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等回那一抹淡青色,卻等到了一抹白色。
止默緩步向她走來,望着眼前女子一身刺眼的豔紅衣裳,還有那淚痕,無不讓他心疼。
他是通過影馨樓的掌櫃才找到這的,他只聽說,塵影然和芯陽昨日成親,可是他此刻卻沒有看到塵影然,只看到滿臉淚痕的芯陽,有那麼一瞬間,他憤怒得想把塵影然殺了。
但他沒有將這樣的想法表現在臉上,眼前的女子已經很傷心,他不想再製造出更多的是非,來令她更傷心。
所以他只是靜靜地,靜靜地坐在芯陽的身旁,他在等她告訴他,這一切。
“他走了。”
芯陽雙眼一直望着空蕩蕩的小路。
“他不會回來了,我等了他很久很久,他都沒回來。”
“馨兒,飛海滄言他們都很擔心你,這幾天我們到處在找你。”止默試圖讓芯陽轉移注意力。
“對不起,止默,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我只是害怕再也見不到影然。”
芯陽依舊是目視前方,她很擔心影然的病情,影然已經病入膏肓,若再找不到辦法醫治,她就真的無法再見到影然了。
止默站了起來,走到她的面前,擋住她的視線,“馨兒,你不要擔心,你會再見到塵老師的,他現在只是可能有事離開了。”
止默說的話,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誰會在新婚的時候丟下新娘子離開,但是他還是說了出來,他只是希望芯陽心裡好過一點。
“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他患了很嚴重很嚴重的病,就連精靈的治癒術都沒有辦法治癒好。”
止默聽了芯陽說出的話,想了許久,“馨兒,塵老師的是離開對的,正因爲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他不想讓你傷心,所以才離開,若你一直這樣,那麼他的離開也沒有意義。”
“這一些我都知道,止默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只是一下子沒辦法恢復,我一會就好,不會有事的。”
一下子?一會?止默苦笑,昨天塵影然離開不久後,他就到達這裡,芯陽一身紅衣坐在門邊多久,他就遠遠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多久。
這已經不是一下子,一會的事,而是一生一世的事。
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再次安靜地坐在她旁邊,等她所說的一會。
半晌,芯陽終於起身,“止默,你進屋休息,我已經沒事了。”
止默順着她的意,進了屋子,他瞧見了新房,雖然不華麗,但卻淡雅精緻,與芯陽和塵影然兩人的性格極爲符合,恐怕能把新房佈置成這番的也只有他們兩個。
他回頭看,那一身紅衣再一次挨着門邊坐了下去,紅色的背影,孤獨失落。
塵老師,塵老師,你怎麼捨得讓馨兒如此?若你愛她,你離開學院後就不應該再見她!
止默閉着眼睛,在心中嘆道,他承認他有些自私,只要是讓馨兒傷心痛苦的事,他都想阻止他發生。在他知道塵影然的病情後,他心裡是希望,塵影然不要再出現。
因爲塵影然一出現,總會惹得芯陽神傷。
入夜,止默坐在椅子上,手臂放在桌子上,託着腮,眯着眼小憩。
芯陽換了一身淺紫色紗裙,坐在他的對面,等着他醒來。
哪知等着等着,她卻睡着了,或許是太累了。
醒來時已經天明瞭,止默依舊是託着腮閉着眼,而她卻在牀上,她醒了後,止默也跟着醒了。
她沒有多問什麼,她知道定是止默將她抱到牀上了。
“止默,你先回原野。”
芯陽坐着盯着牀單,沒有下牀的意思。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飛海他們很擔心你。”
止默嗖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芯陽竟然不想和他一起回去,他帶着詢問的口氣說道。
“對不起,我知道他們很擔心,所以我想讓你先回去,幫我轉告他們,我很好,叫他們不用擔心。”
“爲什麼不跟我一起回去,你回去親口告訴他們,他們見到你會很高興的。”
“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待一些日子,止默,你不要再問了,我意已決。”
芯陽躺了下來,不再說話。
她終究沒辦法這麼快就釋懷,這不是她所想象的一下子的事,也不是一會的事,她需要時間。
她一直以爲她還是那個淡泊的芯陽,卻不知,在遇到這一些人後,她便無法再保持原有淡泊的性子。
許久,止默纔出聲,“芯陽,我們在原野等你。”
直到止默離開,芯陽才從牀上起來。
她拉開櫃子,看着疊得整整齊齊的喜服。
她彷彿回到了她和塵影然成親的那天。
“馨兒,你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我幫你梳髮髻。”
“不行,今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就算我們兩個都不喜歡髮髻,也要梳。”
“娘子大人,我們該行禮了。”
一切還歷歷在目,如今卻是這番物是人非的光景。
或許他們的相識就是一場錯誤,美麗的錯誤。
塵影然說他多活了五年,已經足夠了。
或許她太貪心了,想要一切都好好的,她也應該學會知足。
或許影然便是上天派來告訴她,要學會知足常樂,她的身邊,已經有許多許多關心她掛念她,將她放在心上的人,這已經太多太多了,她不能再奢求什麼了。
芯陽淺笑。
她真的該,試着學會釋懷,溪兒,秋盈,這一次再加上影然,她至今都無法釋懷。
她走出屋子,望着蒼穹流動的雲,雲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累了,就變成雨,簡單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下一世,她要坐一個簡單的人,過一種最簡單最平淡的生活。
她張開雙手,合上雙目,感受流動的空氣,精靈紛紛在她周身起舞,流光溢彩。
廣袤無垠的蒼穹,她彷彿與世間萬物融爲一體。
忘卻所有,迴歸心田。
原野,日息閣,前廳。
飛海坐在椅子上,他一身風塵僕僕,顯然是剛回來的。
自從在雪熒國不見芯陽後,他和止默便分頭去找芯陽,他們也來信讓滄言桑言幫忙找。
他找遍了整個雪熒國,也沒找到,所以他回來原野。
滄言和桑言陸續走了進來,飛海見着他們,趕緊站了起來,“你們有沒馨兒的消息。”
滄言最先開口,“我去燦都找過了,沒有馨兒的消息,不過我已經拜託容伯幫我留意,一有消息,他會立刻通知我們。”
接下來是桑言開口說話,“我在附近的鎮子走了一圈,都沒有馨兒的消息,我也拜託雲起學院的各位幫忙打聽消息。”
“看來只能等止默了。”飛海聽完滄言桑言的話後,失望地坐了下來。
“你們不用擔心,馨兒沒事。”
止默富有磁性的聲音傳入他們的耳朵,隨即出現在他們跟前。
“止默,你見到馨兒了?”
飛海面露喜色,再一次迅速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嗯,我見到她了,她在雲起鎮。”
止默沒有多說,他心裡清楚芯陽必定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她的事。
“那馨兒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桑言歡喜地跑到門邊,卻沒有見到她想見到的身影。
“她過些日子再回來。”
止默的語氣就跟平常一樣,讓人聽不出什麼其他的。
“爲什麼要過些日子再回來,出了什麼事。”
儘管止默這樣說,但是一聽到芯陽要過些日子纔回來,滄言還是很擔心,就多問了一句。
“沒有,她只是有些累,想多休息一陣子,我拜託了星昴照顧她,你們不用太擔心,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她回來。”
止默離開了前廳,離開之前他又說了一句話,“滄言、凌海、桑言,你們這段時間也好好休息,不要去找馨兒,讓她一個人靜一些日子也好。”
“凌海,你不覺得,止默似乎瞞着什麼?”
滄言坐在椅子上,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不大對勁。
“不是止默隱瞞,而是馨兒不想讓我們知道,止默也不會騙我們,馨兒現在應該沒事,不然止默怎麼會那麼鎮定,若是馨兒出了事,他就不會回來日息閣了。”
自從雪熒國人口失蹤一事後,飛海處事成熟冷靜了許多,不再那麼衝動,確實如止默所言,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休息與等待。
他相信止默說的,芯陽一定會回來,因爲他們在這裡。
雲起鎮。
芯陽站在離屋子不遠的一棵參天大樹下,她的右手掌按在樹幹上,耳朵貼着樹幹,似乎在聽什麼,好像她在與這棵樹交流。
日光柔和,均勻地透過樹葉間的罅隙,灑在地上,形成快快光斑。
“即使是一棵樹,也會感到悲哀,眼前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能認真地看它一眼,也沒有一個人會真正地記住它。”
她嘀咕着,似乎在爲這棵樹感到不值,樹提供了綠蔭,卻什麼也沒得到。
“它可比我好多了,我站在這裡五天了,你都沒看我一眼。”
一直站在芯陽身後,身着紫色袍子的星昴聽到芯陽的自言自語後,不禁埋怨。
他從止默走後,便立刻動身到這裡,他在這陪了芯陽五天,芯陽連正眼都沒看他一眼,現在卻在爲一棵樹不值,他能不氣嗎?
看着芯陽這麼專注地神情對着那棵樹,此刻他的心中有一種極爲幼稚的想法,他真希望自己變成那棵樹。
就算眼前人來人往,沒人理他,但只要能得到芯陽的注意也足夠了。
他真的是瘋了,陪在芯陽身邊,真的讓他瘋掉了,竟然嫉妒起一棵樹來,他懊悔萬分,不該說出那樣的話,他轉過身,背對芯陽,他需要好好地沉澱一下。
不知何時,芯陽走到他跟前,抿着嘴露出慣性了疏離冷淡的微笑,“謝謝你,星昴。”
星昴滿臉訝異,顯然是被芯陽嚇到了,這五天來,芯陽第一次主動理他。
但是他的驚喜很快就被莫名的失落所替代,他隱隱約約感覺得到芯陽的微笑中的疏離。
果然,芯陽還是開口了,跟他此刻心中所想的如出一轍,“我要回原野了。”
星昴的心情沒有他自己想象中的失落,反而鬆了一口氣若芯陽一直留在這裡,他才需要擔心,因爲那樣就不像芯陽了。
芯陽坐在星昴爲她準備的馬上,露出發自內心誠懇的笑容,再一次說了一聲:“謝謝。”
之後揚塵而去,星昴對着那馬蹄揚起的塵土揮着手,儘管他知道馬上的人是不會回頭,但他依舊是揮着手,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跟她一起。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因爲她不會同意。
她很早之前,就在她學琴的時候,就已經將他劃到到她的世界之外,他無法進入,只能遠遠地看着。
芯陽馬不停蹄地往原野去,她是真心地感謝星昴,若不是這些天來他的陪伴,她不可能這麼快就恢復。
星昴回到芯陽住的小屋,新房一如往昔,桌上留着一張紙條,星昴伸手去拿了起來。
珍重,永遠的師兄!
簡潔有力的七個字深深印在他的心上,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眼角卻綻放出璀璨的淚花。
他是她的師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