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人浩浩蕩蕩的開往麗華夜總會。
在麗華夜總會,趙金山是真花了不少心思。
二樓就三五個雅間,還不一定天天有人來吃飯,但光廚子,趙金山就配了七八個,而且全都是名廚。
再加上一樓的舞廳,三樓的貴賓房,四樓的汾蘭浴,趙金山這裡,已經成了南京城獨樹一幟的風流場所。
但除了一樓的舞廳之外,其他三層全都不對外,所以除非受趙金山邀請來過的人之外,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這裡面的道道。
上了桌,方不爲給趙金山一一介紹着。
趙金山笑的眼睛眯成了兩條縫,心裡暗暗的感慨。
功夫不負有心人。
使出了渾身解數,努力了兩個月,終於算是入了方不爲的法眼。
方不爲要是不信任自己,不可能帶這麼多的親信來自己這裡,並介紹給自己認識。
方不爲每介紹一位,趙金山便會連敬三杯,同時努力的將每一個人的形像深深的印在腦子裡。
無一例外,這些全是方不爲的親信,也是南京特務機構的中堅力量,趙金山平時根本接觸不到。
在這種場合,在這些人面前,趙金山自然不敢耍花招,二十四杯之後,快一斤白酒入肚,趙金山已經上了頭。
看着趙金山通紅的臉色,方不爲暗暗冷笑,嘴上卻極爲豪氣的說道:“見過之後,就是自家兄弟了,以後再莫要這般客氣……”
趙金山心中一喜,連連點着頭。
接下來自然是一場豪飲,方不爲是來者不拒,酒到杯乾。
正喝的熱鬧的時候,警衛首領推開了門,看着方不爲說道:“方長官,肖隊長找你!”
肖敬剛就站在門口。
剛分開不久,他找自己做什麼?
家裡的金子被人搶了?
“進來說!”方不爲喊道。
“肖司長回來了……”
方不爲遞到一半的酒杯猛的一頓,不敢置信的看着肖敬剛:“誰回來了?”
“肖司長,還有九叔!”
方不爲差點罵出聲來。
肖敬剛嘴裡的九叔,就是肖在和。
“肖司長回來了?”高思中訝異的站了起來,“你不說是半個多月以前才從美國坐的船麼,再快也到年跟前了?”
方不爲也萬分奇怪。
自己五天前才發的電報,就算肖在明當天坐船,從南洋到上海,怎麼也要十幾天。再加上臨近年關,稍耽擱一下,就得在船上過年。
這些都是方不爲有意計算好的。
“他們怎麼回來的?”方不爲詫異的問道。
“到了南洋後包的飛機!”
方不爲咬了咬牙。
不用說,肯定是肖在和的主意。
也就沒有從美國到國內的航班,不然肖在和絕對敢包一架飛到美國之後,再倒着飛回來。
從南洋包一趟專機到上海,至少也要二三十萬大洋,放到後世,就是幾百萬人民幣。
也真敢造?
“對不住各位了!”方不爲當即起身,抱了抱拳,“你們先喝着,我回去一趟!”
肖在明和肖在和提前回來,徹底打亂了方不爲的計劃。
這倒是其次。
日本人正挖空了心思在查他們的行蹤,找到之後就會滅口,這兩個提前回來,不是上趕着往鍘刀底下遞脖子麼?
主人都走了,其他人怎麼還能坐的住。
“等等!”高思中也站了起來,“今天這事也算是喜事一樁,肖司長是你的長輩,既然回來了,我們怎麼也要拜見一下才對……”
“高科長說的對!”鄭世飛附合道,“我們也去……”
“嘩啦”一陣亂響,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來。
“先不急!”方不爲猛的擺了擺手,“我先回去安排一下……”
“安排什麼?”高思中翻着白眼,“我和他這麼好的關係,我就不信肖司長還能把我們攆出來……”
方不爲翻着眼皮瞪了高思中一眼。
“怎麼了?”高思中詫異的問道。
“沒什麼!”方不爲搖了搖頭,“想去就去!”
方不爲深深的看了趙金山一眼。
可惜了這次絕佳的機會。
“要不要備一桌酒席,送到府上?”趙金山不確定的問道。
“再說吧!”方不爲拍了拍趙金山的肩膀,“要有需要,我再派人通知你……”
趙金山連連的點點頭。
沒過幾分鐘,一羣人又浩浩蕩蕩的下了樓。
趙金山給吳雄交待了一聲,獨自一個人上了四樓。
四樓是新裝修的,趙金山屢次給方不爲推薦的芬蘭浴就在這一層。
進了一個房間,趙金山鎖好門之後,直接進了浴室。
浴室裡有一座大浴缸,睡兩個人都綽綽有餘。
旁邊是幹蒸房,趙金山伸手在牆上摸索了一下,浴缸的側面開了一個洞,剛好能鑽進去一個人。
洞裡是一個暗格,只有幾個平方大,一男一女正相對跪坐。
男的是林子安,女的是小田。
這段時間,他們兩個一直藏在這裡,就在等合適的機會。
而這一間特製的浴室,就是爲方不爲準備的。
“怎麼樣?”小田問道。
“出變故了!”趙金山嘆了一口氣,“肖在明突然回來了!”
“得到的消息不是說,是二十天以前才從美國上的船麼?”
“他們到了南洋之後,包了專機!”
“這麼有錢?”小田驚了一下。
“肖家本來就是上海的富戶!”趙金山回道。
“可惜了!”小田嘆了一口氣。
他們都覺的今天是絕佳的機會,但沒想出了意外。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趙金山冷笑道,“正好一網打盡……”
“肖在明爲什麼突然回來的這麼急?”林子安疑惑的問道。
“估計是李明香的原因!”趙金山回道。
……
下了樓,方不爲叫過了葉興中,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你現在就回洪公祠,挑幾個機靈的兄弟,讓他們隨時待命,然後你到我的辦公室,拿一樣東西……”
“嗯!”葉興中重重的點了點頭。
“你讓他去幹嗎?”高思中看着葉興中的背影問道。
“讓他回股裡拿點東西!”方不爲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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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宅!
不,現在是方宅。
幾個穿着中山裝的大漢正守在門口,客廳裡站着七八個男女。
“嘖嘖嘖……”肖在和打量着客廳裡的裝修和擺設,不停的讚歎着,“看來這小子發達了!”
做工精細,用料考究,一看就沒少花錢。
看沒有人附合,肖在和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到其它人全都圍着上香的香案。
“怎麼了?”肖在和湊了過來。
香案的最上方,是幾個牌位,下面是香爐和香燭,再往下,就是擺的整整齊齊的金錠。
肖在明看着方世齊夫婦的牌位,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
這個狗東西,也不說是忌諱一下。
“嘶……”肖在和看到那一堆金錠,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一,二,三,四……”等數完之後,肖在和眼睛瞪的跟銅鈴一般。
“六十錠,就是三千兩,換成銀元,快要二十萬了?”肖在和驚呼道,“包專機錢算是有着落了……”
“和你有什麼關係?”肖在明沒好氣的問道。
“真大氣!”肖在和豎了個大拇指,“二十萬大洋啊……”
肖在明冷哼了一聲,再不說話了。
包飛機的錢,全都是於二君出的,但除了他,誰都不知道。
“安個宅都能收這麼多,那要是結婚呢?嘖嘖嘖……”肖在和晃着腦袋暢想着。
一提“結婚”兩個字,肖在明的臉就黑的跟鍋底一樣。
陳江看着那一堆金錠,也在暗暗心驚。看下面的禮帖,送禮的也就八九位,但只是八九位,就送了這麼多?
“不爲現在是什麼職務?”陳江問道。
“憲兵司令部上校參謀,中校軍階……”
肖在明回道。
“他幹什麼了?”肖在和驚問道。
“立了一次大功!”肖在明瞪了肖在和一眼,含糊不清的說道。
方不爲九死一生,差點丟了命的事情,肖在明就沒準備說出去,所以連他升職的事情也瞞了下來。
但現在肯定是瞞不住了,至少職位是瞞不住了。
肖在和瞅了瞅肖在明,又瞅了瞅陳江。
現在沒有大的戰事,立功的機會不多,升一級軍階千難萬難,那方不爲這官是怎麼升上去的?
“上校參謀?”陳江思索了一下,又問道,“是不是不用帶兵?”
“暫時不會!”肖在明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陳江最怕的就是方不爲帶兵上戰場。
他還想問兩句,聽到門口傳來小車剎車的動靜,下一意識一扭頭,四輛小車停在了門口。
領頭的正是方不爲,後面還浩浩蕩蕩的跟着一大羣。
肖在和快走幾步,跑到了門外。
“夠氣派啊!”肖在和看着四輛嶄新的小車,誇張的叫了一聲。
在這個年代,沒有一定的關係,根本買不到汽油,這東西買回來也是擺設,肖在和念想了好多年,最後也沒敢買一輛。
“小舅!”方不爲叫了一聲。
“你小子事發了!”肖在和壓低聲音,快速的說了一句。
他提前跑出來,就是給方不爲報信來了。
“李明香?”方不爲低聲問道。
肖在和一臉羨慕的豎了個大拇指:“和舅舅我比起來,你小子厲害多了!”
“你們怎麼知道的?”方不爲詫異的問道。
李明香的名氣再大,緋聞也傳不到南洋纔對。
“上海的報紙都傳瘋了!”肖在和看白癡一樣的看着方不爲,“我們昨天就到了上海……”
方不爲越聽越覺的不對。
等於到上海之前,他們還什麼都不知道,那包專機又是怎麼回事?
“這是你朋友?”肖在和指了指下了車的高思中等人。
“嗯!”方不爲應了一聲。
“人多了也好,至少有個緩衝的餘地!”肖在和點了點頭,“你先進去,我來招呼,記住,打死都不能承認……”
“什麼意思?”
方不爲心裡一咯噔。
如果光是兩個舅舅知道,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至多也就是挨肖在明的一頓罵罷了。
“你老丈人一家全來了!”肖在和幸災樂禍的說道。
方不爲的手猛的抖了一下。
糟了,要穿幫!
方不爲猛的回過頭來,肖在和熱情的招呼着高思中等人:“真是怠慢各位了……來來來,快裡面請……”
難道還能把高思中等人攆出去?
方不爲咬了咬牙,先一步進了大門。
“伯父,伯母,舅舅,舅媽……心然!”
方不爲硬是擠出了一絲笑,挨個打着招呼。
陳江盯着方不爲看了好久,陳母則是冷哼一聲。陳心然臉色平靜,方不爲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你們是去外面吃酒了?”肖在明指着準備進門的高思中等人,又指了指香案上的禮帖。
方不爲點了點頭。
“胡鬧!”肖在明斥了一句,“跑到外面,算哪門子的安宅?”
罵完方不爲,肖在明又轉過頭來,對陳江說道,“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還請大哥幫着招呼一下……”
陳江深深的看了肖在明一眼,肖在明一臉無辜的神色。
“好!”陳江點了點頭。
“那他們倆的事?”陳母急道。
“完了再說!”陳江斥道。
陳母委屈的看了看陳心然,陳心然只是看了方不爲一眼,既沒說話,也沒一絲多餘的表情。
方不爲歉疚的看了看陳心然,又嘆了一口氣。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四個男人招呼着高思中等人,四個女眷上茶的上茶,拿煙的拿煙。
高思中看到陳心然的時候,又疑惑的看了一眼方不爲。方不爲眨巴了眨巴眼睛,意思是讓他不要多嘴。
但高思中哪裡能反應過來?
“多日不見,高科長越發的精神了……”肖在明笑呵呵的說道。
“還要託你外甥的福!”高思中笑着回道。
肖在明只以爲高思中說的是客氣話,又給他介紹着陳江:“心然你是知道的,這位就是心然的父親……”
“唉喲……”高思中飛快的伸出了手,歉意的對陳江說道,“原來是陳先生,失敬,失敬……”
“高科長客氣了!”陳江回了一句,疑惑的看了看方不爲。
聽高思中和肖在明的對話,這位應該是方不爲的頂頭上司纔對,但見了自己和肖在明,怎麼這麼客氣?
“高科長,邢組長……”陳心然走了過來,笑吟吟的打着招呼。
“現在已經是副股長了!”高思中拍着邢明生的肩膀,看着陳心然說道,“也得託方不爲的福!”
“多虧了方長官!”邢明生感慨的說道。
八個人,個個都客氣的不得了,搞的陳江和肖在和一頭的霧水。
肖在明大概知道一些內情,但又不好在這裡解釋。
幸虧沙發夠大,十幾個人剛剛能坐的下。
“高科長,請喝荼!”陳心然將茶盞遞到了高思中面前。
“不爲真是好福氣!”高思中接過了茶盞,看着英氣勃勃的陳心然,由衷的讚了一聲。
真要放在一起,李明香和安知容還不一定能比的過陳心然。
美貌是一方面,關鍵是氣質。
李明香有些嬌媚,安知容有些刁蠻,而陳心然卻透着一股英氣。
以方不爲的身份來說,還就數陳心然最適合。
“喜事將近了,先提前恭喜你一聲!”高思中笑吟吟的說了一句。
方不爲臉色一黑。
這王八蛋剛纔就純粹沒看懂自己的眼色。
陳心然心裡一動,疑惑的看着方不爲。
“喝茶,喝茶!”方不爲擡了擡手,又瞪了高思中一眼。
自己哪裡說錯了?
高思中一頭的霧水。
方不爲給高思中使了三四次眼色,高思中才反應過來。
意思是讓他趕快滾蛋。
再看肖在明,陳江等人的臉色,特別是陳心然的母親,臉上像是凍上了一層冰一樣,高思中才後知後覺的想到,方不爲的後院起火了。
喝了一杯茶之後,高思中便找了個藉口,帶着一幫人告辭離開。
“真是太失禮了!”肖在明將一羣人送出了門外,“後日小年,如果各位得空,還請給在下一個賠罪的機會……”
方不爲的舅舅親自邀請,衆人自然滿口答應,客氣了幾句之後才各自上了車。
等高思中等人走了之後,方不爲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再要說下去,就露餡了。
“你的?”等人全走了,肖在和發現門口還停着一輛車,詫異的問着方不爲。
方不爲點了點頭。
“鑰匙給我,我去轉一圈!”肖在和興奮的說道。
“油不多了,等明天加滿後你再開!”方不爲敷衍道。
肖在和狐疑的看着方不爲。
“我還能騙你不成?”方不爲連哄帶騙的把肖在和推進了門。
肖在和進去之後,方不爲又招了招手。
葉興中穿着一身軍裝,從街角走了出來。
“安排好了沒有?”
“安排好了!”葉興中回道,“卑職安排了兩隊人,明處六個,暗處十八個!”
“行蹤可疑者,無故靠近者,當場控制……如有反抗,就地格殺!”方不爲話語中透着瘮人的寒氣。
“是!”葉興中心中一凜,他還是第一次見方不爲露出這麼重的殺氣。
在方不爲的有意縱容之下,趙金山趁肖敬剛不備,安排了奸細,房子裡面的傢俱,地板,樓梯,更甚至是牀和櫃子,全部是油松打製的,見火就着。
所有傢俱地板所用的粘合膠,表面上的油漆,無一不是極易燃燒的材料。
最關鍵的是,幾間臥室的地板之下,還埋有硫磺,並暗藏有導火索,直接引出了牆外。
想要點火,只需要一個菸頭便可。
本來是故意留給趙金山的漏洞,但方不爲哪裡會想到,肖在明和肖在和到的這麼快,而且把陳心然一家也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