝連城深與靖榕的對手的。
可人,總是如此的奇妙。當人開始不怕死的時候,他們身上所有的潛能,都會被激發出來。雖然這些潛能比郝連城深與靖榕相比,還是不值一提,可蟻多咬死象,這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而郝連城深與靖榕身上的傷口,也越發的多了。
死的人夠多了,便是哈圖出場的時候了。
“我元顏一組,能做這胡國境內第二強盛的種族,乃是因爲遵循了一句話: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卓雅以後將是繼承這元顏府的人,往後這哈圖府,該叫卓雅府,而她也理所應當,是會遵循這句話的——你辜負了她,便是要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哈圖乃是分明知道這前因後果的,分明是卓雅欺騙了郝連城深,可在他嘴裡,卻是郝連城深辜負了卓雅。
“便是因爲這樣,你們元顏一族,才只能做這胡國之內第二強盛的族羣。”郝連城深將刀橫在胸前,這樣淡淡說了一句。
而聽到這句話的元顏哈圖,卻突然一愣——眼前這個男人,他似乎認識,可是,他又叫不出他的名字了。他分明還記得眼前這個男人眼睛裡閃出的光,可眼前這個男人的臉,他卻並不熟悉。
是了。
是了。
似乎很多年前,也有一個人對他說過這樣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圖大笑了起來,手中的刀,卻是在大笑的時候朝郝連城深落了下去——可刀尚未解除到對方那英俊的臉,卻止住了。
靖榕擋在了郝連城深面前,而卓雅,則擋在了靖榕面前。
“爺爺。讓他們走吧!”卓雅說完,便跪下了,非但跪下了,還朝哈圖不斷地磕着響頭。她頭上那漂亮的飾品歪歪斜斜地落在一旁,臉上滿是汗漬,淚漬,一張漂亮的小臉,如今是說不出的狼狽。
小麥色的額頭之上,破皮了,破皮之後開始流血,血落在地上,變成了圓圓的一個印記,而卓雅,卻還是毫不猶豫地磕着頭,讓那個印記越來越大。
“卓雅!”最後,乃是哈圖的一聲爆喝,止住了卓雅這磕頭的趨勢,“爲了一個男人,爲了一個你不愛的男人,值得嗎?”
“這邊是愛一個人的滋味,便是知道他不愛自己,也願意爲他去做任何事情。”卓雅笑着,回答道,此時她臉上胭脂化開,眼線也都暈開了,頭上一個傷疤,臉上全是血,可那笑容,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