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眉臉色青白,也隨在阮一鳴身後,也俯身跪倒,伏地磕頭,低聲道,“臣女見過皇上!”
衆將士呼啦啦在三人身後跪倒,齊聲道,“拜見皇上!”
皇帝擺手命起,向公孫寧笑道,“昨日的五皇子,今日的阮丞相,都多虧愛卿尋獲,當真是將門虎子啊!”
公孫寧不驚不喜,躬身道,“皇上過獎!”
皇帝向阮一鳴一瞧,說道,“凍壞了罷?先回去暖和歇息,一會兒再來見朕!”見阮一鳴躬身謝恩,擺了擺手,向公孫寧道,“你來,和朕說說,是如何尋到丞相和袁小姐的?”
公孫寧領命,隨着他進了營門,向御帳行去。
皇帝一走開,袁冠順立刻奔前,一把將袁青眉抱住,顫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阮雲歡垂目向袁青眉瞥了一眼,徑直越過她向阮一鳴行去,喚道,“爹爹!”
正要伸手去扶,橫裡阮雲樂越衆而出,一肩將她撞開,抱住阮一鳴的雙腿,大聲喚道,“爹爹,雲樂擔心死了!”
阮一鳴撫了撫她的頭髮,含笑道,“爹爹沒事,這不是回來了麼?”說着話,卻擡頭望向阮雲歡。
剛纔回來的路上,已聽搜救的將士說起,昨天趙承三人尋他到天色漆黑,今日一早,阮雲歡又命趙承隨軍入林尋找。這個女兒,雖不像阮雲樂這般親暱,心裡卻也着實擔心他吧!
阮一鳴的營帳裡,早已炭火高燒,薰香點燃。阮一鳴一進營帳,全身寒意頓時去了一半,阮雲歡一邊替他取掉裹在身上的薄被,一邊道,“女兒帳子裡,青萍已燉了驅寒的藥粥,爹爹先吃了暖一暖,再沐浴罷!”說着,吩咐跟來的白芍前去端粥。
阮一鳴點頭,說道,“還是你想的周到!”
阮雲樂撇了撇脣,軟軟糯糯的道,“爹爹,女兒好擔心你,昨晚一夜也不曾好睡!”
阮一鳴見她眼下果然浮着黑眼圈,嘆了口氣,說道,“昨夜大雪,是爹爹不小心,與隊伍走散,倒令你們擔心!”
阮雲樂忙點頭,說道,“爹爹回來便好,雲樂歡喜的很!”說着話,身子向阮一鳴靠去,垂目間,卻見他只穿着中衣,中衣上也是草屑泥污,十分髒污,不禁一聲驚呼,叫道,“爹爹,你的衣裳呢?”
阮一鳴苦笑,說道,“昨夜那般大的雪,袁小姐一個姑娘家,我總不能不管!”
說着話,白芍已用托盤端了藥粥進來,送到阮一鳴手裡,回身向阮雲歡回道,“小姐,那邊香湯也已備好,雪雁問是不是立時送來?”
阮雲歡正要回答,卻聽營帳外一陣吵嚷,袁冠順的聲音大聲道,“阮相爺,末將袁冠順,求見相爺!”
“袁大人,我們相爺剛剛回來,還不曾用膳!”門外是阮一鳴隨護淡然的聲音。
袁冠順說道,“便請小哥回稟相爺,末將只一句話,說完便走!”
隨護道,“待相爺用過膳,小人自去回稟,袁大人先回罷!”自然是得了吩咐,不放人進來打擾。
阮一鳴一手端着藥粥要喝,聽着外邊袁冠順的連聲央求,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放下,說道,“請袁大人進來罷!”
阮雲歡向白芍示意,白芍行至門口,掀了簾子說道,“相爺請袁大人進來!”
袁冠順忙道了聲謝,急促的腳步聲響,匆匆奔進營帳,一眼見阮一鳴一身中衣髒污不堪,已分不清顏色,不覺撲着跪倒,連連磕頭,說道,“相爺,求相爺救救小女!”
阮一鳴吃了一驚,霍的一下站起,轉念便明白他的意思,又緩緩坐下,說道,“昨夜不過是從權,我與袁小姐清清白白,並沒什麼,你不必擔心!”
袁冠順臉色慘白,搖了搖頭,說道,“眉兒一夜未歸,本已毀了閨譽,如今衆目睽睽之下,與相爺同在山洞之中,又如何說的清楚?更何況……更何況她身上……她身上……”說到後半句,已說不下去,只是連連磕頭,說道,“相爺不肯,小女便只有自盡了,求相爺開恩!”
原來,昨天袁青眉爲了贏過阮雲歡,一路上拼命射殺獵物。後來也是爲了追一隻獐子,不顧淳于信等人阻攔,離開了隊伍。哪知獐子不曾追到,自己卻迷了路。後來不知爲何走進了荊棘叢中。
袁青眉越是着急四處尋路,越是深陷林中,心慌意亂下,又不知爲何失了馬,一身衣裳被荊棘掛的稀爛,等阮一鳴遇到她時,身上衣裳幾乎遮擋不了身體。
阮一鳴是端方君子,見了這等情形,便將自己衣裳解下,又想着大雪之下,一個女兒家受不了凍,索性連棉衣也一併給她穿上。
剛纔袁青眉跟着袁冠順回了帳篷,開始不管怎麼追問,只是拉緊薄被,一言不發,怎麼也不說昨夜之事。後來袁夫人急了,強行將她身上薄被扯去,纔看到她身上穿着阮一鳴的衣裳,連連追問之下,才知道,她身上衣裳七零八落,早被阮一鳴瞧了去,如今又那副樣子和阮一鳴縮在山洞中一夜,清白的女兒名聲,早已蕩然無存。
袁夫人一見之下,當即放聲大哭,袁青眉更是整個人失了主意。這件事,若是隻有阮一鳴一人知道,大可以求阮一鳴隱瞞,而如今,前去搜救的公孫寧一行,約有三、四十人,都是親眼所見,又如何能夠瞞住?只怕回營這片刻功夫,此事已被傳的沸沸揚揚。
而袁青眉要保住名聲,如今只有兩條路,一是嫁給阮一鳴,二是自盡以示清白。衆多子女中,袁冠順最疼的便是這個女兒,雖說想到自己捧在掌心的掌上明珠給阮一鳴做妾實在委屈,但如今也沒有旁的法子。
袁冠順當機立斷,趁流言還沒有完全散開,便奔來向阮一鳴相求。
阮一鳴怔了片刻,也想這是袁青眉活着保住名節唯一的辦法,嘆了一聲,說道,“這樣,豈不是委屈了袁小姐?”
袁冠順忙道,“相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小女能侍奉相爺,是三生有幸,哪裡有什麼委屈?”嘴裡奉承,心裡卻泛着濃濃的苦味兒。若不是因爲再無法子可想,他袁冠順堂堂三品中郎將,又豈肯將女兒送給阮一鳴爲妾?
可是……等流言四起,女兒那剛烈的性子,又如何見人?怕不是立時便一條白綾了結了性命!
正在此時,但聞營帳外一人道,“阮相,可好了一些!”營簾一掀,皇帝大步邁了進來。因爲是他,守在帳篷外的隨從竟沒有通報。
阮一鳴忙起身跪拜,說道,“有勞皇上掛念,臣惶恐!”
阮雲歡、阮雲樂等人也忙隨後跪倒。
皇帝在帳中立定,垂目見阮一鳴一身髒污的衣裳,又轉頭瞧了瞧原本就跪在地上,正轉過身來的袁冠順,不由笑道,“方纔朕聽到小太監們嚼舌根子,原以爲是胡說,瞧阮相這身打扮,想不到竟是真的!”
阮一鳴忙道,“皇上,微臣與袁小姐清清白白,這衣裳……不過是一時從權!”
皇帝擺了擺手,說道,“事到如今,你說有何用?起罷,朕做主,讓袁大小姐給你爲妾,你也不用再推,反而傷了袁愛卿的臉面!”
就這一眼,他看到帳篷裡阮一鳴和袁冠順一坐一跪,便猜到是袁冠順求阮一鳴納袁青眉爲妾,想着阮一鳴那懼內的名聲,想來是盡力推辭,便自行拍了板,將袁冠順沒出口的話堵回了肚子裡。
雖然只是隨隨便便一句話,但從他嘴裡說出來,那可是金口玉言啊,又有誰敢說個不字。阮一鳴只得磕頭,說道,“臣謝皇上恩典!”
袁冠順心中暗暗叫苦,卻也只得磕頭謝恩。本來,他原是想讓阮一鳴納袁青眉爲妾,卻不行房,等過個一年半載,這風聲過去,再一封和離書送回孃家,那時雖然是二嫁之身,依袁家的家世,要嫁一戶好人家爲正妻,也不是難事,再加上她還是女兒身,要在夫家立足,便又容易許多。
這也正是他和袁青眉商量,袁青眉終於答應的原因。
如今有皇帝這一句話,卻是將袁青眉死死綁住,阮一鳴奉旨納妾,若不同房,那可是欺君啊!就連袁青眉也脫不了干係!
皇帝又哪裡知道他這番心事?向阮一鳴瞧了幾眼,突然起了興致,笑道,“撿日不如撞日,橫豎今日人馬需要整頓,也無旁的事,便給你行納妾之禮罷!”想着自己塞一個美妾給阮一鳴,相府那個出了名的妒婦不知道要如何發怒便覺得有趣,也不等阮一鳴應,說道,“就這樣罷!”大袖一揮,起身離去。
阮一鳴一臉無奈,慢慢站起身來,向袁冠順瞧了一眼,說道,“既是皇上的意思,中郎將還是回去準備罷!”
袁冠順有苦難言,只得應命退了出去。
阮雲樂從袁冠順進門,便大睜雙眼瞧着,直到袁冠順退去,才結結巴巴道,“爹,你……你又要納妾?”
阮一鳴臉上現出些尷尬,苦笑道,“皇上開口,爹爹如何能拒?”更何況,就算沒有皇帝的話,爲了袁青眉的名節,他也非得納她爲妾不可。
但此事當着兩個女兒,他心裡總是有些彆扭,說道,“雲歡、雲樂,這事……這事……”滿心想說些什麼,卻實在想不出該如何解釋。
阮雲樂咬着脣,臉上皆是憤怒,但她出生相府,自然知道什麼叫“金口玉言”。心裡惱恨袁青眉不知羞恥,竟然以這種法子嫁進相府,卻也再說不出什麼。
阮雲歡垂眉斂目,脣角卻抿出一抹笑意,淡道,“莫說有皇上開口,便是沒有,這是爹爹的事,又豈容女兒說長道短?”轉身將藥粥端起,送到阮一鳴面前,說道,“只是爹爹出行,只帶着小廝、隨護,如今雖說只是納妾,卻總要有些樣子!一頃兒女兒命丫頭過來替爹爹佈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