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照原來的軌跡,再有幾個月,季雲卿也會死在軍統殺手的槍下。
這樣一看,方不爲好像有些截胡的嫌疑。
但賬不是這樣的算法。
現在的上海,因爲他的出現,已經開始偏離原來的發展軌道了。
原本活躍在上海租界,讓漢奸談之變色的軍統除奸團,已被方不爲連哄帶嚇,糊弄到鄉下去了。
方不爲這樣做,一是怕誤傷自己人,二則是爲了保護袁殊。
歷史上的袁殊,就是在三九年夏,因爲王天木被捕叛變後暴露的。
日本人雖然沒有查到他是軍統,更或是地下黨的實證,但之後,就再不如之前那樣信任它了。
之後的袁殊,也徹底的離開了日本外務諜報系統的中樞。
後來雖然他爲抗戰也做出了很多貢獻,挽回了不少損失,但不論是國黨還是中共,均是萬分遺憾。
傻子也明白,如果袁殊不暴露,他能起到的作用更大。
方不爲就是這樣考慮的。
袁殊的作用,遠非殺死一個李士羣就能比擬的。
沒了李士羣,日本人還有再扶持一個張士羣,劉士羣。
但袁殊只有一個。
所以,他纔會想法設法的把王天木,更甚至是軍統趕出租界,讓馬春風暫時還生不出刺殺李士羣的念頭來。
這樣,就不會讓王天木知道棘刺是誰,袁殊就沒有暴露的風險。
但漢奸也不能不殺,這個責任和義務,自然就落在了方不爲這個始作傭者的頭上。
事情是他搞出來的,等於簍子也是他捅下的,他不負責誰負責?
但飯要一口一口吃,計劃要一步一步來。
李士羣,傅筱庵之類的漢奸,遲早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只要能讓他接觸,甚至是在人羣中看一眼也行……
可惜,李士羣太過謹慎,方不爲幾次三番的求到季雲卿頭上,提到要拜訪一下李士羣,都被李士羣給拒絕了。
反倒是丁默邨,輕輕鬆鬆的就見到了。
但現在的丁默邨還不能殺,丁默邨一死,就打破了七十六號內部的平衡,更是助長了李士羣的氣焰,到時候的李士羣就更囂張,也更難殺了。
也只能先殺了李士羣,再殺丁默邨……
計劃是早就做好的,消息也不可能不打聽。
今晚的季雲卿,受一位商人繳請,去了百樂門舞廳飲酒,但不到十一點就回了季公館。
季雲卿本就是搞綁架,暗殺起家的流氓頭子,仇家遍天下。
他的防範意識甚至要比干了大半輩子警察的黃金榮都要強。
季雲卿特意在法租界霞飛路買了一幢樓,離法租界公董局不到一百米,中間就夾着霞飛路巡捕房。
而那幢三層小洋樓裡,第三層才住的是季雲卿和他的家人,一層二層,全都是弟子和保鏢。
除此外,院子裡還養着兩隻德國大黑背,專門用來示警。
但這些對方不爲來說都不是問題。
季公館的地形,乃止內部的結構,早在方不爲來拜訪季雲卿的時候,他就查探的一清二楚。
甚至院子裡的那兩條狼狗,都已被方不爲動過手腳了。
街上的路燈早就熄了,就算是公董局,也只有大門口亮着一盞壁燈,而一百米之外的季公館,反倒是燈火通明。
路上早就沒有了行人,方不爲遠遠的眺望了一眼,腳步輕盈的靠了過去。
人還沒到牆邊,香味就先飄了過去。
兩隻大狼狗吐着舌頭,搖頭尾巴,屁顛屁顛的跑到了牆邊。
“啪啪”兩聲輕響,兩塊牛肉被扔過了牆頭,落在了院子裡。
一條狗一塊,吃得無比歡暢。
方不爲攀上牆頭,往院子裡張望時,兩條狗只是擡頭看了一眼,就再不管他了。
此時的方不爲在兩條狗的眼裡,和平時喂他們的飼養員沒什麼區別。
院子裡沒人,就只有一樓樓梯口有一間房間亮着燈,但也看不到人影。
方不爲悄無聲息的滑了下來。
一條狗吃完牛肉,飛快的追了上去,哈哧哈哧的朝他吐着舌頭。
方不爲輕輕一腳把狗踢開。
牛肉是密制的,製作工序很繁瑣,他哪裡會準備那麼多?
攆開了狼狗,方不爲輕手輕腳的往樓梯口靠了過去。
裡面有兩個保鏢,一個躺在牀上,一個爬在桌子上,正打着震天般的呼嚕。
睡着了就對了,省的自己還要費周折。
方不爲瞅了一眼就離開了。
他沒有進樓,而是繞到了樓後。
只來過一次,爲防有人起疑,方不爲更不敢多打聽,所以他也不知道,除了一樓,二樓和三樓的樓梯口,季雲卿是不是也安排了警衛。
反正還有更爲便捷,更爲安全的方法,沒必要非從正門進雲。
小樓是磚木結構的,設計之初,就考慮到了上海多雨的特點,每一層,都設有雨檐。
這樣的設計,對方不爲來說,等於是給他搭好了梯子,爬樓不要太簡單。
方不爲攀着樓角,三兩下就縱到了三樓。
雨檐很窄,不到二十公分,但對於方不爲來說,跟平地沒什麼差別。
他背靠着牆,輕輕的往前挪動着。
方不爲記得,三層正中,就是季雲卿的書房,而打聽到的消息,季雲卿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睡在書房裡的。
但事無絕對,更何況這種仇家滿天下,戒備心理極重的黑道梟雄。
換房睡,那是保命防暗殺的必備伎倆。
繞過樓角,轉到後牆,當看到微微飄動的窗簾時,方不爲心裡一喜。
大多數的房間,竟然都開着窗戶。
五月中旬的天氣,在上海已經有些熱了,再加上空氣潮溼,開窗睡覺是很正常的現象。
但這是對年輕人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