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君邪的身體偉岸修長,此刻正站在離這個院子不遠處的繁茂枝頭上。
黝黑深邃的目光正投向院子的方向,黑曜石般的俊眸中盡是冷冽。
很明顯,剛剛的那一幕,已經被他全部看在了眼底。
他本是在王府上聽到鳳葉揚下旨要將華汐兒與鳳啓越的屍體領回皇宮,前來華府查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卻在這靜心閣中見到這樣一幕。
這個華衿歌,一場大火之後,不僅不傻了,還變得這般狠戾,拔人舌頭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
還是以前那個只會躲在華汐兒身後怯怯的打量着這個世界的華衿歌麼?
他看不像。
但是又想不出哪裡不對。
眸光轉換之間,已經對上了那由院中投射而來的冷清厲光。
華衿歌就這般絕傲的站定在那裡,腳底的那一灘血跡尚未乾透,猩紅着泛着血光。
見到樹上的人果真是鳳君邪,她的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望着那樣一副熟悉到骨子裡的俊逸面容,她只感覺自己的心底有什麼東西在翻涌,難以抑制的,叫她的血液沸騰。
她還是華汐兒的時候,從來不曾在他面前展露過自己的這樣一面。
心狠手辣,下手不留餘地。
但是如今,她已經不是華汐兒了,她是華衿歌,她的狠,她的恨,便可以毫無顧忌的宣泄出來,她不怕被鳳君邪見到這樣的自己。
或許見到之後,對她來說,也是一種異樣的釋然。
與那雙冷清的眸子對視之下,她的心,也一寸寸的堅硬了起來。
如今,華汐兒已死,她,是華衿歌。
會是未來的南王妃,上一世做不成那個與他攜手白頭的人,這一世,就讓她來好好補償他吧!
院內,風起。
血腥之味逐漸淡去。
“你到底是誰?”
華衿歌還未開口,鳳君邪清冷如同寒冰的聲音響起,越過呼嘯的風聲,直逼她的耳朵之中。
聞言,華衿歌的面上露出了一絲璀璨至極的笑容。
她是誰?
如今,她可以是很多人,有很多身份,但唯獨不可能的,就是華汐兒。
眼底淌過一絲悲色,她快速將其收斂住,笑了。
“南王殿下莫非眼神不好
,我如今在華府,又在靜心閣,除了是華衿歌,我還能是誰?”
說完,更是靈巧一笑,彎脣之間,臉頰兩邊的舔舔酒窩悄然顯現。
一雙丹鳳眸中流光溢彩,好不動人。
但是這與華汐兒有三分相似的面容落在鳳君邪眼中,卻是格外刺目。
想到自己深愛的女子從此之後只能與自己陰陽相隔,而鳳葉揚卻要他迎娶華汐兒的妹妹。
這個原本癡傻的女子,如今卻是詭異至極。
“南王殿下問我是誰,我倒想問問南王殿下,希望我是誰?”
華衿歌見到鳳君邪不語,尖銳的眼眸已然是將他眼底的那抹恨意捕捉到了,甜甜勾脣,笑着走了幾步上前。
“莫非王爺是睹物思人,看着歌兒,心中卻是想念着大姐的?”
“華衿歌,你若在胡說一句,信不信本王割掉你的舌頭?”
聽得華衿歌竟然用這般輕視調戲的語氣說起華汐兒,鳳君邪便氣不打一處來,怒目瞪視着她。
割舌頭?
華衿歌聞言自是笑笑,緩緩擡眸間,眼中對這樣的恐嚇卻是不屑的。
“若是說起割舌頭,我倒是認爲,王爺應該跟我討論討論,畢竟這割舌頭也是個技術活。
這割長了,噁心自己,割短了,也死不了人,最多叫她痛上一痛。”
華衿歌說完,毫不懼怕的仰頭笑了,一張如花笑顏擡起,注視着面色鐵青冷峻的鳳君邪。
“不知道歌兒剛剛割掉那婦人舌頭的時候,王爺可有仔細看?”
“你是以爲本王不敢割掉你的舌頭?”
鳳君邪望着華衿歌那一臉無邪笑容,心中卻是被一股異樣的情緒堵得滿滿的。
這樣的華衿歌,他不願意去看,但是那股從心底油然升起的情緒叫他不受控制的去看她。
因爲她笑起來的樣子,與當初的華汐兒,是那麼像。
一樣的花一樣的年華,一樣的放肆無羈。
“王爺名震天下,敢單槍匹馬闖入敵營獵殺敵軍將領,敢以身試險藏毒藥替將士們解毒。
割掉小女子的舌頭這樣的事情,王爺怎會不敢呢,不過,小女子倒是認爲,凡事先不去想敢與不敢,而去想值與不值,纔是正道。”
華衿歌說完,眼中情緒略微正經了幾分。
腳下血痕已經乾透,與黃土融爲一色,夜色之中再也難辨形狀。
她緩
步走到了院中棗樹下的石桌邊上坐穩,替自己斟茶一杯,慢悠悠的品了起來。
茶,是粗茶。
水,是溫水。
他,還是那個最美好的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而她,早已不復上一世的情懷。
此生,唯有仇恨,纔是支撐她一路前行的力量。
沉眸,擡眸之間,那道身影依舊立在那裡。
不動絲毫,明月光傾瀉而下,他便沐浴在這耀人眼目的皓白月光之中,俊顏無波,容色淡然。
“殺了你,便如同踐踏死一隻螻蟻,還需考慮值與不值?”
鳳君邪聞此,不屑抹脣。
脣角揚起的弧度性感,但是其中隱匿的情緒,卻是極其不屑的。
螻蟻。
華衿歌聞言,不怒反笑,心,在隱匿之處,還是顫上了一顫。
若是沒有與前一世的自己的那剪不斷理還亂的癡情迷戀,他,鳳君邪,本是這大越國百姓心中最爲敬仰尊重的民族英雄、忠貞名將。
皇帝第五子,雖是皇子,但是在華汐兒面前,他永遠是那個如陽光般燦爛張揚、銀袍長纓、鮮衣怒馬的戎衣戰袍的少年。
他曾經率領一千騎兵,閃電奔襲,深入覃丹六百餘里。
他是斬敵數千人、拔了覃丹軍隊王旗、火燒了覃丹軍營的數畝糧倉,全身而返的驍勇王爺,封地幾乎佈滿南境的少年王爺,鳳君邪!
他,本是一個傳奇般的存在。
但是卻因爲與華汐兒的糾纏,被捲入了世俗的河流污水之中,明珠蒙灰,英氣也再也不復當年。
“螻蟻雖小,卻可蛀空長壩,更何況,歌兒自負,認爲自己的價值,自然不止“螻蟻”二字能夠概括形容的。”
華衿歌笑罷,舉起桌上的茶杯,對着他微微點頭。
仰頭,將那杯苦澀的茶水一飲而盡。
“呵,口氣倒不小。”鳳君邪自是不信的,狹長的眸光微微收斂,“那我們拭目以待。”
最後一句甩下,鳳君邪長袍一拂,躍身離開。
目光之中最後一點流光落在華衿歌身上,卻叫她的心被烈火灼燒了一般的。
一個激靈,深思歸位。
拭目以待是麼?
華衿歌笑着在心裡細細咀嚼着他丟下的這四字,忍不住的,嘴角噙起了一抹微笑。
鳳君邪,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叫你失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