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狐疑地挑起一道眉來,看看李幕臣再看看手中的那疊紙,唐浩然伸手拿起來翻看着,越看心頭越困惑,因爲這些情報都不是自己所需要的。
“這是什麼?只有兩江的情報資料?”
這些情報資料有什麼意義嗎?
現在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情報?
是有關浙江民軍殘部的情報,是有關譚嗣同一年多來動向的情報。可這會翻看着手中的情報資料,唐浩然知道自己恐怕要失望了,儘管情報局已經組建了一年半,看似是全世界第一個專職情報組織,但是這個機構還只是個嬰兒,它是靠着少的可憐的甚至經過文學加工的後世的情報組織奠定其最初的原型,可後世的文學作品卻無法提高其情報蒐集能力,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零開始。
甚至情報局需要向一羣騙子、小偷等撈偏門的人學習,至於情報局的本職工作,嗯,一切只是剛剛開始,就像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一般,正在一步步的學習着,掌握着這個專業的行業,總之,這裡只是剛剛開始。
看來還不能對情報局寄予太多的希望!畢竟它並不是中央情報局或者克格勃,只是一個剛剛組建的情報機構。寄予太多的希望之後,等待自己的勢必是更多的失望。
無奈的心嘆一聲,這麼自我安慰一番後,唐浩然這纔算是鬆下一口氣來。
“老師……”
老師的話讓李幕臣顯得有些尷尬,他又豈不知道老師需要的是什麼情報。可是在過去的一年之中,情報局對浙江民軍殘部以及譚嗣同的瞭解,並不見得比其它人多出多少來,甚至在情報局有關譚嗣同的情報資料中,所標註的也是“失蹤”,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情報局埋設的暗線處於失聯狀態。
正因如此贛州的起義不僅震驚了別人,同樣也驚呆了情報局。甚至作爲情報局局長的李幕臣也是通過駐京城的議政員瞭解到譚嗣同還活着,知道了浙江民軍的消息。在此之前,駐南京的情報站根本就沒有獲得任何與之相關的情報。
當然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情報工作的失職,要不然應該能從兩江衙門中獲得這一情報。而不是通過正規渠道獲知此事,所以情報局需要調整自己的工作,加大關內的情報收集力度。
當然作爲情報局的負責人,李幕臣絕不會沉浸於對“失職”的尷尬中,他幾乎是立即調整心思。看着老師鄭重其事的說道。
“現在的當務之急,除去加強此事暴露出的對內地情報工作的忽視外,更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處置此事!”
李幕臣話讓唐浩然深以爲然的點點頭,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更何況,也不需要追責,情報工作本就如此,只有投入足夠多的人力、物力以及財力,才能收集足夠多的情報。而對內地的情報工作,一直都是以天津、武昌爲重點,至於其它地區,反倒有些忽視了。
而之所以會以天津、武昌會爲重點,是因爲兩者對國內的影響力最大,對東北的威脅最大,或者說,對於東北而言,潛在的敵人正是天津的李鴻章與武昌的張之洞,至於其它人。還沒有放在自己的眼中,即便是劉坤一,也是如此,兩江……甚至連紙老虎都算不上。又怎麼可能引起情報局的注意?
即便是後世的中央情報局、克格勃,也會忽視許多小國吧!所以,在責任上,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也沒有什麼責任值得追究。
“源友,那你說說看。此事應該如何處置?”
直視着李幕臣,唐浩然好奇的反問道。
浙江民軍殘部奪取贛州,並於重創兩江新軍的消息傳來時,着實讓唐浩然爲之一驚,同樣也爲之一喜,畢竟這是一年多以來第一次獲得譚嗣同的消息。
可在驚喜交集之後,作爲東三省總督的唐浩然卻又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問題——立場問題。
準確的來說是東北當局在此事中的立場。
自己是應該像如“杭州事變”中一般支持譚嗣同,還是無視發生在贛州的起義。
屁股決定腦袋,這句話着實不假,如果是在兩年前,唐浩然會義無反顧的給予其支持,甚至即便是在去年,自己也會在片刻的猶豫之後,給予其一定的支持。但是現在,面對這一事件,唐浩然卻猶豫了,甚至動起了“爲什麼還會冒出來”的念頭。
這倒不是因爲唐浩然身居總督之位,而是因爲現在自己需要考慮更多的問題,比如並不希望有人破壞當前“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打破了眼下的平衡。那怕這平衡只是兩江,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地區,可就是這個地區,對於關內的平衡而言,卻又是極爲重要的——劉坤一是張之洞的支持者。
當然這未嘗又沒有私心,震動全國的“杭州起義”已經把譚嗣同定格於“民族革命者”的身份,甚至稱其爲“革命領袖”也無不可。以至於即便是在東北,提及反滿人們必會談起這位“革命者”,甚至就是自己刻意冷落的如唐才常之流,在東北亦享有一定的聲望,更何況是譚嗣同這位“打響第一槍”的“革命者”。
而這種局面卻是唐浩然所不樂意看到的,畢竟自己纔是真正的“領袖”。未來的中國應該是由自己去主宰,而不是他譚嗣同。更重要的一點是,外人對自己的挑戰也不是唐浩然所能接受的,所以纔會這般的糾結。
尤其是在兒子出世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作爲父親,唐浩然的內心深處便升涌出一種從未曾流露出的**,那是對權力的**與渴望。也就是從那天起,自己所肩負的不僅僅只是一個穿越者的責任與擔當,同樣也有一個父親的責任。
也正因如此,在譚嗣同的消息傳來時,唐浩然纔會表現出現在的這種玩味,甚至這種態度不僅僅侷限於他一個人,東北官場上對於譚嗣同的消息,都表現的極爲冷淡。即便是深知其與唐浩然友誼極深的宋玉新,也是裝聾作啞,全不問其生死。
在唐浩然的經心構建下,東北的政治體制中。沒有任何人有足夠的權威或者聲望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沒有二把手,無論是軍隊也好,政府也罷,都沒有實質上的二把手。可如果譚嗣同來到東北呢?
無疑,其將會對自己的統治地位造成威脅。儘管只是一個潛在的可能,但作爲一名政治家,唐浩然自然明白,面對威脅應該如何應對,必須要提前消彌於無形。
在這種情況下,唐浩然反倒好奇李幕臣的想法了。
“處置?東北地處關東,而贛州遠在江南腹地山區,縱是府中有心相助,又能如何?”
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李幕臣稍注意了一下大人。見其表情沒有多少變化時,方纔放下心來,他之所以敢說出這番話,是因爲去年府中對“杭州”一事的態度——在其遭受重創後,以停止援助的方式,換取了他們撤出杭州,從而與關內各督達成了妥協。換句話來說,就是用“革命者的血”與“關內愚頑”達成了協議。
當然革命志士的血沒有白流,他們喚醒了民衆,即便是如李鴻章、張之洞那樣的愚頑也受其影響。與滿清朝廷成半決裂之勢——當然,這只是將來寫在史書中的說法罷了。可有時候,人們需要的僅僅只是一個藉口。
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藉口,往往會成爲最後一塊遮羞布。
對於這塊“遮羞布”唐浩然並沒有發表任何看法。而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當然,這絕不能成爲藉口,畢竟在反滿事業上,我們同他們是一致的,老師與譚先生,同樣也是一致的。所以,我想情報局會竭盡全力,利用一切渠道給予他們以支持,只是……”
話聲微微一頓,見大人沒有說話,心知自己賭贏了的李幕臣,又繼續說道。
“贛州遠在江南腹地山區,周邊盡爲愚頑把持,而福建更爲滿清所把持,欲支援他們,恐怕會頗費周折……”
“周折總是不可避免的!”
唐浩然微微一笑,看着李幕臣說道。
“可是這並不能妨礙我們支援內地同仁志士的心……內地與浙江不同,整個地區到處都頑固的保守勢力……我們在支援他們的時候,恐怕需要遠遠躲開那些可恨的眼睛……還有福建,現在的閩浙總督崧蕃是旗人,他可是帶着一協的八旗新軍上任的,旗人與革命者之間自然是死敵,這種人又豈會坐視我們對民軍的支援?”
實際上,這是恰恰相反,無論是張之洞也好,李翰章也罷,他們都不會坐視民軍的壯大,但但是崧蕃卻不介意其壯大,只要不對其構成威脅,作爲唯一效忠朝廷的地方總督他自然樂意看到民軍與地方實力派之間自相殘殺,從而坐收漁翁之利。
所以,只有稍微使些手段,完全可以在福建開闢一條支援民軍的秘密通道,正如另一個時空中在那一地區利用軍閥間矛盾生存下來的革命者一般。如果說,自己現在給這個時空帶來的最大的改變,恐怕就是造成了各自割據一方的事實,而這也爲譚嗣同等人開闢根據地創造了一個前提條件,如果沒有當下的這種地方割據,就絕不可能有根據地開闢的可能。
“走,陪我一起到後院走走,坐得太久,身子有些麻……”
所謂的後院,實際上總督府後方的那座西式的園林,平整的精心維護的草坪就像綠色的毛毯一般。沿着鋪滿鵝卵石的園間小道在綠地間走着。中秋的氣候略帶着一些涼意。
“萬丈高樓平地起……”
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唐浩然道出了這樣一句話來。
“也許在幾十年後,對於今天人們會有很多疑惑,他們也許會覺得,現在的東北或許有能力入關,有能力推翻滿清的統治,甚至還會有人質疑去年的杭州一事上,我們的立場……”
唐浩然解釋着,作爲一個後來者,他又豈不知道歷史的多面性,每一個人、每一段歷史從不同的方面去看,都有其不同,只有身處其中方纔知其中本意。
而此時之所以會說出這番話來,與其說是解釋,倒不如說是希望獲得些許心安,就像說服自己一般。
“可是他們卻忘記了,萬丈高樓平地起的道理,無論是去年,亦或是今天,或許我們都有能力打進關內,但是之後呢?。”
朝着遠處望了一眼,唐浩然不無感嘆的說道。
“就拿東北來說,即便是不考慮工業建設等問題,如果意欲全面推行現代行政我們就需要近萬名官員,上萬名老師,上萬名警察,那麼放之全國呢?”
無奈的苦笑一聲,作爲東三省總督,唐浩然又豈會不知道,即便是在東北這個人口不及內地一省的關外之地,在過去的一年中,也是爲事務官、教員以及警察的不足而頭痛。
“僅管理人口不過700萬的東北,就已經令府中頗感困難,事務官員更是捉襟見肘,……”
實際上上,現在的人口應該是800餘萬了,在主動的移民引入下,幾乎每天都有數千移民通在官方渠道的主導下進入東北,未來這個數字只會更高,東北一如歷史上一般,正在迅速吸納着來自關內的過剩人口。而這些人,纔是未來東北角逐中原的根本。
“更何況是管理四萬萬人口的國家,我們需要時間,不僅僅只是訓練軍隊和工業建設的時間,更需要時間讓我們的官員成長起來,甚至還需要培養出新的一代青年,否則,即便是我們奪取了天下,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的,換了個國號的滿清罷了!這難道就是我們所希望嗎?”
這一聲反問之後,唐浩然搖搖頭,目光微斂的他聲音越發的冰冷起來:
“所以在這件事上,必須讓步於民族的真正未來!不是我們太過冷血,而是……相比於他們,民族的未來纔是最爲重要的!”(。)