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慶幸,死的不是她。
燕禳跑得很快,楚蕎起身想追出去勸住他,不要將他們在這裡的事告訴燕祈然,可是燕禳剛一跑出密道,外面就傳來錯雜的腳步聲蠻悍妻:太監相公,別跳牆!。
燕祈然不緊不慢地跟了過去,一伸手撩開被子,“禳兒,你說的,說謊的孩子會長成長鼻子大耳朵的怪物的。”
燕禳趕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耳朵,擡頭望了望站在自己牀邊的燕祈然,咕噥了半天,方纔從實招來,“我在宮裡看到蕎蕎了。”
燕祈然聞言眸光一沉,沉吟了半晌,也沒有說話。
燕禳坐在牀上,抱着那衣服,低着頭小聲嘀咕道,“她好像生病了,身上都是血,肯定受傷了,明明才過一個多月,人都瘦得快認不出來了,西楚很窮嗎?都不給她吃飯的嗎?”
燕祈然聞言薄脣抿得緊緊的,靜靜地望着被燕禳抱在懷裡的衣服,眼底波瀾起伏。
“爹爹,我明天可以把衣服和藥送給她嗎?”燕禳擡頭望着父親,一臉誠摯地懇求道。
半晌,燕祈然眉眼間蔓延起笑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可以,明天我讓墨銀陪你入宮。他一個小孩子帶着這些東西進宮,定然會惹人起疑,總歸是不放心的。
燕禳一聽,頓時小臉上綻起笑意,“謝謝爹爹。”
燕祈然拎出他裝藥的包袱,一件一件地撿一些出來,說道,“不用帶這麼多,這些用不着。”
燕禳坐在牀上,看着父親一件一件地把藥裝好,又把衣服小心疊好了,裝進小包袱裡,突地問道,“爹爹,你喜歡蕎蕎嗎?”
他總覺得,爹爹對蕎蕎很特別,他又說不出是哪裡特別。
但是,他在爹爹面前說起蕎蕎,爹爹的眼神就會變得很奇怪,那是除了她,沒有因爲任何人出現過的奇怪。
燕祈然將他要帶的東西收拾好了,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說道,“行了,趕緊睡吧!”
“你不準喜歡蕎蕎,她是我的。”燕禳望着自家老爹宣佈自己的所有權,方纔放心地鑽進了被子去睡覺。
燕祈然微挑着眉瞪着牀上已經閉上眼睛的小傢伙,這霸道毛病,跟誰學來的?
半晌,他伸手攏好了被子,以免小傢伙夜裡踢開了被子着涼,起身將燕禳的衣櫃給關好了,方纔放心離去。
墨銀接到傳喚,匆匆地趕到了書房,聽候調遣。
“你明日送世子入宮走一趟,把他要送的東西帶進宮裡去。”燕祈然一邊翻閱着醫書,一邊吩咐道。
墨銀老大不情願地皺了皺眉,“這也不是辦法,他們在皇宮這麼搜下去,總會發現蛛絲馬跡把人找出來的。”
燕祈聞言淡淡地擡眼,“看來,本王也養了羣沒用的。”
“是是是,我明天就送。”墨銀不敢再有怨言,立即回道。
他們在那裡殺人是殺得爽快,可是苦了他們一般兄弟好不好,天天晚上跟着他們屁股後邊轉悠,不能出手幫忙,又不能被人發現,還要把能暴露他們行蹤的跡象都要抹得了無痕跡,這簡直都不是人乾的活好不好?
“你很不情願?”燕祈然冷淡地哼道。
“屬下不敢。”墨銀被他瞪得一縮脖子,低着頭不怕死地說道,“屬下只是覺得,要不咱們直接幫忙把右衛營全給收拾了,或者你直接把人帶回來就近看着,會省事一些。”
“現在,她不會需要幫忙。”燕祈然淡淡說着,目光又回到手中的書卷上。
這件事,她不會容許他插手其中,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現在右衛營防守愈發的嚴密,今天夜裡爲免再爲分別遇害,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只要他們一出手,便會被羣起而攻之。”墨銀說着,望了了望皺起眉頭的燕祈然。
主子,快擔心吧,憤怒吧,去把人拎回來吧!
他真的過夠了夜貓子的生活了,只要主子去把人拎回來,他們也就少操了一份心了。
等了半晌,燕祈然擡眼望了望他,“你自己看着辦。”
墨銀滿心鬱悶地出了書房,剛從宸樓出去沒走多遠,管事領着一人走了過來,他微低着頭立在走廊邊上,“見過陛下。”
“祈然呢?”燕皇拄着柺杖停在他面前,問道。
“王爺在書房。”墨銀坦言回道。
這父子兩個到底是要鬧哪樣,一個人處心積慮地要殺人,一個又要救人。
燕皇點了點頭,拄着柺杖朝着書房而去,一邊走一邊向管事問道,“世子呢?”
“世子已經睡下了。”
說話間,到了書房門外,管事稟報了一聲,“王爺,陛下過來了。”
裡面的人沒有說話,管事站在門外,也不敢冒然推門打擾,一時間有些爲難。
燕皇輕輕擺了擺手,“你下去吧,朕自己進去。”
管事如獲大赦,望了望燈火明亮的屋內,連忙離開了。
燕皇自己推門進了書房,屋內看書的人,眼也未擡一下,也不出聲,對來人恍若未見一般。
“祈然,這些日京裡的血案,可聽說了?”燕皇自己到桌邊坐了下來,出聲問道。
燕祈然手中的書翻了一頁,淡淡哼道,“皇帝深夜前來,是要帶着人把這王府上下也給搜查一遍?”
燕皇面色有些尷尬,起身走到書案前,“楚蕎帶着人將上京城攪得人心惶惶,再這樣下去,她的刀也該架在朕的脖子上了。”
“現在怕死了?”燕祈然擡眼,冷冷地望着他的眼睛,嘲弄地說道。
燕皇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卻還是儘量平和着語氣說道,“鳳緹縈死了,楚蕎和西楚都不會善罷干休,如此下去,大燕也會岌岌可危,朝中已經再無良將可派,我希望你能設法應對西楚,至於楚蕎,只要把她找出來,她能安安份份待在王府裡,我可以不殺她。”
“皇帝陛下,這是在跟我談交易?”燕祈然冷然一笑,哼道。
“若非她執意幫助西楚,我也不會對她動殺機,她若以後能不再插手西楚的事留在宸親王府,以往的事,朕也不再計較。”燕皇說道。
燕祈然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人,目光又回到手中的書卷,道,“皇帝陛下,你該慶幸,死在白野城的人只是鳳緹縈,而不是她。”
“祈然,你到底想做什麼?”燕皇擰着眉頭,望着一臉雲淡風輕卻又沉冷疏離的人。
這是他最引以爲傲的兒子,他也自認這些年是瞭解他的稟性脾氣的,可是在於楚蕎這件事上,他越來越發現,自己是真的摸不準他的心思。
這些年,很多時候他都不明白他神神秘秘離京,都是在做些什麼。
他本以爲,他休離楚蕎,是真的不甚在意了。
可是,在他因爲楚蕎將鳳家一行人放出上京城,他才發現,事情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
“皇帝陛下,我一再說過,別的人你想殺害誰,我不會管,可你偏偏一再挑戰我的底線,你想做什麼?”燕祈然擡眼,冷冷地望着一臉威嚴的大燕帝王,聲音淡漠而冷冽入骨。
“就爲了一個楚蕎,你就要與爲父爲敵不成?”燕皇沉聲道。
這麼多年,不管這個兒子如何漠視他,頂撞他,他也從未以這般嚴厲的神色對他說過話,話一出口,他也忍不住有些後悔。”燕祈然緩緩擡頭望了望他,沉吟了許久,一字一句道,“我再說一次,最後一次,我不容許任何人害她,你也不例外。”
燕皇望着他,最終嘆了嘆氣,一如這許多年來一般,面對這個兒子,他還是退讓了。
“你自己把她找回來,讓她與西楚斷絕關係,以前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了,你想怎麼辦,便怎麼辦吧!”燕皇說着,疲憊地拄着柺杖轉過身,一步一步朝外走着。
燕祈然擡眸望着老人離開的背影,才發現,不知何時這個一直在朝堂之上呼風喚雨的大燕皇帝,不知何時已經背影佝樓,成了一個遲暮老人。
這一步的退讓,對於這個人來是何其艱難,他知道。
可是,所有的事並不會因他們的設想而改變,不是他們退讓了,楚蕎就會善罷干休,鳳家的人對她意義非凡,鳳緹縈因她而死,她不殺了所有人報仇,斷不會收手。
阿蕎呀阿蕎,這麼一直艱難掙扎於紅塵的你,讓我如何放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