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寧已臉色微變,僵了一僵,苦笑道,“邵公子取笑!”
邵毅豐還不知所以,淳于堅已撞了他一下,說道,“邵二哥,阮大小姐要買奴僕,你還不快出出主意,亂說什麼?”
邵毅豐愕然道,“怎麼了?”
淳于堅見他還不領會,只急的跺腳。阮雲歡向公孫寧瞅了一眼,慢慢道,“陸家小姐已和平陽王府的公子淳于弘傑定了親!”這件事早晚會傳遍帝京。
邵毅豐一怔,手裡的茶舉到一半便停了下來,擡眼注視着公孫寧,吶吶道,“我……我竟不知道,方纔失言,五公子不要在意!”
公孫寧臉色微白,臉上神情卻已恢復淡然溫和,淡淡一笑,說道,“邵公子說話戳人痛處,要賠罪,便罰你替雲歡挑了她要的人來!”
一句話將邵毅豐說笑,忙點頭道,“該罰!該罰!”揚聲喚人,說道,“去,將今年所有官奴的冊子拿來!”
阮雲歡聽公孫寧還會說笑,也是鬆了口氣,笑道,“那些同主人一同發落的奴僕便罷了,只將前三等的取來便是!”所謂前三等,一等爲官員嫡系家眷,二等爲旁支,三等爲受誅連的族人,獲罪之前,都不是奴僕身份。
公孫寧奇道,“那等身份的人,你買來何用?”
阮雲歡嘆了一聲,一臉沮喪,說道,“雲歡收回了孃親留下的田莊、店輔,滿帝京的人都說雲歡有手段,卻不知道,雲歡收了回來才卻不知如何打理,身邊竟也無人可用。雖說孃親還留着四家陪房,卻均是尋常奴僕,既不懂經營,也不識字,若外頭請去,不是自個兒的人,又怕不合用,便想到了官奴身上。”
邵毅豐奇道,“阮大小姐買來奴僕,是想讓他們代爲管理產業?”
阮雲歡眨眼道,“邵公子以爲如何?”
邵毅豐皺了皺眉,嘆道,“若說要尋能管這些產業的人不難,只是……這些人剛剛被貶爲奴,心裡未免不甘,若是從中做什麼手腳,怕是爲禍不小!”
阮雲歡點頭道,“此節我也想過,但選人是其一,如何用人是其二,總要試一試才行!”頓了一頓,又笑道,“這些田莊在雲歡手裡縱是糟蹋了,也比留在旁人手裡強,雲歡邊做邊學,總強過不聞不問!”
邵毅豐倒是知道相府的情形,點頭笑道,“說的也是!”
公孫寧皺眉道,“你要用人,怎麼不和母親說?便是我們還給你弄不出幾個人來?”
阮雲歡見他不悅,忙道,“求表哥幫忙自然便捷,只是相府的情形,表哥又不是不知道,雲歡不過是不想落人口實。”趕走了建安侯府的人,卻來了靖安侯府的人,秦氏一定會大做文章。
公孫寧默了默,才點了點頭,嘆道,“難爲了你!”
正說着,邵毅豐的小廝已捧了幾本冊子前來擱在桌子上,邵毅豐按着冊子向前一推,笑道,“奴市剛開幾日,賣出去的還只是尋常廝僕,那些官員家眷,還不曾上臺發賣,阮大小姐儘管挑選!”
阮雲歡謝過,也不客氣,將冊子取過,從第三等的看起。但見那冊子上標的清清楚楚,姓甚名誰,多大年歲,是男是女,是受哪位官員誅連。
阮雲歡皺眉,說道,“這冊子上瞧不出識不識字,讀過何書?”
公孫寧失笑,搖頭道,“旁人正經選奴隸,都要不識字,好使喚的,你偏偏要識字的!”抽出第一等的冊子,說道,“這嫡系家眷,想來均是識字的!”
阮雲歡點了點頭,但見這本冊子薄了許多,大約也不過百人,便從頭翻起。沒翻兩頁,不由吐了吐舌頭,笑道,“這些人我可不敢用!”這冊子裡的人,有許多竟是二、三品官員的家眷。
邵毅豐向冊子瞧了瞧,笑道,“這些人大多已調教一年有餘,如今又落了賤籍,倒是不必顧慮!”想了想,將小廝喚了進來,拿起冊子拋回給他,說道,“你和管事的說,將這冊子裡識字的人,標明以前做何差事,重整一份出來!”又向阮雲歡問道,“阮大小姐是要女子還是男子?年齡呢?”
阮雲歡說道,“這在外奔波的事,自然是男子方便,年紀也不能太大!”小廝一一記好退下。
邵毅豐道,“未發賣的奴隸關在城郊的莊子裡,兩日後正好約了五公子飲酒賞菊,到時阮大小姐同去可好?”
公孫寧點頭道,“嗯,在那裡挑選奴僕方便一些!”替阮雲歡應了下來。
邵毅豐大笑,說道,“知我者五公子也!”手中杯向他照了照,啜飲一口。
公孫寧失笑,說道,“幸虧你手中拿的是茶,不是酒!”
邵毅豐笑道,“待到了寒舍,我們一醉方休!”
淳于堅忙問,“我呢?我呢?邵二哥,你不請我?”
邵毅豐笑道,“六殿下若能出宮,自然歡迎!”
淳于堅大喜,說道,“你別笑,我定能出來!”
事情說妥,四人便轉話說些旁事,直到日影西斜,才盡歡而散。
阮雲歡下車進府,剛進了垂花門,便聞東側小院裡有斥責之聲。見阮雲歡注目,門口守着的小丫鬟忙回,“大小姐,是新買來的丫鬟、小廝,張媽媽正在那裡訓斥,想來很快便會分到各處院子裡。”
阮雲歡點了點頭,問道,“不知道買了多少?”
這小丫鬟只是低等的守門丫鬟,聽大小姐竟向她問話,臉上不禁露出喜色,忙恭恭敬敬回道,“聞說買了二十個丫頭,二十個小廝,都是十歲左右的年紀。”
阮雲歡點頭,命白芍賞了小丫鬟,徑直向紫竹苑來。
阮一鳴正和老夫人坐着說話,見了她來,便道,“府裡已買辦了二十個丫頭,你院子裡還缺着三個,回頭吩咐人挑去!”
阮雲歡含笑應了,問道,“不知祖母這裡的丫頭可曾選過?”
老夫人笑道,“正說讓羅媽媽去挑呢!”又道,“那些丫鬟雖說是大家子出身,但這纔剛進府,也不知道品性,還是命人帶着,留心些強,莫要再有以前那些個不經事的!”
阮一鳴又焉能不知以前那些都是秦氏搞出來的?見老夫人不點破,心裡愧惱,也只得點頭,向羅媽媽道,“選了人,這屋子裡的,還得勞媽媽費心調教!”
羅媽媽笑道,“老爺放心,老奴會盯着些兒!”
阮雲歡插話道,“媽媽跟着老夫人多年,既去挑人,便將雲歡那幾個也一併挑了可好?雲歡也省了許多的事!”
老夫人手指點着她笑道,“瞧瞧,歡丫頭最會躲懶!趕明兒嫁了人,做了主母,你又推給誰去?”
阮雲歡頓足嗔喚,“祖母!”引得屋子裡的人笑起,心裡卻不禁有些恍惚。嫁人嗎?若是依着前世,是嫁給五殿下淳于昌,最後落個萬箭穿心。這一世,她萬萬不肯嫁他,可是,難道嫁給淳于信?連自己的心裡都分不清,對他的那一點牽掛,究竟是出於上一世的感激,還是這一世的情愫?
老夫人一句話,提到了她的親事,阮一鳴向她瞧了一眼,低低一嘆,說道,“雲歡還小,再等等罷!”心裡卻是暗愁。阮雲歡自從在江州處置了馮四等人,雖然都只是奴隸,可是死在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手上,多少令人驚訝。不知爲何,帝京城中傳的沸沸揚揚,直說將門出虎女,相府大小姐跟着老侯爺長大,竟然是個殺人如麻的。試問一個殺人如麻的小姐,又有誰家敢娶去?
阮雲歡的心裡,雖已不同於尋常的閨閣少女,這種話卻不好接口,裝作窘迫,藉口退了出去。
兩日之後,公孫寧果然如約,一早來阮相府接了阮雲歡,相伴出城,向邵家城郊的莊子行去。阮雲歡眼見出城已有半個多時辰,便掀簾問道,“五哥,邵家的莊子還遠麼?”
公孫寧一笑,說道,“我們早已在莊子裡了,只是要進園子,還得半個時辰!”
白芍聽的咋舌,說道,“小姐,這莊子比我們在江州的還大許多!”帝京城郊的田地啊,那可是寸土寸金。
阮雲歡笑道,“我們怎麼能和邵家相比!”邵家,可是當今太后的孃家,論權勢雖不是朝中頂尖,論財富也非首富,但二者相加,這大鄴朝怕是還沒有哪一家比得上。
果然,又行了半個時辰,但見前邊亭臺樓閣,連苑而起,映在一片水光山色間,美的如人間仙境。
園子門口下車,但見門前一排樹上繫着幾匹駿馬,白芍抿脣笑道,“一定是六殿下一早兒便趕了來!”
阮雲歡也是一笑,見園子裡有小廝出來引路,便跟在公孫寧身後,一路向園子裡行去。
轉過幾層屋宇,但見一片水波粼粼的湖面上,建着一疊三折的水榭,有一道曲橋與水榭相通。而水榭外的寬大平臺上,已稀稀落落坐了四五個人。
阮雲歡微微挑眉,向公孫寧笑道,“我只道邵公子只請了五哥和六殿下,想不到還有旁人!”話剛說完,但見公孫寧脣角的笑意已經凝結。阮雲歡一怔,擡頭細望,卻見幾條俊挺的身影之間,赫然竟有淳于弘傑高大的身形。
阮雲歡纖眉微攏,心裡便有些不滿。這個邵毅豐,分明知道淳于弘傑搶了五哥的愛侶,怎麼還將他一道兒請來。
只是人既來了,也不能就此拂袖離去,只得跟着小廝踏上曲橋,向亭子裡行去。行的近了,才見另幾個人,除淳于堅之外,竟然還有四殿下淳于信、五殿下淳于昌。
見到他二人踏上曲橋,邵毅豐早起身迎了過來,笑道,“五公子、阮大小姐,有失遠迎,失禮!失禮!”說着連連作揖。
公孫寧淡笑道,“邵公子客氣!”
阮雲歡惱他令公孫寧難堪,向他望了一眼,默默回禮,卻不說話。
邵毅豐臉上現出些無奈,轉身與二人並行的瞬間,低聲道,“是他自個兒來的,我不曾請他!”
公孫寧微不可見的點頭,說道,“無防!”
阮雲歡心中也覺釋然,見邵毅豐向她望來,便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