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華衿歌正在院中品茶。
她纖細的手指拎着茶壺,將溫溫的茶水澆淋到擺放在石桌面上的四個茶杯之上。
叫茶水蔓延出淺杯的杯口,慢慢的將茶杯全部的包裹在溼潤溫熱的水簾之下。
望着那清澈透明的液體緩緩的行走在那黑玉的玉面之上,見到那已然成型的黑氣隨着水流流走,聚集,如同孩童一般的嬉戲着。
華衿歌的嘴角,在這一刻,緩緩的抹起了一絲笑容。
眼中的深意,無人能懂。
要說這靜心齋的很多東西都是次到不能再次的垃圾,但是唯獨這套黑玉茶具,卻是個好東西。
只是這越是好東西,知道的人卻越少。
華衿歌將手中的黑玉茶壺放在桌上,將那茶杯輕輕捻起,將杯口傾斜,叫茶杯之中的溫水傾瀉而下,溼潤了茶壺。
一遍一遍的,她毫不疲倦的重複着這個動作。
直到這黑玉之上的黑色,愈發通透靈動了,她的動作才制止住。
擡眸望了望天際的日頭。
已經是正午了。
算時間,那個消息此刻只怕是已經在這大越國的京城之中傳滿了纔是。
從袖中掏出細手絹,她細細的將那套茶具擦拭乾淨,在用一邊的破舊的木匣子小心翼翼的擺放好。
最後,蓋上木匣的蓋子,落了鎖。
她的目光隨着手上的動作頓住,聽着院子外傳來的急促的腳步聲,她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滿意之色。
腳步聲近,來者是阿沁。
“歌兒。”阿沁走進院子,見到華衿歌正坐在桌邊對着一個木匣子發愣。
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她一把上前坐下,急促道,“那個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了。”
“哦?”
華衿歌伸手,在這石桌桌面的東面角上重重敲了三下。
在阿沁幾乎愣住的目光之下,石桌從中間分成了兩半,裡面空空如也,卻剛好更夠裝下華衿歌手中的陳舊的木匣子。
將木匣子放好,再在石桌西面角上敲了三下。
石桌又緩緩合上,直到面上再也看不出來一絲縫隙痕跡。
合上的石桌,依舊像是一塊完整的石頭。
阿沁望着這一幕,幾乎呆住了。
良久之後才反應過來華衿歌在聽到自己的敘述之後,“哦”了一“哦”,吞了吞口水,她再道。
“剛剛我是從後門進入華府的,華府的前門後門都被羣衆給堵滿了,那些人十分憤怒,說是要放火燒了華家,免得瘟疫從華家流出,禍害衆人。”
阿沁說完,想起剛剛在門口看到的那一幕,依舊心有餘悸,“就連京兆尹韓大人都被驚動了,來到華府門口,說是要給百姓們一個交代。”
“唔,好事。”
華衿歌說道這裡,伸出了修長的額手指敲擊着堅硬的石桌桌面,單手撐着自己的半張臉頰,似乎是在想事情。
“好事,歌兒,這怎麼能算是好事呢?!”阿沁不懂,爲何歌兒要叫她買通街上的乞丐,將華家可能爆發了鼠疫的消息傳播出去。
這樣的消息一旦傳出去,驚動了皇上,查明真的是鼠疫,且不說華家滿門都要被燒死,即便是不死,歌兒與南王的婚姻也就泡湯了呀。
南王鳳君邪,可是這大越國中的無數所有女子都想要嫁的如意郎君呀。
這偏生到了歌兒手裡,她卻弄出這樣一出,這不是硬生生的要將這件事給弄黃掉麼?
想到這裡,阿沁便打心裡替華衿歌着急。
“華府有愧於大姐與孃親,被全部燒死了,不正是好事麼?”
華衿歌笑了,美眸微轉,望着一邊急得不得了的阿沁,道,“這樣乾淨痛快,也省得了我一個個下手。”
“歌兒,你當真是這樣想的?”
阿沁聽得華衿歌的說話,想到了那日雲青衫的死。
雖然心中對華府的那些人也是極狠的,但是她卻知道。
歌兒如今勢力單薄,不靠着華家,以後即便是嫁入了南王府,也難以立足。
這樣想?
華衿歌笑而不語。
她當然不是這樣想的,這次的事情,只不過是給華家一個教訓,也要給鳳葉揚提一個醒。
他防着天下人,可不要忘了也要防一下如今正是春風得意仕途順利的華家了。
免得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生出了什麼骯髒的東西,牽扯到了他的大越江山,一毀俱毀,可不值當。
“但是,歌兒,若是真的是這樣,你可是會
被燒死的,你——”才從一場大火之中逃出來,便又要陷入另外一場大火之中麼?
這不是傻是什麼?!
“你真的覺得,我若是有可能感染鼠疫的話,鳳葉揚會燒死我?”
華衿歌挑眉,輕笑着問阿沁。
阿沁一愣,沒想明白華衿歌爲何會這樣問。
這生出鼠疫的府邸會被滿門操斬可是大越的律法,難道在華家,在她這個不受寵的小姐身上,還會有例外?
“我被賜婚給鳳君邪,本就是他爲了打臉鳳君邪的作爲,既然我有可能感染了鼠疫,那鳳君邪娶我,是不是更被百姓所不齒?”
華衿歌說完,笑了,就在此刻,從頭頂的棗樹上掉落下來的一片樹葉緩緩的落在了華衿歌的手邊。
樹葉已經是熬過了一冬的樹葉,卻在這春日來臨的時候,離開了相依爲命的樹枝,成爲枯葉,最後零落成泥。
將這片樹葉拈在手中,華衿歌注視着它,恍若是注視着上一世的自己。
鳳葉揚的性格如何,她還能不瞭解,只怕他能殺這華府所有人,卻唯獨會因爲這件事留自己一命。
叫一個可能感染了鼠疫的傻子嫁給叱吒天下的南王,叫天下人看鳳君邪的笑話,他又是何其快哉。
呵。
鳳葉揚,你可知道你千算萬算,可都是在我的算計之中算計。
華衿歌將那片樹葉攥緊在手中,將其捏碎成了粉末,揚在身後的風中。
再度回眸看着阿沁的時候,眼中卻是冷意四泄,叫阿沁竟然直直的打了個寒顫。
這樣的華衿歌,好陌生,好可怕。
但是,卻又好值得依賴。
就在阿沁還要再說幾句什麼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的一陣劇烈而又嘈雜的腳步聲將她的思緒扯了過去。
華衿歌也隨之循聲忘了過去。
黑壓壓涌入院中的一干男女手中拿着各種的棍棒鉗子。
他們站定之後,纔有一徐娘半老的婦人由人羣之中走出,手中拿着長鞭,不斷的在自己手掌之中來回拍打。
嘴角,勾起的是染血的奸笑。
安婆子,果真是一個不怕死的。
華衿歌見到來人便是今早那個一度想要在華佔元面前證明自己不傻的安婆子,眼底淌過了一絲冷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