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在心中只是一轉,便問道,“卻不知如今怎樣,這親事可還算?”
程秋茗抿脣笑道,“只隔了兩日,風濤聲便將人接了去,如今聽說只等選秀結束,便一同返鄉。”
阮雲歡問,“風追月也入了選?”
程秋茗點頭,說道,“這怕是風家唯一翻身的機會。不過以犯官之女的身份,風小姐縱然入選,也萬難留在宮裡,皇子們自然也難攀上,到時指配一個世家子弟,也算有個去處!”
阮雲歡點頭。這樣的犯官之女,若是落選,跟着父親返鄉,日後要嫁一戶尋常人家不難,但卻再也沒有機會擠進帝京城這等級森嚴的名媛貴婦圈子。
知道了程蘭的去處,阮雲歡又問道,“你們府上另三位小姐呢?可還尋你麻煩?”
程秋茗搖頭,含笑道,“自從那些小宴母親允許她們露面,便均將心思放在那些公子身上,哪裡還顧得了我?”
三人正說,只聞門外小丫鬟回道,“大小姐,二小姐和幾位小姐來了!”
阮雲樂?
阮雲歡大爲詫異,與程、陸二人互望一眼,說道,“三位姐姐寬坐,我去去便來!”揚聲道,“請諸位小姐花廳裡坐罷!”
程秋茗揚眉道,“我們同你一道兒去罷,瞧她們要做什麼?”起身扯起陸輕漾,命丫鬟重整衣裳,隨着阮雲歡向外室來。柳凡微一遲疑,也隨後跟來。
一出門,但見秦珊、席秋華、苗紋等六、七位小姐立在院子裡,阮雲樂卻站在書房門口,正叉着腰與雪雁爭執,大聲道,“你也不想想,你是從何處來的?如今反認了旁人做主子,連我的話也不聽!”
雪雁恭恭敬敬道,“二小姐,如今奴婢跟着大小姐,便要聽大小姐的吩咐,二小姐要大小姐的東西,需得和大小姐說去,奴婢可不敢擅自做主!”
阮雲歡揚了揚眉,笑道,“妹妹無事不登三寶殿,卻不知道是瞧上了什麼東西,說來聽聽!”自從她回府,阮雲樂這還是第一次進入她的錦闌軒。
阮雲樂見她出來,下巴一揚,指着雪雁道,“你先將這賤婢打死,我再與你說話!”
阮雲歡側頭向雪雁瞧去一眼,但見她臉色頓時雪白,卻一臉倔強,只是緊緊咬着下脣,卻不肯求饒,不禁便有幾分滿意,漫聲道,“哦?妹妹來我院子裡,只是爲了要打死我的丫鬟?這怕是說不過去罷!”
阮雲樂一揚下巴,冷笑道,“賤婢不聽主子吩咐,便該打死!”
阮雲歡似笑非笑,說道,“縱是個奴婢,也是我屋子裡的,她若不聽使喚,自有我發落,妹妹張嘴便要打死,於理不合罷!”
阮雲樂當着衆小姐的面,只覺雪雁駁了她的話,甚是丟臉,怒道,“如今我便要打死,你又能如何?”
“嘖嘖!阮二小姐好威風吶!”陸輕漾淺淡的聲音響起,慢慢自阮雲歡身後轉出,幽冷眸光向院子裡衆小姐一掃,落在阮雲樂臉上,說道,“若說姐妹爭執,原沒有我們說話的地界,只是聽着卻不是和長姐說話的樣子,傳了出去,只怕旁人說一句阮二小姐沒有家教!若說是旁的呢,本世子妃卻不知道,睿敏縣主這院子裡,是容人隨意撒野來的!”
幾句話將衆人慎住,苗紋輕輕一拉阮雲樂衣袖,說道,“世子妃說的是,堂堂相府小姐,和一個奴婢計較什麼?還是正事要緊!”輕輕一語,將阮家姐妹間的爭執轉到主子與奴婢的身上去,倒令阮雲歡向她多瞧一眼。
阮雲樂被陸輕漾一喝,這才省起阮雲歡是御封的縣主,不由咬了咬脣,將心頭怒火壓下,向阮雲歡道,“我一時被這賤婢氣糊塗了,姐姐莫怪!”
當着這許多人,阮雲歡也不願與她多糾纏,便問道,“妹妹此來何事?”
阮雲樂眨了眨眼,說道,“方纔衆位姐姐到我新院子裡去,均道屋子陳設均好,只是寢室裡少一盞燈。妹妹想着姐姐上元節上得了那盞琉璃燈,已掛了這麼些時,何況那時也並不喜歡,不如送了給妹妹,如何?”說着目光向書房裡瞥去。
阮雲歡揚眉,問道,“你是想要那盞燈?”
阮雲樂點頭,說道,“橫豎你也不如何稀罕,便送了給我豈不是好?”
苗紋卻笑道,“睿敏縣主,來着是客,難不成便要我們在院子裡說話兒?”目光在書房門上一轉,卻不瞧已候在花廳門口的紅蓮。
阮雲歡微微一笑,轉身去將書房門打開,側身請衆人進去,吩咐雪雁奉茶,才道,“若是旁的東西,送給妹妹也無防,只是這盞燈是殿下所贈,怕不便相送!”臉上笑容不減,眼底卻是寒芒微閃。
書房門窗皆是關着的,不想阮雲樂竟然知道那盞燈是掛在書房裡的。這燈給不給她倒是事小,只是此事說明……自己的院子裡,仍有秦氏或阮雲樂的人!
一聽她這話,頓時便有幾位小姐臉色變的難看,卻均默然不語,只是均擡頭望向窗前掛着的那盞琉璃燈。
當初這盞燈是淳于昌所贈,可她偏又拿去謝淳于信,淳于信又再讓回,如今她故意不說是哪位殿下所贈,聽在有心人耳裡,自然是意義各不相同,便均是變了顏色。
上元節燈宴,臺上兩位皇子均是翩翩風姿,不知迷去了多少小姐的芳心。在阮雲樂眼裡,但覺淳于信的淡然從容,又較淳于昌的溫潤雅緻更令人着迷。如今一聽阮雲歡的話,便只道這燈是淳于信讓回,她才捨不得送出,不由臉色微變,說道,“你與五殿下一組,既是贏的彩頭,自然有你一份,怎麼算是殿下相贈?”
阮雲歡想了想,淺淺一笑,點頭道,“妹妹說的有理!”行去將琉璃燈取下,說道,“你若喜歡,拿去掛掛無防,只是若是殿下問起,需再送回來!”
阮雲樂一把接過,說道,“堂堂皇子,怎麼會念着這些玩意兒,姐姐當真是小氣!”說罷,向衆小姐得意的一揚眉,說道,“那妹妹便不再打擾姐姐,這便告辭!”也不行禮,轉身便走。
柳凡見她輕易將燈相送,不由愕然。雖說這燈送了阮雲歡便是阮雲歡的,但終究是琉璃國進貢的貢品,又是皇帝御口賞下的東西,豈能輕易送人?
程秋茗卻是眉端一挑,臉上似笑非笑,向阮雲歡瞥去一眼。
阮雲歡笑回她一眼,隨後送了出來,卻在屋門外停住,眼瞧着那一羣小姐要跨出院門,便揚聲說道,“諸位小姐慢走,當心腳下臺階!”
她話說至後句,恰好阮雲樂踏下第一個石階。她一個“階”字出口,阮雲樂像是迴應她的話,突然“啊”的一聲驚呼,身子驟然向前摔出,整個人連帶那盞琉璃燈一同,嘰哩咕嚕滾下十幾級臺階,但聞“稀哩嘩啦”一陣大響,琉璃燈摔的粉碎,跟着是阮雲樂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啊!疼死我了!”
門口的小丫鬟失聲喊道,“二小姐摔跤了!”!
阮雲樂身後的幾位小姐也是齊驚,叫道,“啊呀,快來人啊,阮二小姐流血了!”
“小姐!小姐!”跟着阮雲樂的兩個丫鬟連聲驚呼,擠過衆小姐前去扶人。結果石階本來就窄,又立着許多位小姐,這一擠,立在阮雲樂身後的李妍、方藝瓊二人也是齊聲驚呼,也摔了下去,一時間,錦闌軒門口亂成一團。
阮雲歡快步奔到門口,但見阮雲樂肩膀衣衫破碎,正汩汩的滲出血來,不由驚聲喚道,“雲樂,你不要緊吧!”向一旁嚇呆的丫鬟指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快,快去請太醫,去稟告夫人!”話音剛落,但覺身後風聲,有人狠狠撞來。
阮雲歡身子一頓,手掌下意識後翻,卻在剛剛擡起的一瞬又再垂下,硬生生受了一撞,腳下順着一個踉蹌,也向臺階下摔了下來。
“小姐!”身後紅蓮失聲驚呼,要伸手來拉,卻晚了一步,但見阮雲歡身子跌出,直衝到階下,卻一下子撞在關嵐的身上。關嵐被她撞的直跌出去,卻踩到剛剛爬起的李妍身上,李妍被她又再撞翻,關嵐卻被李妍絆倒,兩人頓時滾做一團。
阮雲歡經那一撞卻堪堪站住,霍的回頭,一雙水眸霎時一片冰寒,如兩片冰刀,向人羣中颳去。
席秋華與她眸光一觸,不由輕輕打了個寒顫,慌忙垂頭避過,身子向後縮了縮,避到秦氏姐妹之後。
躲閃的眸光,盡數落在阮雲歡眼裡,不由心底冷笑,卻並不說破,垂頭向地上一望,瞧見摔成碎片的琉璃燈,不由頓足道,“啊喲,這琉璃燈可是皇上賞賜,這可如何是好?”眸光一擡,向趕出來的青萍望去一眼。
青萍輕輕點頭,悄悄退後幾步,快步而去。
順着她的目光,衆人均瞧向滿地的碎片,都是不由變色。有的小姐但覺腳下不平,顯然踩着一塊,不由失驚退後,有離的近的便悄悄後退,離的越遠越好。
正在這時,秦氏得信兒趕來,一見女兒傷成那般樣子,又急又痛,一把抱入懷裡,向阮雲歡一指,喝道,“阮雲歡,你是故意的!”
阮雲樂放聲大哭,尖叫道,“娘,好疼,好多血……”
阮雲歡揚眉,淡道,“母親,雲樂摔倒之時,女兒還在院子裡,怎麼母親問都不問,便全都怪到女兒頭上?”語氣間,是萬分委屈。
秦珊一見秦氏趕到,立時壯了膽色,說道,“若不是你搗鬼,表妹怎麼會摔倒?”
阮雲歡似笑非笑,瞧着她道,“秦二小姐,說話可要有憑據。雲樂摔倒時,我還在書房門口,何況我已提醒衆位小姐小心臺階,你說是我搗鬼,我是如何搗鬼,可能拿出證據?”
秦珊一時說不出話來,秦氏冷笑道,“你說你在院子裡,又有何證據?”
阮雲歡冷笑未語,卻聞陸輕漾輕柔的聲音響起,緩緩道,“阮二小姐摔倒時,睿敏縣主正在書房門口與本世子妃說話,我能作證!”
場中衆人一窒,齊齊望向院子門口。但見陸輕漾水裙翩然,一步步自院子裡出來,纖細的身形當門而立,清幽的眸光帶着一抹高傲,淡淡的向階下衆人注視,又補了一句,“本世子妃可能夠替睿敏縣主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