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八月,蕭長南滿了週歲,抓週那天,他先是抓了書,爾後抓了算盤,其父狄禹祥對他妻子蕭氏道,“此子像你,也像我。”
蕭玉珠當時心想着兒子還是別像了他,也別像了她纔好。
說來,要是像了他們的叔父那般懂事貼心,那纔是再好不過。
這邊蕭老太君說是要去溫北祭祖,但接連半月都沒有走的跡象。
有一天,狄禹祥回來跟蕭玉珠說,蕭家的一個庶女蕭香娘被擡進了刑部一個韋姓主事的家中當妾。
此刑部主事年逾五十,比蕭玉珠的父親蕭遠通還要年長几歲。
蕭家帶出來的三個庶女,送出了兩個,還剩一個蕭洛娘。
蕭洛娘是姿色最漂亮的那個,也是在蕭府的時候,在庶女中與蕭玉珠最說得上話的那個,也是在他們那開離開蕭府的時候,出來與他們見了禮,跟蕭玉珠說了幾句話的那一位。
蕭洛孃的眼睛是怎麼看狄禹祥的,心思幾何,蕭玉珠幾眼就看了個明白,心知肚明得很,想來懷春少女的心蕭府裡的那位老太君也看在眼裡,心裡也是有數,但蕭玉珠知道這事在她家這裡掀不起什麼風浪,因爲老太君就算想膈應她,也萬不會把最漂亮的那一個送到她這裡來,只爲出口惡氣。
蕭洛娘能攀上比狄禹祥更有用的人。
果不其然,半月後,蕭洛娘被送進了一位翰林院侍講學士,四品官員的家中當填房,這位翰林學士的原配已過世三年,說是見到蕭洛娘就驚爲天人,當天就叫了媒人上府提親,不出半月就擡進了府中拜了天地。
至於什麼驚爲天人,箇中之人都知道這是有人見色起了意,一個急着娶,一個急着嫁,兩方一拍即合,說出來就成美談了。
狄禹祥跟蕭玉珠說出這番傳到他耳邊的話後還笑了好幾聲,見蕭玉珠白了他一眼,他才稍稍斂了笑。
蕭老太君進京三月不到,已把三個庶女都送了出去,因蕭洛娘嫁得好,她志得意滿地帶着蕭玉芬要去溫北祭祖。
臨走時,蕭玉芬來見了蕭玉珠,因蕭洛娘嫁得好,她說出來的話不乏酸意,說到後頭,怨怪起了蕭玉珠不疼她這個妹妹,連點忙都不幫。
蕭玉珠笑着沒回話,任她說,也任她哭。
蕭玉芬見哭都沒有用,臨走的時候,故作了玄虛,透露出了蕭洛娘對她的夫君狄禹祥有意的話。
她說要走,但坐着不動,道,“先前與洛娘說知心話的時候,洛娘還說她覺着若不是姐姐是家中的嫡大小姐,想來……”
等到蕭玉珠微笑看她,毫無追問之意,她一咬牙,乾脆挑明瞭話道,“洛娘那天見客都問及了大姐夫在外的清名,似是對大姐夫甚是傾心啊……”
但無論她說得再怎麼明白,蕭玉珠還是那副紋風不動的微笑樣子,溫婉端莊地只回了雲淡風輕的一句,“是嗎?”
蕭玉芬暗地咬疼了牙,見她不搭話,最後只得做了西子捧心狀,傷心不已地上了門外等着她的轎子。
不過,蕭玉芬還是認爲蕭玉珠裝得再淡定,她也不信這個如老祖宗所言的心機陰險的大姐不恨上蕭洛娘。
如此,也算是稍稍減了她一點那前途無量的四品翰林沒看上她,卻看上那個低賤的庶女的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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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老太太帶人去溫北,走的那天蕭玉珠去送人,送到城外的時候,蕭老太太把蕭玉珠叫到了馬車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蕭玉珠說了半會的話。
叫說到站在烈陽底下的蕭玉珠後背都溼了,這位老太太才慢吞吞地下令讓馬車走路。
臨走,老太太還是暗着教訓了蕭玉珠一頓。
蕭玉珠是坐着家中借來的馬車來送人的,沒想臨了還有這麼一出,但也只得受了。
馬車是狄丁在趕,桂花跟在了身邊,先前少夫人曬了一陣後,她本鼓起了勇氣要去跟老太太告罪,但狄丁攔了她。
“別去,你去了也管不了用,只會讓少夫人站得時辰更長。”
“可……”
“等一會就好。”
桂花當時聽狄丁這麼一說,以爲這事只能是少夫人忍着,不過,等那老太君走後,少夫人上馬車的時候,狄丁跟少夫人說了一句,“小的剛算了算,前面此去溫北,按時辰和馬的走程算,蕭家一行人入夜只能歇着野外。”
蕭玉珠“哦”了一聲,略挑了挑眉,心下也領意了過來。
老太太跟她多耗了這大半個時辰,也就要少走大半個時辰的路,到時誤了打尖,歇在野外,少不得吃些苦頭。 WWW⊕ttKan⊕c o
她這時還不知,她家那位大郎早料有此事,他又從來不像其父般剛正不阿,早已令了小七提前去在路上挖坑,等蕭家一行人走到那近不靠水,前後不見人家的地方,那扮作獵坑的大坑應也恰好挖好。
蕭家這一去,少不得要受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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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老太君人是走了,但也給蕭玉珠留了不少事。
蕭洛娘是嫁着好人家了,但也因嫁得好,許是受寵,竟派了家中管家持了拜貼來,說她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的,在家孤單,往日在家中也與大姐姐交好,要請蕭玉珠這位大姐姐去府中看看她。
送拜貼的管家來的時候,狄禹祥恰好在家,他看過拜貼,聽過管家的話後,客客氣氣地送了管家出門。
關上門回了堂屋後,他臉上溫和的笑容變成了冷笑。
“你不用去。”狄禹祥一揚手,把桌上的拜貼扔到屋外,對外揚聲道,“喜婆,當柴燒了。”
“唔,唔。”抱着長南在外玩耍的喜婆婆在外粗粗地應了一聲,彎腰撿起了貼子。
長南見到婆婆手裡有東西,張開嘴就要去咬……
喜婆婆慌忙扯了,把洗得妥妥的小木棒塞到了小公子的嘴裡。
小公子要長牙,見什麼都啃,見他咬着小木棒還要往貼子瞅,喜婆真是怕他鬧着要咬,當下就拿了貼子就進了廚房,塞進了還留着炭火的竈裡。
“唔,唔,啊啊……”喜婆婆用着啞語跟小公子說這個吃不得,吃不得,長南也不知有沒有聽懂,咧開長了一點小牙冒的嘴,雙手歡喜地舞了起來。
就是隔得有一點遠,蕭玉珠也能聽到兒子那歡喜的咿咿呀呀,她聞着聲微笑如花,失笑搖頭。
見她只注意着聽兒子玩鬧的聲音,狄禹祥嘴邊也有了點笑。
剛剛那林翰林家的管家說着他們夫人在家如何想念姐姐,連血燕都吃不下的話,她坐在首座一聲不響,庶妹比她過得都好,他當她再是怎麼寬心之人,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的,但見着她此時此態,他心下也是鬆了口氣。
狄禹祥鬆一口氣的聲音有些大,蕭玉珠聞聲轉過頭來,見他皺着眉,她心下好笑,故意道,“大郎後悔了?莫不是還要我去不成?”
見妻子笑靨如花,笑得微彎的桃花眼中水波流動,只一下,她整個人就生動得像迎風搖曳的鮮花,狄禹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直等她朝他生惱地看來,他才收回了眼,輕咳了一聲,當剛纔的失神沒發生,淡然自若道,“我剛在外頭跟林家那管家說了,家裡忙,長南也離不得你半刻,就不去上門叨擾了。”
“嗯。”蕭玉珠輕頷了頷首,心想這事怕是還沒完。
果然,過不了幾天,蕭洛娘又派來了人過來,這次不再是管家,而是一個怯生生的丫環過來,讓他們夫人着實想她這個大姐姐得緊,還有她的小侄兒,請大姐姐帶了她的小侄兒去看看她……
蕭玉珠當下就想,這可真是不消停啊。
這一次,她接了拜貼沒讓大郎拿去給喜婆當柴燒飯,隔日,她教了桂花說話,把拜貼送去了刑部韋主事家,轉給了蕭香娘,讓桂花替她說她家中繁忙,不便出門,洛娘在林府孤單,想尋姐妹說話,她脫不開身,就託音娘代她去與洛娘說說話。
如若她對她這幾個庶妹妹的瞭解無誤,香娘還是會很樂意去攀林家這門親戚的,她給她遞了條竿子,香娘應是會順竿而上。
桂花回來回的話,也如了蕭玉珠所料,蕭香娘果然願意得很,還託桂花代她與她請安道謝。
這晚狄禹祥回來,用膳的時候聽了妻子今天在家所做的事,他着實小小驚訝了一下,問她,“看來,那管家的來的時候,你心裡已有了數?”
“夫君是忘了我在哪裡長大的了?”蕭玉珠給他細細地挑了魚肉裡的刺,把魚肉放到他碗中,嘴邊有着那抹她慣常含着的淺笑。
“你們,就是這樣過來的?”狄禹祥聽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姐妹多的人家,怕是都這樣罷……”蕭玉珠給他挑好魚肉,正要去夾自己要吃的青菜,卻見他把夾着的五花肉那邊肥肉咬了,把瘦肉送進了她的嘴裡,她忙張嘴含着,等吃下才接道,“說來,這也沒什麼不妥,洛娘做她想做的事,而如不如她的願,怎麼如她的願,就是我的事了。”
勾心鬥角麼,其實不是什麼壞事,如若別人不出招,有些事她又怎麼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