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衆人盡皆落座,淳于心才悄悄將小蕭氏喚到一旁,問道,“二公子可曾提過六公子?不知一向可好?”東海戰起,公孫衍投軍,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透露,就這樣隨着齊王走了。
小蕭氏眼中露出一些謙然,輕聲道,“許是戰事太緊,無瑕寫信罷,公主不必在意。聞軍校說,幾位公子均好,六公子自然也是無恙!”
淳于心只覺滿嘴苦澀,勉強一笑,說道,“他若心裡有我,莫說貝殼、珊瑚,便是抓一把東海的海沙給我,我也心滿意足,可是……可是……”說着說着,眼圈兒便紅了。
鳳良妃見女兒將小蕭氏喚走,便暗暗留意,此刻將她神情瞧在眼裡,心中疼惜,向湯氏道,“幾位公子盡數出征,當真不知道你們怎麼捨得,這一去,也不知幾時能回?”
湯氏自然知道淳于心的心思,但兒女之事,卻並不想代他們做主,便含笑道,“他們既生在將門,家國有難,自然便當馳騁沙場,以拒外辱,我們縱捨不得,難不成還去拖着?”
鳳良妃點頭,眼見幾位小姐默默坐在一側,便道,“我們上些年紀的說話,你們小姐妹們坐着也是氣悶,園子裡菊花開的正好,還是去轉轉罷!”轉向秦翊、柳凡等一些年輕些的妃子,說道,“你們也去罷,難爲你們陪了這大半天!”
淳于心苦戀公孫衍,衆所周知,見這情形,自然知道她有話和湯氏說,均是紛紛起身,行下禮去,說道,“娘娘寬坐!”慢慢的退出千秋亭。
柳凡一出亭子,便尋了阮雲歡,嗔道,“這可有日子不見,你也不想我?”
阮雲歡微微一笑,說道,“我雖進宮方便,但成日往宮裡跑,被人瞧着,總也不好!”一邊隨着她慢慢賞菊,一邊閒聊,側頭卻見沈子涵跟在身後,不由一怔,微微一笑,問道,“妹妹可是有事?”
這是在逐客?
沈子涵腳步一頓,輕聲道,“妹妹理該服侍姐姐!”
阮雲歡微挑了眉,擺手道,“我與柳貴人不過閒話一回,妹妹自便罷!”
沈子涵微微抿脣,停了腳步。如今她雖如願嫁給皇子,但只因名份未正,不過一個侍妾,那些名門世家的小姐本就瞧不起她商賈出身,如今忌着她是淳于昌的寵妾,雖說面上客氣幾分,卻終究不願深交。
如今被阮雲歡一語,也不好再跟着,轉過頭來,望着滿園衣衫繽紛的小姐、夫人,竟沒有一個與自己親厚。再瞧瞧阮雲歡與柳凡神態親密,沿途小姐皆是與她熱情招呼,心中便悄悄的升起一抹嫉恨。
這一會兒秦琳好不容易得空尋着秦翊,纏着她給李成璧求情,只說李成璧一介書生,豈敢動手殺人?何況那人還是她的大哥,只求秦翊萬萬和刑部知會一聲兒,莫要冤屈了好人。
秦翊眉目間皆是不耐,卻也柔聲安慰,說道,“姐姐放心,刑部有三哥在,斷斷不會冤屈了姐夫。”
秦琳聽她一句話推給了秦彬,心中便已不悅,咬了咬脣,低聲道,“當初你們爲了陷害阮雲歡,反將我落到這一步,平日裡不聞不問也倒罷了,如今出了這等事,難不成眼睜睜看着我守寡?”
秦翊臉色頓時一沉,冷笑道,“大姐這話說給誰聽?當初你可是應舅母所求,如今怎麼不去求她?”說着目光向亭子裡的秦氏一掃。
秦琳見她臉色不善,心裡頓時一驚,咬了咬脣,又軟了下來,說道,“舅母終究是阮家的人,你我可是一筆寫不出兩個‘秦’來,如今我不求貴人,又求誰去?”說着便即跪倒,落下淚來。
秦翊擡頭速速向亭子裡一掃,低聲喝道,“還不快起來,被人瞧見,成什麼樣子?”一把將她拖起,但見她神色慘然,淚流不止,默了片刻,也緩了聲音,說道,“姐姐安心罷,任到了何時,秦家總不會不管姐姐!”
秦琳搖頭,說道,“如今爹爹重傷,成日連整話也說不出幾句,娘又傷心大哥和秦珊慘死,如何顧得了我?”
秦翊溫言道,“如今我雖有皇上給着幾分臉面,可是後宮豈可隨意過問朝中之事?如今二哥在皇上面前可是紅人,三哥又在刑部當差,你不求他們,卻來求我,豈不是糊塗?”
秦琳咬脣,說道,“你道我不曾求過?可是……可是他們也只顧着自個兒的前程,我……我……”說到後來,喉間哽阻,再說不下去。
秦翊見她仍不死心,眼瞧着幾名小姐且走且笑向這邊來了,便咬了咬牙,悄聲道,“好了,我們終究是自家姐妹,我豈能不管?只是此事不能做在明面兒上,回頭我讓人給刑部遞句話,總有幾分情面!”
秦琳一聽大喜,忙道,“只要貴人一句話,此事萬沒有不了的!”說着又要跪了下去。
秦翊忙將她扶住,低聲道,“還不將淚擦擦,仔細旁人問起!”
秦琳忙點頭,背過身子以帕子擦淨了臉,取粉均面。
那裡一座小亭裡,阮雲歡遙遙望見,向柳凡一笑,說道,“你猜她們在說什麼?”
柳凡淡淡一笑,說道,“聞說李成璧被當成殺死秦浩的兇手抓入刑部,她自然是求秦翊設法相救。”
阮雲歡點頭,冷笑一聲道,“她不求也倒罷了,她這一求,怕是李成璧再不能活!”
柳凡淡淡點頭,柳眉微蹙,說道,“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是何人與他有深仇大恨,折了他手足不算,還割耳割舌?”
阮雲歡嘆道,“此時我悄悄命周威細查,也不得其故,後來他被人移屍到葉城縣衙,也是一樁奇事!”
二人正說着,遙遙見席秋月邊走邊四處張望,尋了過來,阮雲歡笑道,“她倒是不怕受我們連累!”說着向那方揚了揚帕子。
席秋月瞧見,笑着行來,說道,“怎麼我剛一轉頭你們就不見了人影兒,敢情是躲在這裡說體己話兒!”
阮雲歡笑道,“是啊,我們尋思如何使個法子,給你配個駙馬,好早一些出宮,卻不能被你聽到!”
席秋月大羞,上前扯住她道,“幾日不見,一來便打趣我,枉我成日念着你!”
阮雲歡笑着將她止住,正色道,“我怎麼打趣你?這可是正事!”說着,目光向秦家姐妹掃去一眼,說道,“雖說秦珊不是死於你手,可是秦家卻未必這麼想,便是那一位,怕也記在你的身上,這宮裡,早走一日好一日!”
席秋月目光向那裡一瞥,默然點頭。
柳凡皺眉道,“如今只要你咬住不肯從賊,自然不必嫁給申屠傑,可是前幾日你求皇上允你落髮出家,卻不是你這等人的去處,還是從世家公子中挑選一位性情好的嫁了好些!”
席秋月眼神一黯,搖頭道,“縱是性情好的,無情無義,又有什麼意思,反不如我自個兒一個人清靜!”
“清靜?”阮雲歡冷笑,說道,“你只道落髮出家就清靜得了的?誰不知道佛門中也諸多污穢,到時怕是你想清靜,旁人偏不容你,你連哭的地方也無處尋去。”
席秋月臉色發白,咬脣不語。
阮雲歡心中不忍,牽了她的手,說道,“如今申屠傑未擒,皇上斷不會先放你出宮。如今你有個公主的頭銜,橫豎旁人不敢輕易將你如何,你只須多留些心,護着自個兒,我們再另想法子!”
席秋月點頭,輕聲道,“多謝姐姐,如此費心替我運籌!”
阮雲歡駭笑,說道,“敢情沒了這聲兒姐姐,我還不管了你?”說的席秋月抿脣笑起,柳凡也笑出聲來。
三人正說,但見園門那裡小太監急匆匆奔來,揚聲道,“皇上駕到!”
只這一嗓子,頓時將滿園的夫人、小姐驚動,盡數匆匆向園門迎去,而均走不出幾步,一襲黑色龍袍的皇帝已大步入園,身後隨着當朝的兩位皇子,正是五皇子淳于昌,六皇子淳于堅。
陳賢妃率衆嬪妃出千秋亭相迎,當路跪倒,說道,“臣妾恭迎皇上!不知皇上駕臨,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身後呼呼啦啦,頓時跪的滿地。
皇帝道,“快起罷!”俯身親手將陳賢妃扶起,笑道,“是朕聞說你們在此賞花飲宴,臨時起意過來瞧瞧,倒是驚擾了你們!”向滿地跪着的女子擺手,說道,“諸位夫人、小姐免禮罷,今日隨意纔好!”
陳賢妃微笑不語,鳳良妃卻笑道,“皇上穿着龍袍過來,可讓人怎麼隨意?”
皇帝向身上一瞧,笑道,“方纔御書房議事,倒沒想到此節!”一邊說,一邊與二妃向千秋亭去。
兩位皇子與衆妃隨入亭中,加上各自的跟着的宮女、內侍,千秋亭中已不餘什麼位置,也只有秦氏、湯氏幾位一品誥命隨了進去,旁人均立在亭外階下。
皇帝轉頭瞧見,擺手道,“均各自去玩罷,朕只坐坐便去!”轉向身後兩名皇子道,“你們也去罷!”
衆夫人、小姐應命,又再各各散去。淳于堅、淳于昌二人施了一禮,也退身出來。
千秋亭外,沈子涵早迎了上來,輕手輕腳替他整肅衣衫,輕聲問道,“怎麼今日朝政要議這麼久,可累了罷?”軟語溫言,滿臉柔情。
淳于昌含笑道,“左不過一些雜物,那些老傢伙煩的很!”溫文而應,眸中皆是寵溺。
淳于堅自二人身畔擦過,冷笑一聲,說道,“正牌的五皇子妃在那裡,五哥又演的什麼好戲?”
淳于昌一怔,擡頭向園中一掃,但見阮雲歡正與席秋月、魏蓓婷等十幾位小姐立在不遠處,不由微一皺眉,垂目望向沈子涵,說道,“你怎麼沒有跟着睿敏郡主?”
沈子涵頓時滿臉委屈,輕聲道,“姐姐瞧着臣妾礙眼,不許跟着,許是臣妾丟了姐姐的臉!”
淳于昌挑眉,說道,“這是哪裡的話?”領着她向阮雲歡行去。
魏蓓婷正指着一叢綠色菊花,說道,“去年有人送爹爹一盆紫菊,我已覺極是稀罕,不想竟然還有綠色菊花。”
衆人聞言,均是點頭稱奇,淳于昌恰於此時行來,淺笑道,“這叢綠菊,是前些日子幾木國使臣帶來的,幾位小姐好眼力!”口中雖和衆小姐說話,目光卻緊緊凝在阮雲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